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父亲五 ...
-
方默把方向盘一打,警车再次潇潇洒洒的从门卫大爷面前经过,开进了万里小区。
大爷慌慌张张的往前走了两步,话也没说的又坐回了他的椅子上,刚闭上双眼却又立马把它给睁了开来。
等等,警车?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方默刚把车停到李建庆家楼下的空车位上,就见李建庆搬着行李往单元门走去,后面还跟着个比他微高微壮的男人。这人大抵就是他哥,李建雄。
“哟,小李,搬东西呢?要帮忙吗?”方默关了车门就靠在车上,好心的跟李建庆打了声招呼。
“啊?啊!”李建庆被忽然窜入耳朵的声音给吓得虎躯一震,机械似的转头看向方默,嘴唇动了动,过了半秒才说出话来,“警,警官好啊……”
方默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他到:“你看看你都是多大一男子汉了,怎么天天见到我们就跟干了坏事一样,心虚?”
“没,没有!”李建庆疯狂摇着头,就跟上了千把遍发条的小玩具一样,一直摇个不停,“哦,这,这是我哥。哥,这是帮忙查爹下落的警官。”
方默转头对李建雄眯着眼笑了笑,尝试让自己显得十分亲切,平易近人。但没想到李建雄却是十分看不起似的哼了一声:“行啊李建庆,这就把警察给请上门来了。那死老头的事儿能这么麻烦他们人民公仆吗?”
李建雄说完,猛地推了李建庆一把。抱着重物的李建庆差点摔个狗啃泥。李建雄也不管他弟怎样,头也不回,径直步入了单元楼里。
“死老头?”方默在心里悄悄念了一遍。他跟他爹关系有这么不好吗?
“哈哈……”李建庆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哥他平常不这样的,可能今天见了两位警官有些紧张吧……”
“紧张做什么?”苏梓萧拿了笔记本和录音笔,也跟着方默走了过来,“他又没做什么坏事,对吧?”
“啊哈哈……也是。”
李建庆刚回到家里,就跟个仆人似的把他所搬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进李建雄的房间里,然后烧了热水,给李建雄和他尊贵的客人们泡了家里上好的碧螺春。
茶的清香在热水的包围下渐渐发散开来,沁人心脾。似有抚平浮躁之心之效。
“李建雄先生,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今天会来这儿。”方默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慈祥和蔼的对李建雄笑到。
“开玩笑,老子怎么知道你们今天来干什么?”李建雄忽的一下把他家的茶几拍得轰响,杯里的茶水一晃一晃的洒了不少。
脾气暴躁,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能好好谈人生的对象。
“既然您不知道,那我就告诉您,我们今天就是冲着您来的。”方默说到。
“搞笑,老子又没做什么坏事,你们怎么就忽然找上老子来了,嗯?”李建雄不屑的笑了笑,“感情老子连夜赶回来就是来受怀疑的,那老子干脆就不回来。”
一句一个老子,两句四个老子。这人可还真是不把他们给放在眼里。难不成把他们想成是来调解民事纠纷的那些民警了?那可还真是对不起,在你面前坐着的可是刑警,不仅脑子灵活,身手还十分了得,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撂倒在地,不费一分功夫。
“我们也就是来问您几个问题的,请您配合调查。您若支持我们的调查,那也有助于我们对您父亲的寻找,您觉得……”
“呵,那死老头怎么样跟老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八百年前就想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他要是死了更好。”李建雄霸气十足的坐在沙发上,一眼看过去根本不像是个去外地打工的老实人,倒是更像一个□□老大。
“您怎么能这样呢?他可是您父亲啊!”方默就像是要故意激起李建雄的怒火一般,越发装得文质彬彬,就跟社区级好少年一样。让坐在一旁围观的苏梓萧都有些反胃。
这也太不像他了。
“你管的着吗你?”李建雄一怒,大手一挥就要给方默来上一耳光。
临近面前,方默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李建雄的手腕,让他那手无法收回。稍稍用了些力,就把他给疼得嗷嗷叫。
“我说了,叫你回答几个问题,不要废话!”方默阴着脸笑着。
“以德服人”。
“好,好好,好警官,松松手吧,我回答,我回答还不成吗?”李建雄忽然意识到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人,立马认了怂。
苏梓萧乖巧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戏。脸上摆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爹霸气!
