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入》Therapist

5、哥哥与稻草人1

　　接到姜莘电话的时候，霍跃正小心修剪他心爱的小盆栽，一株文竹栽在小假山上搭上几块青苔，叶子细细密密、层层叠叠一派生机盎然。
　　“喂，你好。”
　　“是我，曲凌出事了，他精神状态不对。”
　　“怎么回事？”听出姜莘的急切霍跃皱眉。
　　“你尽快过来看看吧，我也说不清楚。地址回头发你手机上。”电话那头的姜莘满脸倦色。
　　“好，等我。”摁掉电话后霍跃动作利落带上车钥匙和卡，不到两分钟就出了门。
　　“景致，今天的预约都帮我推掉。”霍跃临出门前不忘吩咐一声。
　　曲凌的老家其实离这城市不远，开车两小时就能到，霍跃刚等了一个红绿灯手机就收到了姜莘发来的地址。
　　等他踏进病房的时候，时间不多不少正正好两个小时。
　　“你可算来了，你是心理医生，你来劝劝他。”姜莘抽着烟，看见霍跃进门也只抬了抬眼皮招呼一声。
　　“我是没有办法了，他拿着这个稻草人，一直说他又把他哥给害死了，哭得人都要崩溃，我看他精神状态不对劲就赶紧打电话给你。”想起曲凌的状若癫狂，姜莘皱眉狠狠吸了口烟。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劝他，你来吧，起码你是专业的。”说完又闷头吸了一大口烟。
　　“他是我哥！”曲凌对姜莘的话无动于衷，他握紧了手中的稻草人，指尖发白，青筋暴起，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他的哥哥。
　　“胡说八道！就一个破稻草人怎么就成你哥了。我跟你认识了十几年，你哪来的哥！”守了一夜，曲凌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姜莘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真的是我哥！”曲凌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但任谁听到这句话都不难体会到曲凌的挣扎和痛苦绝望。
　　“我来跟他谈谈吧，你先去休息。”霍跃心里重重一跳，他拍了拍姜莘的肩膀安慰。
　　“行，你劝劝他。我两天没合眼，先去眯一下，就在走廊里，有事喊我。”揉了一把脸，姜莘烦躁地把手上的烟摁灭出了病房。
　　“曲凌，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有哥哥的，在我十岁以前。”
　　“他怎么了？”
　　“为了救我死了。”曲凌望着手里的稻草人，眼光空洞。
　　“你们不是总说我运气好吗，做了这么多年的卧底记者每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全身而退，我以前也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直到昨晚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因为我哥在暗处保护着我，如果不是他早几年我就该不在世了。”话毕曲凌吸了吸鼻子抬手挡在眼前低低苦笑。
　　“你信吗，他一直在这稻草人里，一直保护着我。”曲凌垂目看着手中的稻草人。
　　“我信！”霍跃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心里也是一阵悲凉，他连自己的根在哪都不知道。
　　“其实你不信也无所谓，我不在乎，只是别在我面前否定他的存在！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曲凌牵了牵嘴角自嘲一声。
　　在霍跃看来曲凌的好运气的确很神奇，说来有趣，曲凌从来没中过小奖，例如再来一瓶。他的运气似乎是一直在默默积攒，遇上了生死大劫才会爆发。
