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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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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让我成为你所有朝觐者中的最后一个,
我将竭力到达那最低微也最宽敞的地位。
让我等待,
等到他们都得到了他们的分内之物,最后剩下的东西给我,我就心满意足。
让我的袍子被你双足所触的平凡尘土染红。」
木屋不复昨日那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好像过去的这十余年间一直有人居住,或是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一天。
哪怕下一刻从厨房里走出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迟浔雨被明音扔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却仍没能醒来。
可惜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是周浦匀这个中二病晚期患者。
“辛苦您了,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先去洗澡,晚饭马上就好。”
先不说人鱼需不需要用热水洗澡这一问题,单就周浦匀这幅理所当然的主人家姿态就让明音无力吐槽。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是谁教出来的你这套恶心又变态的措辞。”明音忍不住嫌弃,“一听到就让人就想揍你。”
“您比当初要活泼了不少,这是个好变化。”周浦匀对此无能为力,“或许您可以当成我已经疯了。为爱情而疯。”
和疯子计较这些的自己才是无聊。明音把迟浔雨交给周浦匀处理。
浴室里的血迹被清除的很干净,甚至放了满满一浴缸的味道甜蜜的泡泡。
明音脱下沾满血污的衣物,坐进去舒展开鱼尾,热水让疲劳的筋骨得到放松,整条鱼昏昏欲睡。
周浦匀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条嗑了药一样瘫软的鱼。
“您闻起来就像是一锅鲜美的鱼汤。”
明音懒得和他吵嘴,抓起泡泡吹到空中,“这是什么?”
周浦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问题,“是浴球,草莓味的,我觉得您会喜欢。”
周浦匀爱怜地抚摸他的小人鱼,清洗他的尾巴。痒痒的,但不算难受,明音没有拒绝。
“外面的世界或许比您想的更为精彩,您应该出去看看。”
“我会的。”明音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在审判结束之后。”
“那么我是否有幸……”
“没有。”
餐桌上摆着周浦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烛台,明音随意在桌边坐下。
西餐礼仪这种东西,他是没有的,甚至餐桌的存在都是一种铺张浪费。
鲜嫩的肉排被端上餐桌,周浦云将刀叉放进他手里。
刀刃刚刚压上就冒出血水,肉质幼嫩新鲜得诱人。
明音挑眉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当然。”
“真是罪恶的体贴。”明音切割着盘中的肉排,“不过我更喜欢生食。”
“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再这样浪费食材。”
脂肪在唇齿间融化,人鱼尖利的牙齿丝毫派不上用场。
“偶尔尝试一次也不错。”明音矜持道,美妙的口感让他对周浦匀有所改观,“你不尝一些吗?”
“可以吗?”周浦匀似乎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有资格受到邀请,但很快他又为明音端来了一份,并顺便为自己准备了一份。
他在餐前祷告,“感谢神赐予我食物。”
“我的神。”他补充道。
周浦匀坚持跟从明音回卧室,寄生藤一样攀附在明音身后。
“你知道我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会做什么。”温热的舌尖舔过耳廓,“不如您把我干死在床上,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明音开始后悔放他进来,他不老实的手却想进得更深一点。
得不到回应的求欢是理所当然,周浦匀还是在心里叹息。
“明明您再强硬一些,我就无法对他做任何事。”他格外偏爱这个姿势,将明音整个包裹进自己怀里,“其实您心里也并不想让他平安离开吧。”
明音的指甲在菱形玻璃上刮蹭,尖锐的声音划破温柔的气氛。
“他离不离开有什么区别吗?你根本不会放过他。”
“真好。”周浦匀把脸埋进他的金发里,“您这样了解我。”
调情的时间到此为止。周浦匀被明音赶离卧室,收拾餐具后才悠闲地晃去地下室看望那只恶心的老鼠。
老鼠的四只被沉重的锁链锁住,口中含着木质的口枷,在听到脚步声之后,屈辱而恐惧地缩进角落。
周浦匀叹息一声,“我们都知道,这并非一场无妄之灾。”
迟浔雨挣扎着摇头后退,口中的求饶声呜咽不清,表演一场断翅之鸟的悲凉凄美。
可惜唯一的观众不解风情,“可我总忍不住想让你知道得更深刻一些。”
周浦匀没有放开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任由他躺在自己的排泄物里倾听每一次三点钟的绝望尖叫,独自面对午夜痛苦纠缠的发丝。它们爬过他的每一寸皮肤,划出丑陋的血痕,密密麻麻鱼鳞一样蔓延。
直到第三天,他拆开迟浔雨的口枷,听到了十八年来所得的第一句道歉。
周浦匀仰起头,试图感受温暖的来自上帝的宽恕解脱之感,体会仁爱宽容的圣人情怀。
但什么都没有。
阳光无法穿透云层烟雾灰烬罪恶,照进这地下四五米的窄小空间。既没有人能拯救周云,也没有人能补偿周浦匀。
迟到的歉意无法改变任何事,当事人甚至无法从中汲取些许宽慰。
一切都太迟了。
迟浔雨无忧无痛地度过这十八年,享受无数的爱与关怀,过着正常健康的生活。上帝甚至赦免他,令他不必被往事回忆折磨。
而周浦匀永远无法走出地狱,深渊早已将他吞没。
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明音在木屋里难得睡了个好觉。
然而一切都被一场意料之中的叫早服务打断。
处理完迟浔雨天已将亮,周浦匀知道明音不会愿意这样早起,就没做早餐偷溜进房间里做些坏事。
人鱼的腰肢随着动作起伏,指骨因为快感而握紧,精神在恼怒与快乐间流转,最后掉进欲望的沼泽里,与谋杀者一并下沉。
喘息里他推拒着周浦匀的头,又忍不住抓紧他的头发。
直到粘稠的液体被吞入腹中,周浦匀才满足地将脸在明音小腹下磨蹭。
第一次坚持得并不久,明音却觉得大腿根都在颤抖抽筋。
“下去。”虚弱的斥责并没有得到重视。
“主人,过度禁欲对身体并没有好处,保证您的健康是我的职责。”
明音头疼,干脆一巴掌把肚皮上的脑袋拍下去。
“我不是你的主人,那只是一个玩笑。”
周浦匀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笑容没有丝毫裂痕,甚至以一种撒娇的语气说,“我当真了,您要负责。”
“下去。”
“不要嘛。”周浦匀的手就要滑进他两腿间,“刚刚难道不舒服吗?要不要再试一次?”
