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梅雨》秦淮洛城

8、二、在人生的很多种可能里遇到你（1）

　　第二天早上，卫安听见闹钟响。
　　那是一首舒缓悠扬的歌，通常可以帮助她放松醒来，波澜不惊开始新的一天。
　　但是今天睁开眼，卫安的心情并不平静。
　　她有些迷茫。
　　第一次见面，她和熊淇之间相处周到而不失距离。
　　她以为，即使她和他再偶然遇到，也是这样。但是……为什么只是第二次见面，她就对他开诚布公解释一番？
　　这对有些人来说也许很正常。但卫安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想法和流露情绪的人。很多事，即使她心里清楚，也说不出来。
　　仅仅是因为昨晚的酒精作用吗？
　　卫安调出和熊淇的聊天记录，试探着按住她解释的那条信息。对话框跳出来一排选项，倒数第二项是“删除”。
　　删掉，就可以放下这件事，不会因为偶尔看到这条信息而又想起。
　　她明明已经将手指落在了“删除”上，过了一瞬，却还是轻轻划过松开，并没有选中。

　　上午。
　　办公室电话接二连三地响，李东和卫安一直忙到下班，执法大队的两个小姑娘已经先溜去食堂抢饭了。
　　李东看看手上还有两件事没做完，不由哀叹道，“要当领导的人居然干活最多。”
　　卫安收拾好了在等他，“当上以后活更多，局长比科长忙，科长比我们忙。还不走，领导？”
　　“走走走，我叫了夏姐，中午咱们出去吃。”李东将椅子一拉，大步离开。
　　卫安其实不太想出去，连着在外面吃饭，有点吃不消。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喝酒的原因，她胃隐隐有些不舒服。
　　但她又不想扫兴，没说什么，笑了笑，跟在后面。

　　和夏姐在停车场会合。按惯例李东开车。
　　上车前，夏姐在外面拍拍驾驶舱窗户，“我坐哪？”
　　李东边给发动机点火，边冲后面一指，声音中带点笑意，“后排。”
　　卫安这会已经坐到后座了，她有点奇怪。三个人活动，她和夏姐一直是坐后面的，这没什么可问的。
　　她马上反应过来，“还有别人吗？”
　　引得夏姐一阵爽朗的笑声，“李东，你是不是还没告诉她？”
　　“啊对，还有熊淇，现在去宾馆接他。今天上午事情是真多，忘了和小卫说了。”李东熟练的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向大门开去，“而且，说早了，有的人没心思干活，我不惨了。”
　　“还开我玩笑。”卫安轻轻锤了前座一拳，她知道，李东其实是怕提前说了，她找理由不来。
　　昨天下午她没及时带车回来，要向李东请假，说了贺松堂请客的事，顺便提了一下熊淇也在。当时李东倒是没多问什么，这会却又拉他们一起吃饭，看来是还没死心。
　　见就见吧，卫安想，李东非得亲眼看到她和熊淇站在一起，才能意识到他这个介绍人有多不靠谱。

　　熊淇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可以下楼。
　　关上门，刚走没两步，想想还是回过头敲了敲隔壁的门。
　　过了一会，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打开门。
　　熊淇问，“中午我约了朋友吃饭，要不要一起？”
　　青年男子叫吴青霖，听了这话，他有点吃惊。
　　听说熊淇和公司同事私下基本不来往。何况他们本来也不认识，这次大家一起出差才算对上号。这几天，他们几个设计团队的人主要在实地考察，熊淇拜访政府客户的时候，偶尔会叫他们去解释技术问题，其他时间基本是各顾各的。昨天设计团队的其他人都走了，他资历最浅，留下搜集一些具体数据。
　　可能，熊淇看就剩他一个人，所以过来问问吧。
　　吴青霖犹豫一下，“谢谢，我已经在宾馆点餐了。”
　　“好，下次再约。”熊淇没有多劝，看对方的神色，估计还没点餐，只是不想出门。他想，如果之前传闻的事是真的，吴青霖应该这阵子都不怎么想见人，最近可以不用再管他。

　　熊淇站在宾馆楼下。今天天很蓝，阳光也好，十月大部分时候天气都很舒服。
　　车还没来。他从钱包夹层拿出一个白色薄纸封。
　　打开纸封，里面是两张二寸照片，游乐场跳楼机的抓拍。第一张，一个染着黄发，有点杀马特发型的男生，紧紧闭着眼睛，抓着座椅扶手，旁边座位的女生侧过头，在看他。第二张，女生的手伸出去，抓着男生的手，女生眼神看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男生依旧闭着眼，但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照片上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暖风吹着照片簌簌作响，往事也早该随风消散。然而，熊淇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甚至记得那天的每个细节。
　　车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和内心分成了两边。
　　追逐眼下的快乐，总是容易的。就像偷吃糖果后停不下的小孩一样，他想，只是见一见。再见一见。