　　其中有一次他卧底调查□□诱骗未成年吸毒的娱乐场所，一时不慎在收网的时候暴露了身份，那时候穷途末路的歹徒都动枪了，整整射光一弹匣的子弹，没来得及赶来支援的姜莘听到枪声，心都凉透了。结果发现曲凌除了躲子弹的时候擦破了点皮，什么事都没有，还因为搜集到内幕而被嘉奖。
　　搬了张椅子坐在曲凌的对面，霍跃严肃地看着曲凌的眼睛，曲凌不理他，抹了一把泪自顾自地说着他和哥哥的故事。
　　“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小时候是个胆小鬼，全靠我哥才没被欺负了去。”
　　“那时侯我爸妈有工作调动，匆匆忙忙的没办法照顾好我们，就带回了老家让爷爷奶奶帮把手，等他们安顿下来了再把我们转学到那边。”
　　“你也知道，农村的孩子嘛，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不是招猫逗狗就是上山下河的瞎混。我那时候小身体也不好，还是从城里过去的跟他们玩不到一块，他们就欺负我抢我的零食，抢我的玩具我也不知道要反抗，都是我哥出头帮我抢回来的。”
　　“我哥说，都怪他在肚子里的时候抢了我营养我才这么体弱，爸妈也常叮嘱他一定要多照顾我，小萝卜头懂什么，可他真的也担起了哥哥的责任，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我，明明才比我大几分钟。”曲凌擤了鼻涕继续说。
　　“在农村待久了性子就变野，我也想去捉鱼掏鸟蛋摘野果啥的，城里没有的我都想试一遍。我哥拗不过我又担心我身体，最远也只允许我到河边浅滩的灌木丛，那里有树荫凉快不容易中暑而且还有个稻草人立着我也不容易迷了方向。”
　　“那地方听说以前也是片玉米地，只是渐渐的地力不足才没有继续开垦，曾经立着的稻草人也没了人管。”
　　“我哥玩心也大，没时刻跟我待一起，他跟村里的小孩们有个小集体。但他总记得要给我留一份，不管是野果、蛐蛐还是没长开的小鸟。有时候他不在身边被欺负狠了我也会躲在那里哭，我怕我哥找不着我。”
　　“小凌，来我给你扎了个稻草人快带上，村里的叔叔们说了，稻草人是用来守护自己重要东西的，我也给你扎了一个。好看吧。”
　　“好看！”小曲凌看着用红绳扎起的小稻草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有它在帮我守护着你，以后再也不怕你被欺负了。”
　　“可是哥，它能帮我打架吗？村东头的大壮要打我怎么办？”
　　“啊？那你用稻草人扔他！我再帮你揍他一顿。”曲凌的哥哥挠头。
　　“哦，可是哥我想跟你一起去玩。”
　　“可是我们都是要爬树下河的，你受得了吗？”伤脑筋看着弟弟的小身板。
　　“你不是说稻草人会守护我吗，那怕什么，而且你也在我身边。”
　　“那好吧，我牵着你，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不要鸟蛋了！”
　　“嗯！我们拉勾勾！”
　　一群半大的孩子匍匐在地，眼前不远的草丛藏着一只七彩的山鸡，今天无意中发现的，他们正打算把山鸡抓起来拔了毛做一只毽子玩呢。
　　“嘘，别出声，不然山鸡跑了我们就没毽子玩了。”
　　“可是我好痒。”虫子在曲凌身上了咬了一个又一个包，痒得他把身上的皮肤都抓红抓破了。
　　“那你别躲这里了，躲远点去，动静轻点知道没？”曲凌的哥哥舍不得弟弟被咬得惨兮兮的，也舍不得他的毽子。
　　曲凌扁扁嘴，委屈地慢慢挪远。
　　曲凌的哥哥找准时机往前一扑就把山鸡给摁在地上，抓住了翅膀根颠颠地向曲凌跑过去。
　　“你看，捉到了，走我们找奶奶做毽子去。”曲凌的哥哥一手撩起衣摆擦汗。一手把山鸡往前一递，炫耀。
　　“哥哥好厉害！”曲凌兴奋拍手，其他的小伙伴们也在旁边起哄，讨论着今晚加餐吃山鸡肉明天去哪踢毽子的事。
　　往回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另一拨以大壮为首的小集体，曲凌的哥哥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拐个弯就要绕路走。