不过他最近怎么越来越腹黑了?是她的错觉吗,总感觉他越来越像蓝言了。
“提问,你和你爹关系怎么样?”方默松开了手,猛地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就跟个大公司的霸道总裁似的。
唯我独尊。
“呵,那老头。我说了,八百年前我就想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李建雄刚获得自由,就又变成了个□□老大样,不可一世。说了一句话后又忽然想起来自己压根儿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于是很不服气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不好。”
“为什么?”方默面无表情的问。
李建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人:“……”
这还是昨天那位耐心安抚他的警官吗?
他已经很久没见哥像这样臣服于外人了。他上次在外人面前这么“乖巧”,可能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
他悄悄的跑到苏梓萧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问到:“这位警官平常就是这样的?”
苏梓萧转头对李建庆微微一笑:“没有,他平常挺和气的。不过对上你哥这种类型的,就是要这样,霸气点才会乖乖听话。”
李建庆:“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说?”
“万里小区是城中村拆后专门建给我们这些村里人住的。但原先我们家还不在这村子里。”李建雄深吸了一口气,变得老实很多,“我们家原来在殷城南边的一个非常偏远小村子里。虽然那地方安静得很,但是太落后了。”
“我是我们家里的老大,李建庆是老三,老二是李建艳。不过阿妹她两年前就……”
“嗯,你继续。”方默点了点头,表示李建雄可以暂先跳过这段有些悲伤的故事。
“在阿妹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还算村里过的好的了。但阿妹一落地,家里就变得不大宽松了。李建庆这小子出生之后,我们家就成了贫困农村里的贫困户。老头赚来的大部分钱都花到我们三身上了,没什么钱养家。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早上吃了晚上就没了。”
“那个时候我还很单纯,真就觉得老头为了家每天奔波,真是辛苦他了。有天他醉醺醺的回来,身上都是烟酒味,妈问他干嘛去了,怎么喝成这样,哪想他发了酒疯,一巴掌把妈给打了。还笑着说什么,哎呀运气不好,今天钱又给输了,啊没事没事,明天再赢回来。那天我才知道,其实我们家本来不穷,全都给这老头给败光了。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去骂那老头,妈还在,不可能让我去骂的。”
“一开始咱家仨个都是上着学的。但是我和李建庆上完了高中,阿妹却只上过小学。老头决定不让阿妹继续上学的那天,有人上门来催债。他倒好,早就知道那晚会出事,独自带了点儿东西就走了。晚上债主找上门来的时候,家里就只有妈和我们几个小的。他们说阿妹长得乖,没钱还债也可以把阿妹卖给他们抵债。妈肯定是不给的,自己挡在门前就叫我带着阿妹和小弟往后门跑。”
“我带着阿妹和小弟往后门走后,沿着小道绕了村子一圈,回到家的时候,债主们已经走了,但是妈却被他们千刀万剐……惨死。而且死前还被他们给侮辱了。就是从那天起,我发誓和老头势不两立。他不让阿妹上学,我就出去赚点钱给阿妹当学费;他不给小弟吃饱饭,我就拿着自己的钱给小弟买点牛奶来喝;阿妹和小弟生病,也是我出的钱带他们去的村卫生所……也就是说,这个家根本不是他养的,一切都是我,都是我撑起来的!”
“冷静!”方默话音一出,就把急得要上天的李健雄一把按在了地上。
李建雄深吸了一口气:“后来阿妹偷偷去上学的事被那死老头给发现了,当天就把阿妹打得差点毁容。我那时候就想直接把那老头揍死,可是想了想我们已经没有妈了,就算我不需要老头,但阿妹和小弟还是需要那老头当个靠山的……虽然那老头也给不了什么好处。”
“老头上五十后我就去外地打工了,小弟也在殷城找了份送快递的工作,家里就阿妹和妹夫在,他俩开了一家生鲜超市,店里少有人光顾,因此不是很忙,但收入极少。”
“阿妹在家一直伺候着老头。我在外省,也不知道他对阿妹怎么样,但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使唤阿妹肯定跟使唤赶车牛羊一样。两年前自己过马路也不注意,还让阿妹替他走了。老头摔了那一跤后,脑子变得不大好,硬生生成了家里一个累赘。整天浪费我和小弟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还浪费小弟的时间,不如死了得了。”
“你恨你爹,但是十分疼爱你妹妹。”方默淡淡的说到。
“嗯。”李建雄点了点头。
“哥,原来你是这么看爹的。”李建庆好似终于知道了爹和哥之间一直拥有的一个误会,决定由自己来将这越说越乱的麻绳一刀两断,“哥,你错了。”
“嗯,你说什么?”李建雄又一次把茶几拍得轰响,好像上前就要给李建庆来上一巴掌,吓得李建庆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冷静!”方默又一声将李建雄给镇住了。
“爹之前并不是去吃喝嫖赌花光了钱。”李建庆深吸了一口气,“而是通过假游戏的方式把钱大多给了村里更贫困的人家。一旦他赢不了别人,那些穷到家里连耗子都活不了的人就会知道他这儿好赚钱,都来找他玩游戏。爹一输,一边就完成了自己毕生的心愿,用自己所能给予的,去帮助比自己更需要帮助的人。爹说,家里没必要太富裕,富裕了反而会招贼。再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爹也是为了锻炼我们才这样做的。”
李建雄把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的问:“那妈走的那天怎么解释?他把钱捐走,不至于欠钱吧?”