　　羊肉店里客人不多，大概是因为还没过霜降，天还没冷起来。
　　店家在门口放了几张小方桌，李东和夏姐看了看，都说就坐外面好，晒晒太阳。
　　坐下前，熊淇帮忙大家拉了下椅子，“要不……夏姐坐这边，正好晒背。那边有点晃眼”。说完，他坐在了夏姐对面，对着太阳的位置。
　　卫安也坐下了，她暗暗松口气，坐在熊淇旁边比坐对面好，不然四目相对，还真有点尴尬。
　　李东和夏姐在点菜，卫安帮大家涮碗筷，熊淇就在旁边把废水倒掉，再给大家续上热水。等羊肉汤端上来的时候，熊淇已经融入他们这个“三人帮”了。
　　卫安看出夏姐对熊淇颇为认可。大概一方面有李东这层关系在，另一方面，对一个人的印象虽说是种主观感觉，其实由很多细节决定。熊淇除了默默照顾同伴，对店里的人也很客气，小老板上菜的时候，他一直在帮忙挪盘子接菜。对不如自己的人的态度，更能看出这个人的真实品性。
　　不知怎的，卫安想起那天晚上魏真对熊淇相见恨晚的样子，有点好笑。熊淇身上有淡淡的清冷，这样的人，如果对人客气热情一点，对方往往受宠若惊。
　　冷不丁，熊淇小声问她，“在笑什么？”
　　“啊，没什么。”卫安有点心虚，忙应了一声。
　　熊淇没再问，他看羊头肉放的位置有点远，就给卫安夹了一块，“都说脸上的肉是见过世面的肉，尝尝是不是更好吃。”
　　“谢谢。”卫安想，熊淇似乎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彬彬有礼。

　　夏姐正在揶揄李东，没注意到这边。
　　夏姐说，“上面这么下力气搞旅游，是鸡血又陪谁去泡温泉了吧？”
　　“又拿这事出来说。”李东撇撇嘴，在外面他还是要维护自己单位的形象。
　　熊淇有些不解。李东解释道，“以前上面有个领导来检查，鸡血和另外一个女处长，两人陪着一起去参观西山温泉，听说还下水了。其实当时不光她们，还有一堆人陪同，但这事就是一直被传来传去。”
　　“是吗，”熊淇对这事不置可否，一边给大家盛汤，一边不露痕迹换了话题，“这次过来一直忙着工作，还没来得及到处转转，看看你们这的景点。”
　　夏姐感到奇怪，问道，“你做旅游开发，景点都没去过？”
　　“其实我只负责公关这块，给客户讲讲公司的基本情况，成功案例之类。技术部门的人才需要去景点。我们基本是两条线，像这次和他们一起出差，最大的交集，是每天晚上回宾馆了要互报下平安。”
　　“哦，那你们公司管理也挺正规，还要互报平安”，夏姐若有所思，忽然发出一阵低笑，“是不是怕你们夜不归宿犯错误？”
　　卫安暗暗吐舌，夏姐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这也更说明她没拿熊淇当外人。
　　不等熊淇回答，李东先坐不住了，熊淇还是他介绍出去的人。
　　“别人我不敢说，熊淇肯定没问题。知道我们俩怎么就成朋友了？”李东看看熊淇，“我可以说吧？”
　　熊淇点点头，接着盛汤。
　　轮到了卫安，他似乎不经意间问，“给你多捞点粉丝？”他留意卫安刚刚夹了哪些菜，猜她喜欢吃这个。
　　“好。”卫安说完有点后悔，粉丝盛起来不方便。她想接过熊淇手里的长勺，“我自己来。”
　　“没事”。熊淇将她挡了回去，舀完汤又取了卫安的筷子，开始捞粉丝。

　　那边李东说起这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喝了半碗汤，等夏姐催他，他又“啊”了两声，才入正题。
　　“本来我们就是泛泛之交，后来有一次吃饭以后，有人提议去唱歌，有公主那种。进了包厢，男人嘛，什么丑样子的都有，我看不下去，中途就溜出来了。”
　　“嘁……”夏姐和卫安一起起哄。
　　夏姐问熊淇，“他真这么有觉悟？”
　　熊淇笑而不语，只是把盛了满满一碗粉丝的汤，小心放在卫安桌前。

　　“当然。我可是讲原则讲党性，”李东这会理直气也壮，声音也变大了，“出来后我看见熊淇也在外面。我问他干什么。他朝包厢那边看看，就说了一个字。”
　　李东停下来，左看右看卖关子。
　　卫安催他，“赶紧的。”
　　熊淇嘴角不觉隐隐带了一丝笑意，微不可察。
　　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是因为卫安的那声催促——她在关注他的事情。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他。

　　李东有模有样学着熊淇当时的淡漠神态，“他就说了一个字……脏。我想，哎，这人真敢说，万一我也是有那歪心思的……但是，他敢对我这么说，说明他认我，以后我也认他！来，碰一个！”
　　李东端起茶杯，和熊淇碰杯，熊淇笑笑举杯，卫安侧首，不经意间发现熊淇笑起来，脸上有小小的梨涡。也许，之前她没怎么敢看他，而他也没这样笑过。

作者有话说

　　小修了一下，让人物性格更顺。
有时会小修前面章节，为免造成假更，通常同时会更新的一章。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