　　“真倒霉，弟弟我们这边走。”
　　曲凌的哥哥也不是怕跟他们起冲突。人，大家都差不多，真打起来了不见得吃亏，可他现在得顾着曲凌就有点放不开。
　　“嗯，我听哥哥的。”曲凌紧张地拽紧了哥哥的衣摆。
　　大壮一眼就瞄到了他们抓了东西在手里。他平时欺压别人惯了，身边有人又看不惯城里来的细皮嫩肉的孩子，不管是不是想要的先抢了再说。
　　“站住，你手上的是什么？”大壮手张开，往曲凌的哥哥面前一站，眼睛一个劲的盯着山鸡。
　　“让开！关你什么事。”手往背后一缩，藏住了山鸡。
　　“把东西给我。不然就揍你还有你弟弟！”大壮一脸骄横。
　　“不给，这是我们抓到的凭什么给你！你要打就打怕你不成！”
　　“来啊，大家快上，抢到了山鸡我们去烤了吃。”大壮手向前一挥，身后的小伙伴们就一拥而上。
　　“我们也上。弟弟，山鸡你拿着快回家找奶奶。”曲凌的哥哥也不甘示弱招呼着身边的小伙伴们跟他们扭打了起来，他自己趁机回头把山鸡往曲凌怀里一放，还推了一把让他赶快离开。
　　“嗯！”重重一点头，曲凌抱着山鸡就跑。
　　曲凌体弱手劲小抓不稳死命扑腾的山鸡，可这是哥哥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曲凌也不愿意轻易放手，他不想给哥哥拖后腿，他也想玩踢毽子。
　　这是一处缓坡，平时小心点走自然没什么危险，但是一不留神容易踩在兔子打的洞里崴脚，现在的曲凌就是在顾得了山鸡顾不了脚下，崴了脚一下子就滚了下去。
　　“哥哥！”曲凌大惊，哭叫到。
　　“弟弟！你快放手！”听到了弟弟的惊呼，他也顾不上跟大壮继续打架，甩开了大壮扯着他衣领的手，只想着赶紧过去看看伤没伤到。
　　“不准过去！你先认输了再说！”
　　曲凌的哥哥自然不可能听他的，转身就跑。
　　大壮不忿，脚一伸就把他绊倒了。他滚下缓坡的时候没有曲凌的好运气，枕部意外撞上了石头，血瞬间就迸溅了出来。
　　小孩子的恶在于他们纯粹又不懂分寸，所以后果往往无法挽回。
　　最终曲凌的哥哥没挺过来，走了。
　　停灵的时候，曲凌哭得撕心裂肺，背过气去了。
　　“以前我害死了他一次，现在又害了他一次。”
　　病房里曲凌蜷缩起来，人都虚脱了，实在抗不了才睡了过去。
　　霍跃静静看了一会心里也不好受，他起身抽走曲凌手中的稻草人。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稻草人了，扎稻草人的红绳断了稻草也散了，如果不是曲凌说它是个稻草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都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形状。
　　霍跃去了护士站跟护士要了一卷缝衣服的线，仔仔细细帮他把稻草人给扎回去，扎好后放回了枕边。
　　曲凌说他哥哥藏在稻草人里，他信。
　　推开房门就见到姜莘侧身横卧在排椅上，霍跃走过去把他推醒了。
　　姜莘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才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哄好了？”
　　“嗯，暂时睡过去了，走吧，先去吃点东西，我还有事问你。”
　　“还是你行，曲凌的情况是不是很麻烦？他是怎么一回事？撞邪啦？”姜莘边起身边伸了伸腰，硬邦邦的排椅睡得他骨头都疼了。
　　“别乱说！边吃边说吧，我也还没完全理顺。”霍跃叹气，一边搭上姜莘的肩膀，一边把人往医院旁的小餐馆带。
　　“哦哦，那快走快走，做了一晚的笔录，结束后曲凌又在医院发疯，我早午饭还没吃呢，真要饿死了。”听说是要吃饭，这下换成姜莘迫不及待拖着霍跃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