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梅雨》秦淮洛城

9、二、在人生的很多种可能里遇到你（2）

　　回去的车上，李东意犹未尽。今天的羊肉汤店是他找的，虽然是小店，但滋味正宗，他边开车边继续吹嘘几句。
　　“今天那个羊头肉不错吧。以前做这买卖的人可讲究，不管你买多买少，哪怕你只买一片，里面都得有眼睛，得让你看出吃的是什么肉。刀工好的，一只眼睛都能片出十几片肉……”
　　卫安想起之前盘子里的肉，不少上面都带一点黑点，那是片碎了的羊眼睛。她本来也知道，但是被李东这么明白的一说，加上之前胃就不舒服，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她想忍忍，待会就到了。
　　下个路口，一辆电动车闯红灯顶到了车前，小城里骑电动车的人都胆大。李东赶紧急刹车，车上的人向前猛的一冲。
　　卫安有点忍不住了，她捂住嘴问，“有塑料袋吗？”
　　“你怎么了……”夏姐看她情况不对，忙翻起车上的口袋。
　　熊淇回头看了一眼，对李东说，“前面靠边停车。”
　　车一停，卫安就冲了下去，在绿化带边上弯腰咳嗽。
　　有人轻轻拍她的背，卫安抬手示意不要，别人靠近她反而紧张。
　　那人退后一点，静静在后面等她。

　　夏姐本来要下车看看卫安怎么样，见熊淇跟过去了，她就没动。夏姐和李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待在车上等。
　　“熊淇看起来人还可以，也不浮躁。但是这两人……” 夏姐欲言又止。
　　“我知道”，李东说，“我就想给个机会，让他们试试。”
　　卫安用身体挡住后面人的视线，吐了一点。事后一扭头，才发现那人是熊淇，不由有些窘迫。
　　“谢谢。”她低声说。
　　两人刚回到车前，夏姐就出来了。
　　“好点没？先站一会，不急上车。”她给卫安递了两张餐纸。
　　卫安摇摇头。“还是顶在胸口这。”
　　李东降下车窗，对外面喊道，“你要不走路吧，这离单位也不远。别等会一坐车又难受。”
　　卫安本来也有点犹豫还坐不坐车，当下说，“好，你们先走吧。”
　　“你一个人？”夏姐看看自己脚上，“我穿的高跟鞋，不然我就陪你走走。”
　　“没事，我自己……”卫安想说我自己可以，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将她话音打断。
　　“我送你吧，反正中午没事，我也走一走。”

　　李东和夏姐走了以后，熊淇去路边小卖铺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给卫安一瓶，“漱下口会舒服点”。
　　“谢谢。”卫安背过身去，走开两步，依然回到刚刚绿化带的位置漱口，之后她又倒些水出来，将泥土上的污物冲散。
　　转身回头，她发现熊淇目光低垂，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就在这一刹那，隔着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卫安才第一次将目光在熊淇脸上多流连片刻，从正面真正看清他的样子。
　　熊淇年轻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低调，一对剑眉下眼神清冽，硬朗流畅的脸部线条利落收于下颚，又因为薄唇的缘故，没有表情的时候，便显得有些疏离。
　　风起，阳光从树叶间隙一闪而过。卫安有些晃眼，避开视线，不敢再多看。

　　等卫安走到面前，熊淇才醒过神来。
　　并非他容易恍惚，而是这一幕太熟悉。只是这次送上矿泉水的换成了他。
　　带着对回忆的些许唏嘘，他看了卫安一眼，知道她什么也没有想起。
　　只有他觉得似曾相识。
　　本来这很正常，他却隐约有一丝失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句“走吧”，便一个人走在前面。

　　路上行人不多，午后阳光温暖慵懒。
　　卫安跟在熊淇身后，看见前面路边停的车窗户上贴着一双脏白袜子，等再往前走近两步，才发现是车里副驾驶半躺着一个男人，脚蹬在窗户上。主驾驶是个女的，与男人年龄相仿，两人都闭着眼睛在睡觉，女的姿势倒是还好，靠在座椅上，头微微向后仰。
　　熊淇恰好回头，顺着卫安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卫安轻声感慨，“这绝对是真爱啊！要是有人敢在我车上这么撒野……”
　　“你会怎么样？”
　　卫安笑了，仿佛就等着他这么问。“首先我得先有辆车。”
　　“……”
　　起了话头，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实如果路上熊淇表现的比较热情，卫安会感到拘谨，下意识地避开这种不应属于她的关切。
　　现在他淡淡的，卫安反而自在，甚至会像刚才那样开点玩笑调节气氛。不过，她想，真奇怪，很多人都是起初冷淡，熟了以后发现原来没那么冷，熊淇却是反过来。

　　没走几步，就是县里的主干道，马路较别处宽，行人也多起来。因为路宽，这个十字路口，红灯有点久。
　　两人并肩等待，中间稍微隔着一点距离。
　　熊淇微微侧首，盯着她看了一会，问道，“你好点没有？”
　　“啊，好多了。谢谢。”
　　没等卫安感到被关心的温暖，熊淇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昨天喝了酒，胃不舒服，为什么今天还要出来？”他说得笃定，又带一点不留情面的清冷。
　　卫安有点懵。
　　她感叹熊淇准确的判断力，似乎不管什么事，他稍微过过脑子就能弄明白。
　　另一方面，她还在消化，这熟悉的、呛人的语气。
　　她以为上次熊淇的直接是“偶然模式”。现在看来她错了，这应该是他的“经常模式”。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卫安沉默。
　　熊淇看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不作声。虽然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却忍不住说道，“拒绝别人就那么难吗？”

　　这算关心吗？如果是，那么，越界的关心，不善的语气，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但卫安什么也没说。她不是那种口不择言的人，有时候她倒是想冲动一点——很多话不当时怼回去，慢一拍，就错过那个时机了。但她就是这么个性格。
　　她只是有些困惑的抬头看着熊淇，而熊淇早转回身，盯着前面跳转闪烁的黄灯，只留给她一个淡漠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