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梅雨》秦淮洛城

12、二、在人生的很多种可能里遇到你（5）

　　车上。卫安给之前问诊的姚医生打电话，没有人接。她想了想，身体侧向前排副驾位置，和熊淇商量，“我想先回趟家，拿医保卡和病历。万一要用。”
　　“好。”熊淇点头。
　　到了小区门口，司机问道，“你们是不是还要打车去医院？是的话我就等等你们。正好抽根烟。”
　　卫安自然乐意，这样可以省去叫车时间。
　　“我很快回来。”
　　卫安跑进小区，车上只剩熊淇和司机两个人。熊淇给对方敬了根烟，兰州飞天。
　　这种烟市面上要80元一盒，司机看着他，有些意外。
　　“师傅，和您商量一下，咋们下车抽行不行，”熊淇说，“我朋友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怕她闻不了烟味。”
　　司机没答话，推门下车。
　　熊淇也不在意，从车头绕过去，给他点烟，“谢谢师傅。”

　　司机穿件夹克,是个高高壮壮的汉子。
　　司机吐了两口白雾出来，低声感慨，“舒服。”又看看熊淇，一挑眉，“女朋友？”
　　熊淇神色微变。
　　“不是。”
　　司机笑了一声，继续抽起烟来，不再说话。
　　熊淇觉得这个司机虽然不像很多出租车师傅那样能说会道，但似乎别有一番深沉味道。
　　两人相继靠在车上。
　　熊淇抱胸看着远方，天地相接处，有山脉蜿蜒。
　　他淡淡说，“就是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很踏实。”
　　熊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也许人都有向陌生人倾诉的欲望，就像郭秘书会对他谈起卫安一样。
　　“但说不上喜不喜欢？”
　　熊淇点头，“对。”他发现自己语气竟然算不上坚定。
　　“会想明白的。” 司机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叹道。他最后抽了几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上车。你朋友回来了。”

　　去医院路上，姚医生就回了电话，让卫安不用挂号，直接找她。
　　牙科的几个医生共用一间大科室，一派忙碌。姚医生三十上下，年龄不大，她盘了个发髻，看起来很干练的样子。这会姚医生手上有病人，示意卫安等一会。
　　卫安环顾四周，视线几次经过熊淇时，感觉他好像有点紧张。自从走进医院，熊淇就不怎么说话，眉头偶尔无缘故地皱起。
　　正准备说点什么，卫安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李东的名字。她想起还没请假，出去接电话。
　　即使医院背景音嘈杂，卫安说了要请会假以后，手机那头依然清楚传出一声激动的叫喊。
　　“什么？晚点来？老实交代，是不是约会？！”。
　　卫安心虚地看看身后，还好熊淇没跟出来。
　　“大哥，你想多了。我牙不舒服，去下医院。”卫安含糊了一下，毕竟这事挺糗。
　　李东“哦”了一声，明显有些失落。“还好吧？”
　　“放心，没什么事。”
　　卫安刚要挂电话，对方突然福至心灵。
　　“等等。你一个人？”
　　如此执着，卫安服了，只能如实汇报，“还有熊淇。”
　　打完电话，她耳边好像还能听到李东的姨母笑。

　　回到科室，姚医生已经看完上个病人，她让卫安先张嘴瞧瞧。
　　卫安想到熊淇站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
　　姚医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熊淇。
　　“你是她朋友？去那边坐着等吧。”
　　熊淇走向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中间不小心踢到走道边的三脚凳，“哐当”好大一声，姚医生和卫安都看过去。他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心里便有些烦郁，但他没有过多流露出这种情绪，只是扶好凳子，坐上沙发的时候稍稍锁住眉头。
　　这头，姚医生已经检查完毕。
　　“没事。之前可能没贴合好。”姚医生手脚麻利，一套牙医工具上手，对牙齿略做清洁，很快帮卫安重新粘好义齿。
　　卫安漱口，姚医生招呼熊淇过来，“结束了。”
　　熊淇问道，“不会再掉了吧？”
　　“放心，很结实。”姚医生边收拾工具，边顺口对卫安说，“不疼吧？上次磨牙倒是会疼，你当时特别紧张。那会也有人陪就好了。”
　　卫安心头一动。今天饭后一系列的事，都有熊淇陪着。原本她可能又要一个人默默处理这些事。

　　医院门口。
　　熊淇走出这栋白色建筑以后，大力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感觉好多了。
　　卫安瞧在眼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熊淇心里应该挺排斥医院。
　　熊淇看了看手表，“那我先走了。分公司那边有点事。”
　　他身形清瘦，这会下午阳光转黯，秋风萧瑟，便显得他的背影有些单薄。
　　卫安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对他背影喊道，“周日你有空吗？”
　　熊淇转身。
　　他点点头，“有空。”
　　卫安说，“周六我应该差不多工作就做完了。周日，可以陪你去景点。”
　　“好。那说好了。”熊淇白皙的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笑容，仿佛冰雪融化。
　　那一瞬，卫安蓦然发现，他的冷与暖，并不是两个极端，仅仅隔着薄薄的一层。

　　卫安赶到单位的时候，李东吓了一跳。
　　“四点了。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你来干什么。”
　　“好多事干不完啊。吴主任那还让我写两个报告。”
　　卫安虽然是发展与管理科，但办公室吴主任手下没人，有些活就推给其他科室的年轻人。吴主任是单位的老人了，局长也默许。
　　李东无语，“你不舒服就去休息。活总有人干，活也是干不完的。”
　　“那不好吧。过两天就要交，资料我熟，别人也不好上手。”卫安边说，边聚精会神对着电脑开始操作。
　　“真是好孩子啊。什么都往身上抗。”李东感慨，“我当年也这样。过两年就知道了，地球离了谁都照转。少了谁，工作都能完成的。”
　　见卫安工作投入，李东便不再和她聊天，也没问下午她和熊淇什么情况。
　　李东和卫安关系很好，工作实在难完成的时候，张张口，对方也乐意帮忙。但一般他们也不愿意麻烦别人，都是各做各的，谁做不完就自己加班，也是一种默契。下班时，李东见卫安没有要走的意思，嘱咐了她一声“早点回家吃饭”，就先走了。
　　回去做饭吃饭，心就散了，再投入工作状态又要好一会，到时加完班起码十一点。卫安干脆一鼓作气，写到八点多，觉得差不多了，明天上午改改，就可以交报告给吴主任。
　　锁门的时候，走廊黑压压的寂静无声。卫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她想起下午做什么事，都有熊淇陪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工作以来，除了上班时间，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独处，朋友相聚毕竟是少数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原来面对突然而来的少许温暖陪伴，她也会暗自有一丝贪恋缱绻。
　　卫安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照着地上的路走向电梯，鞋跟在走廊里留下“哒哒”的空洞回声。
　　她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走道里装些感应灯就好了。不是那种冰冷的白灯，要黄黄的暖光。
　　这样加班的人离开时，就不那么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