“爹本来就没欠钱。”
“那天债主来找的人并不是爹,而是隔壁老张。爹那天离开家是去催工地上拖欠他们的工钱。快过年了,他想兄弟们好好过个年。没想到自己出门前说的那句‘我出门了’竟然成了他对妈说的最后一句话。老张他们一家知道那天债主回来催命,早早的就跑到深山老林里躲着去了。债主误把我们家当成老张家了,所以才发生了妈这件事。”
“那么他不让阿妹上学?”李建雄愣住了,这些事都是他不曾听过的。难道自己真的误会老头了?
“姐是爱学习,但她在学校里总是被人欺负,每天回来都鼻青脸肿的,哥你在寄宿制学校,不大清楚这事儿,回来见了姐,就觉得是爹又虐待姐了。爹觉得每天送姐去学校里挨打,不如把她留在家里,跟妈学习女工。”
“那你吃不好……”
“那是我自己要求的。爹为了攒出那些给你交学费和住宿费的钱,天天苛扣自己的伙食。他给我们吃白米饭,自己却只吃些洗锅水。爹已经要骨瘦如柴了,他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倒的。姐是女孩家家,吃不了苦,那么我吃。”
“你怎么知道的……”李建雄的三观似乎在这一瞬间完全崩塌了。自己竟然误会老头三四十年,直到今天,老头走丢了,他才知道这些事情,“老头怎么不跟我说?”
“爹在哥你出去打工的时候跟我说的。至于爹为什么不告诉你,我也问过爹,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这……”李建雄不愿相信事实,只是用双手紧抱着头,似乎这样就能逃过事实对他的惩罚。但这终究是不可行的,人在世一天,就得面对一天现实,除非他已经脱出尘世。
“警官……”
“嗯。”方默点头应到。
“老头……我爹他……”这是李建雄时隔三十多年后再次称那男人为爹,“……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方默见李建雄难以启齿,便替他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们会尽力的,你放心。”
他话音刚落,裤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一震。他拿出手机——是苏梓萧发来的消息:“老爹,他是演的吗?”
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应该不是。如果是,那他演技未免太好了。”
有哪个犯人演戏时会将自己往“可疑”的方向上去靠?他们绝对是恨不得自己同这件事扯不上一点关系。若不是李建庆后面跳出来为李建雄解开误解,李建雄态度做出转变,李建雄就是本案作案动机最大的嫌疑人。可他却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可疑点暴露在刑警面前。他是因为自己本身清白,说话时不怎么过脑子,还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这么明显的把可疑之处摆在这儿,就像是再说,我你们随便查,反正也查不出什么。
方默的手机忽然在手上震动起来,是常一诺打来的电话。他再次同苏梓萧点了点头,起身到阳台上接电话。
“喂。”
“莫方,周深常查出点东西了。他和吕南是中学同学。哦对了,吕南就是吴永涛是新媳妇。”电话中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兴奋,就好似在邀功一样。
“嗯,周深常和吕南之间有仇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顿了顿:“没有。周深常和李家、吕南都没有仇。特别是他和吕南,不仅没有仇,好像以前还好过一段时间,分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冲突。”
“嗯……”方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是仅仅是外表,还是事实?“好,我知道了,还有吗?”
“嗯。分局那边把李万林出现过的地点和时间先后顺序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