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入》Therapist

6、哥哥与稻草人2

　　一口闷掉杯子里的冰镇啤酒，姜莘龇牙咧嘴的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霍跃不抽烟也不喝酒，等菜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夹着花生往嘴里送。
　　“你们不是回老家参加同学婚礼的吗，怎么会出事。”吞下口中的花生，霍跃率先打破沉默。
　　在病房里听了一耳朵曲凌和他哥哥小时候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了解昨晚发生的事情曲凌就昏睡过去了，霍跃现在还糊涂着。
　　“你知道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职业病，我跟曲凌就更严重点。”姜莘给杯子续了酒才道。
　　霍跃没吭声，点点头表示认同。
　　想起姜莘和曲凌的职业，霍跃也只能一脸无奈。一个警察一个记者跟磁铁似的，小事大事不平事全都上赶着凑过去，这也就算了，关键他们还不怕事，没事也能给你整一点出来。
　　“我见曲凌只有一些小擦伤连包扎都不需要，怎么就进了医院？”曲凌除了精神看着不好，其它方面真没什么问题。
　　“他是被车撞晕的，就算没外伤我也不敢不带去医院检查一下啊，谁知道是不是有内伤。结果他身体好得很，可你也看到了他醒来是一副什么模样，寻死觅活的嚷嚷说自己害死了哥哥。”想起了曲凌的状态姜莘顿时没了吃花生的兴致，烦躁地用筷子翻来覆去拨弄碗里的花生。
　　“所以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事要被车撞？”霍跃无奈提醒。
　　“昨晚酒席结束的时候都十点半了，本来我们打算连夜回城的，第二天睡个懒觉再上下午的班总比早起往回赶舒服嘛，你说是吧。结果刚出了酒店门看见一胖子鬼鬼祟祟地跟一地痞打暗号，这不我俩的职业病就犯了。”
　　“曲凌也说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说不定又能挖出个大新闻，所以我们就悄悄跟了上去。”
　　“你们跟到老巢后被发现了？”霍跃虽然觉得他们这个的决定冲动了，但对他们的业务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不是老巢也是个重要窝点，我们本来只是探探，没成想真的发现了点东西，但是口说无凭，我们俩总不能不找点线索就上报，你说是吧。”
　　“你们都查出什么了？”霍跃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干脆放下了筷子。
　　“我们怀疑那里是一个珍稀动物的窝藏点。活的！”姜莘身体倾向霍跃，压低声音道。
　　“天黑看不太清，不过听动静我有八成的把握是活的，那里应该还有个地窖，说不定放的是动物尸体。你也知道，有些有钱人好这口。”为了显得更有说服力，姜莘还用手比划了下数字八。
　　“你们太冒失了，如果真是盗猎者他们很可能有枪。”霍跃皱眉不认同地看着姜莘。
　　“你以为我们愣头青啊，当时我们立刻就决定撤了，丢了命还怎么继续当人们的公仆。可是这运气背起来再小心也没用啊。”姜莘一瞪眼，摊手道。
　　“我们跟来的时候不敢太靠近就把车停远了，结果就是往回走的路上被发现的，他们开着车要撞我们，曲凌跑得比我慢眼看就要被撞上了，他们开了远光灯我也看不清那一刻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曲凌不知怎的就摔我面前了，他们的车好像是故障了启动不了，我就赶紧把曲凌架起来跑了。”
　　“说起来，曲凌那小子的狗屎运真是一如既往的浑厚啊。”喝了口酒润润喉，姜莘一拍大腿羡慕道。
　　“不说了，说得我都饿了，继续继续，吃饭。”姜莘话毕就往碗里夹了茄子后又给霍跃夹了块肉。
　　“我自己来。”霍跃嫌弃他用沾了口水的筷子夹肉。
　　“大老爷们这么讲究干嘛。没听说过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吗。”姜莘总是对霍跃的讲究嗤之以鼻。
　　“你现在什么打算？”挑走了姜莘夹给他的肉，霍跃从盘子那再另外夹了一块。
　　“还能怎样，又不是我辖区，只能给他们提供线索让这边的公安顺着往下查了。”姜莘嘴里塞满了食物，饭粒都要喷出来了。
　　“好好吃饭，吃完了再说话。”霍跃摇头再次嫌弃。
　　姜莘睨了一眼，不理他继续跟鸡翅膀奋战。
　　姜莘可以不信曲凌的话，但是霍跃不行，他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证据。现在让他伤脑筋的是，他该怎么引导曲凌摆脱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凭良心他还真说不出这一切都是假的谎话来，说了曲凌也一定不信。
　　沉吟片刻，霍跃拿定了注意，他拨通了曲凌家里的电话。
　　晚九点，曲凌的父母带着一身风尘和一些小物件赶来了医院。
　　“曲叔，瑢姨你们怎么来了。”
　　“是我通知的。”用脚轻踢开门，霍跃手上提着两份粥，一份炒面，时间晚不能吃太饱，还要吃点好消化的。
　　“曲叔好，瑢姨好，姜莘快来帮忙。”进门点头问好，同是示意姜莘把小桌子上的东西收好，才把饭盒放下。
　　“先不忙着吃，小霍你电话跟我说的事可是真的，好端端怎么突然又提起了他哥哥？当年最伤心的就是他了。”伸手推开面前的粥，曲妈妈站在曲凌床前红着眼眶询问。