明音无动于衷,手指在他的发间松了又紧,提起与此无关的话题,“为了惩罚罪恶而掉进深渊,值得吗?”
“我不知道,明音,我只是无法再忍受那些噩梦折磨了。或许审判结束之后我就会得到救赎。”他的手指还留在明音小腹上蘸取乳白的液体描摹线条,“又或许是对我的审判。”
明音拍开他骚扰的手,“你看上去可不是这样乐观的样子,就像个及时行乐的死刑犯。”
“或许我是个专属于你的色情狂。”人类的身体比人鱼更方便,细嫩的皮肉敏感度远高于布满鳞片的鱼尾。“我是你的□□,□□,脔宠,只要你愿意,怎样使用我都可以。”
周浦匀的眼神明澈,眼中毫无淫邪之意,仿佛此刻所做的事无比圣洁的敬神之举。
“这么早过来,你是在讨要生日礼物吗?”
明音别过脸,眼神闪躲,红晕一路爬上耳廓。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周浦匀叹息一声,他以为明音早已不记得他的生日了。
年少时,明音也曾为他过一次生日。彼时山中尚有幸存的动物,对明音都颇为亲近。周浦匀性格沉闷,怨灵长相又不讨喜,明音自然被这些动物分去不少精力。
周浦匀一度觉得自己失宠了。
是一种悄然而生的嫉妒,毒蔓爬上心脏,把根须扎进去吸食血液。这种嫉妒在明音提到迟浔雨时达到了顶峰。
自己许是在那时,就对明音动了心思。
明音讲述迟浔雨的陪伴,迟浔雨的笨拙,迟浔雨罪恶之外的那一点点善意。一个恶人的零丁善举被记述得这样清晰,烧灼着周浦匀的心。而连这份讲述也并非仅仅对于自己,明音只是把它当做故事讲给身边所有开了智的生灵听。
他自出生来第一次感受到贪求的渴望。
周浦匀年少时并不懂得隐藏心情,也不知道明音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情绪。
直到那一天,体态优雅的鹿将新生嫩枝编成的头冠戴到他头顶,皮毛鲜亮的狸猫甩尾引他到湖边。
骄傲的小人鱼为他摆弄人类的烧烤用具,笨拙地涂抹调料,在火焰燃高时被惊吓又不好意思表现出害怕瑟缩。
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明音为他烤肉,给他说生日快乐。
被烤糊的兔肉腥臊难咽,却是周浦匀吃过最好的一餐。
那真是条太过温柔的人鱼。
那些美妙的记忆深刻留在周浦匀的灵魂深处,给了他存活至今的勇气。
他把头靠在明音膝上,停下所有动作,感到小人鱼的身体明显的放松。
明音少有地纵容他这一刻的软弱,不再紧逼询问他的想法。
他用手指作梳,穿过因为不及时修剪而略长的黑发,小心收敛自己锋利的指甲。
周浦匀被他的笨拙逗笑,“您还是这么不会哄人开心。”
少年的容貌与十八年前并无区别,心性也一般无二,好似时间从未在他身上刻下任何痕迹。
“如果哪天我死了,您就忘了我吧。”周浦匀没头没尾讲了一句。
明音没有回答他。
他在明音膝上入睡,清凉的温度包裹着他,给予他安定。
周浦匀不知道明音是何时离开房间的。
是窗外的敲打唤醒了他。
在彻底的死亡来临之前,久违的母性让周云翻涌起对周浦匀的思念与爱意。粗糙缝补的身体忽然被爱唤醒,黑洞洞的眼眶里流淌出泪水。
她穿过黎明的浓雾赤足走向木屋,试图去拥抱床上的孩子。
周浦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迷茫而痛苦的母亲。
“离开吧妈妈,一切都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