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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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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正月即将过去时,承载着来自江南战利品的江船终于靠岸。李宁在行进的车马中从帘隙窥视到汴京城中一片喧胜嘶嚷景象,不止两岸行人夹道,甚至连临街的排排瓦楼都装点得华光焕彩。
听到不时钻入耳中的热议,李宁靠回了车壁,在晴姑姑担忧的目光中阖上了双眸。。
他们被安置在一个六进的大宅中,宋国的安排使给了她与钟闫一个独立院落,并未和其他姊妹一起住进西边的角楼。
在宋国皇帝有旨意颁下前,住好住坏没人在意,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未知命运的降临。
是日,国主被传召,将在崇元殿朝拜天子。
与其焦虑不安地坐等,李宁宁愿找点能上手的事情做。国主一被人接走她就回了自己院落,指挥阿彤将自己从南边带来的两箱书拿出来晒晒。她则搬了把藤椅学着以前看过的太医手法,给晴姑姑按摩推拿。
她放心不下晴姑姑,不敢将她独自留在金陵,然而看守她们的宋军亦没有阻拦,由着她带了俩人上船。甚至没有将她一箱爱书倒入江中。
宋军越是这样优待,她越是心生猜疑,但此时多事之秋,将这些苦恼说出来止是平添不安而已,她不想增添大家的压力。
正和晴姑姑说着坊间一则笑话,钟闫一脚迈入了庭中,见了她便冷笑,“真是好兴致,都沦为阶下囚了还不减晒书的雅趣,到底不愧是泰璋公主!”
李宁手上动作一停,目色不由得锋利起来
“慎言,这儿可不是金陵城。”
钟闫冷哼一声,俯身从竹架抽出一本古册,“你小心谨慎的过了头,宋朝廷连个服侍的人都没送来,这院子里也就咱们四个,你怕甚?”
李宁对他一向颇为了解,但此时亦免不了恨铁不成钢,压低了声音责道,“隔墙有耳的典故还需我教你吗?就凭咱们如今的处境步步小心都不为过,外面多的是人在等着捏父亲的把柄。”
钟闫连声冷笑,“照我看,若不是你父亲,咱们也沦落不到如今。我要是宋国皇帝就不会费心思将人安插到他身边,江南对他这个无能的庸主早就失望透顶,连傻子都不会再对他抱有希望。”
“我父亲纵使不够英明,至少待民如子。你想想你自己,金陵城内走马伤民也不是一桩俩桩了,你又何曾为国为民尽过一点心力?
真不知你有什么面目指责我父亲?”
面若冠玉的男子长目结上寒霜,他逼近两步
“还不都是因为尚了您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李宁,若非如此,我钟闫早就位极人臣一展胸中抱负了,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对面的视线咄咄逼人,她不避不让,心下却油然生出了几分可笑来。
“好一个位极人臣啊。是啊,你生平夙愿皆因做驸马而不得施展。但钟闫,我何曾逼过你娶我,当日说非卿不娶的是你,你若还算男子汉大丈夫,就别把过错归到我的头上。假若你连承担选择的勇气都没有,止会让我瞧不起。”
她的话戳到了对方软肋,额顶浮凸起青筋,虹膜深处切齿的冷锋聚集,连晴姑姑都忍不住近前一步。
可最后,钟闫止是将书砸到了架上,在四分五裂的孤本与飞扬的尘土角斗中,头也不回地迈过院门离开了。
庭中唯一的那颗长势冲天的北松,有光晕从缝隙间投下,顶上生出了茂密的枝节,掩住了与之相接的巍巍天岸。
李宁仰头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慢慢上前去,将已破碎的再看不出原貌的书页缓慢阖上
“继续晒吧。”
三天后,宋国贵妃传召李族宗女入宫,李宁等人不知是福是祸,整夜没睡好,第二日巳时初刻,几台大轿将八位女郎接进被外界称为“内苑”的宋国皇宫。她们照规矩在承安门下轿,跟着几名内侍行过几座颇为小巧的宫苑,走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辰,内侍忽然止住脚步,停在一畦占地甚广的梅林前,躬身道,“各位贵人,到地了。”
李宁哑然,与五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显然也不甚明白,只好谨慎地问,“请问内侍,贵妃娘娘在里面吗?”
“是。贵妃娘娘已在里面久候了,还请诸位不要让她等得太久。”内侍的语气虽仍客气,可明显已有了几分不耐烦。
是了,她们止是过来朝拜的阶下囚罢了。李宁推开林外用篱笆支起的柴扉,当先一人走了进去。其他姐妹也不再则声,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
因有冬华的装点,没到绽放之时的梅林并不显得荒凉,一道垒石小路从间穿过,然而尽头处却不见殿阁,仅仅止是一座覆着茅墙的青灰院落居于眼前。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宋国贵妃打算在农居里接受她们的朝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