　　听了曲妈妈的话，姜莘只有一个反应：原来曲凌真的有哥哥！！！
　　“昨晚他们喝完喜酒回程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曲凌的稻草人散了，一下子受不住刺激又哭又闹嘴里喊着哥哥还晕了过去，我们没办法，只能通知叔叔和阿姨过来。”霍跃轻声诉说着，没敢说是被车子撞的，只略略提了一下是意外。
　　“如果有你们在旁边陪着，他能更好缓解一下情绪。”
　　丧亲之痛从来都不是可以硬性压抑住的，最好的办法是宣泄出来。创伤不能完全抚平，但是它会结痂，有身受同感的人陪在身边才能更快打开心防。
　　“怪不得你让我带一些他哥哥用过的小物件过来，这个稻草人的确是他哥哥给他扎的，小凌带着它都十几年了。他说这是他哥哥给的护身符，有了它就不怕被坏人欺负。”
　　“都说睹物思人，不怪小凌反应这么大。”曲妈妈伸手怜爱地抚了抚曲凌的额头。
　　提及长子的懂事和早逝，曲妈妈再止不住泪。
　　“好了珮瑢，一切都过去了，别哭了再哭伤身。”曲爸爸担忧，拍拍曲妈妈的肩。
　　“我为我儿子哭怎么了，反正我也没几年可以为他们哭了。”
　　“说什么呢！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唉，你，小霍让你过来是让你开导曲凌的，又不是让你来跟他一块哭的，你说你这不是添乱吗。”
　　“我才哭几声，伤哪门子的身。我有分寸。”扭头擦擦眼泪，虽然还是恹恹的，但到底还是渐渐收了眼泪。
　　“曲叔，瑢姨我叫你们回来一是为了让你们开导曲凌，二是想请你们一起去我家暂住一阵子，你们也知道我是学心理的，曲凌的状态我不瞒你们，是真不好，我也不放心他住自己家。”见曲凌的父母都稍微平复了下情绪，霍跃赶紧把他的打算给说了出来。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霍跃是拿定了主意试试能不能帮曲凌和他哥哥建立起联系，由他哥哥出面自然切中肯綮。曲凌的父母不过是多一重保障，心里面的槛可不是仅仅情绪平稳了就能迈过去。
　　老祖宗有言：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
　　只是计划再完美也需要有相应的能力去执行，霍跃没有把握，他连个半吊子都不是，也不会运用自己的力量，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景致就很合适。景致当年随天师道的人走南闯北，召请神鬼无数，虽然没有刻意学习，但是耳濡目染多少会一点，总比他来得靠谱。
　　“小霍有心了，等曲凌醒了我们就办出院手续，一起回去。”听了霍跃的话，曲凌的父母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阿姨别客气，曲凌也是我的朋友，能帮的一定帮。”
　　“叔叔阿姨你们赶过来也累了，先把粥和面吃了吧，今晚我和姜莘都守着不会有事的。”霍跃和姜莘分别将曲爸爸和曲妈妈从床边扶起至小桌旁。
　　晚上是霍跃在陪床，曲凌的父母被姜莘安顿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了，老人家们劳心劳神了一天，好好休息最重要。
　　曲凌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入眼就是放在枕头旁的稻草人，稻草被人重新捋顺仔仔细细扎了起来。
　　只是稻草人的小衣服没有了，小帽子也不知所踪，它现在的发型看上去像20年前流行过的菠萝头一样冲天而起，新添的眼睛和嘴巴简洁得像日本的晴天娃娃，眉眼带笑。
　　它的手一字张开像是想给他一个安慰和鼓舞的拥抱，又与曾经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的哥哥身影重叠。
　　他那个再也长不大的小哥哥，十几年来依然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用他仅有的稀薄的魂魄力量护着他，直至这一次不得已凝聚实体为他直面冲击而被撞得消散。
　　用额头抵在稻草人身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只是这一次不再嚎叫宣泄，所有的悲痛都呜咽在喉咙里，还有他无数的悔恨。
　　霍跃在曲凌呜咽的时候就醒了，他心里面装着事，睡得浅。
　　只是他并没有出声安慰曲凌，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阶段是要自己独自承受的，例如生老病死，又例如爱别离，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也是无力。
　　霍跃给曲凌披上了件外套，环着他的肩，手在背上一下一下的，轻缓地帮他顺着气。
　　霍跃也在想，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也曾有亲人在惦记着他，锲而不舍地找过他？
　　“曲凌，你想见你哥哥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
　　“想。”颤抖着嘴唇，曲凌说出了他的答案。
　　说他痴心妄想也好，一枕黄粱也罢，他都想再见见他的小哥哥，伸手去抱一抱他，跟他说说话，看他好不好。
　　“我帮你。”曲凌霍然对上霍跃的眼睛，霍跃的眼神透着平静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