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语》玉林鱼

5、温暖初遇

　　希乐在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耳边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深呼吸，放轻松，想想你最重要的人还等着你。”“最重要的人？我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是一个辜负了一条小生命的人，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留恋的人吗？有谁在等着我呢？”希乐的心像是绑了铅坠的秤，直直沉向谷底。突然脑海里有个声音炸裂开来，“妈，我有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明天来机场接我们啊！”小洋还在等着我去接他回家，我还有自己的儿子，他是我的骄傲。这些想法带着抚慰的力量让希乐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她似乎又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继续，“对的，想一些让你开心值得你留恋的人，放慢呼吸，不要激动。”希乐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终于对焦到一个三十岁上下，身材挺拔的黑衣男人身上，他的旁边站着一位拿着记录本的白大褂医生，正密切地注视着她旁边的仪器数值。“呼，你醒过来啦，情绪不能太激动的，心脏不好的人受不了刺激，得多注意保持心态平和。”说完拍了拍旁边白大褂的肩膀，嬉笑道“我的心理引导效果不错吧，除了药物治疗外，心理疏导也是很重要的。”白大褂微一侧身，对希乐点了下头，简单交代了下她的病情和注意事项，内容和刚才那人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术语更加专业。“医生，我的心脏病严重吗？如果没啥大问题的话，我可以出院吗？”白大褂皱了皱眉，以医生特有的冷静口吻说，“不建议你现在出院，你的情况现在不太稳定，最好再留院观察24小时，做一下详细的检查。”顿一顿又加了一句“情绪不要太激动”。
　　医生说完后继续去下间病房查房，可那穿着黑夹克黑西装裤的男人却并没有跟着离开。希乐觉得有些奇怪和莫名的尴尬，她不太擅长和陌生人相处，正打算开口问是不是他送自己到医院的。那男人已经开口回答“就是我送你到医院的。”看到希乐脸上的错愕表情，又笑着解释道“认识一下，我叫彭生，学心理学的，目前转行做律师了。”“谢谢你啊，我把你垫付的钱转给你。”她说着就去拿手机，却发现包没在身边。彭生拉开床头抽屉，拿出手机递给他，有些迟疑地说，“之前你手机摔地上了，到医院后我就直接放抽屉里了，你昏迷的时候有一个叫小洋的打电话，似乎很着急问你问什么没有去接他，我跟他说了你在这里，估计很快就到了。”希乐握着屏幕裂了一条口的手机，此刻心里也像撕拉开一道口子，冷冷地灌着风。现在的自己很混乱，很想见到儿子跟他诉委屈，可是又该从何说起,他知道这些后又该怎么去面对自己和他爸爸？如果可以，希乐真的不想儿子知道这些事情，包括她被气病住院的事儿，继续装着表面的平静无波多好，不管内在的波涛汹涌。她只想给小洋一个安全无忧的生活环境。可其他人却不允许，连他的父亲都要出来亲手打破这道护篱。希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的账号是多少？我加了转给你。”彭生调出自己的二维码，“我微信用得比较多，你加我好友转账吧。”希乐不疑有他，扫码却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是自己的好友！昨天晚上他还发送了一条问好的消息，“你是雪中狼老师？”希乐觉得这世界真是好小，一直在网络上帮助自己的陌生人居然在现实的困窘中也伸出了援手。似是看出了她复杂的心情，彭生调笑道：“说了再叫我老师是要请吃饭的哦。”希乐感觉心里一松，“那是应该的，啥时候你有时间我请客。上次就说等你过来带你参观游玩C市的。”两人正说着，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穿着休闲套装的青年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一边急切地握着希乐的手问道“妈，你咋的啦？说好的过来接我们结果咋把自己整进医院了。”一边打量着站在床边的彭生。“我没事儿的，医生说多休息就好，小洋别担心，你们假期玩得怎么样？”男孩往门口方向招了招手，“阿丽，别躲着了，快过来。”希乐这才注意到和儿子一起出现的那个清丽女孩，她似乎有些羞窘，听到男孩叫她，才小步踱到希乐床前，轻声叫了句“阿姨好！”。小洋揽过阿丽的腰，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对希乐坦白，“妈，阿丽怀孕了，我们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希乐正在打量这个儿子新交的女友，觉得很是温柔乖巧，想着不知道这段关系能够持续多久。突然听到儿子这么一说，冷不丁地像被施了定身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离毕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如此仓促地举行婚礼吗？人家的父母会怎么想？怎么和林然说这个事情？小洋他俩是真心相爱的吗？无数个问题从希乐脑海冒出，最后一个问题让她陡然清醒，视线缓缓下移停在阿丽平坦的小腹。“多大了？”希乐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不到两个月，出去玩的时候她突然晕倒，送医院抽血检查出来的。”儿子闷闷地回答，“医生还建议头胎孩子最好留着，子宫壁薄的女孩如果手术，不容易再生二胎，她贫血，平常得多补充铁质和叶酸。”他基本上一板一眼地复述医嘱给希乐听，阿丽的头越埋越低，希乐看着这两孩子，轻声问道“告诉阿丽父母了吗？决定了跟你爸爸商量一下。”“阿丽是由姨娘带大的，征求过她的意见，她更希望和大人谈谈责任和婚礼的问题。”小洋的底气不足，有些懊恼地吼道，“妈，我爸呢？彩礼、婚礼的钱得找他拿吧，阿丽阿姨态度很强硬，不能在婚礼时大肚子，孩子要名正言顺，不能是未婚先孕。”说完似乎觉得不妥，瞄了一眼头都快埋到地上的阿丽，又转向希乐，却发现后者的眼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洋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内心的烦闷更重，正准备再次开口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抢先，“咳，不好意思啊，医生说这位病人刚从昏迷中醒来，需要多休息，受不了太多的信息冲击，你要不先找你父亲商量下？”小洋狐疑地打量这个人，“你是？”“彭生，你母亲的心理治疗师，主要配合主治医生进行心理疏导，你知道病由心生，太多的事情闷在心里容易出问题。这时候需要我们帮助她保持心态平和，配合治疗。”男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洋回头看了一下仍处于神游状态的老妈，觉得再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说自己的烦恼家事很没面子，于是冲希乐吼了一嗓子，“妈，我先去找老爸啊，你好好休息，有事儿给我打电话。”看她似乎只是轻点下头，没有应声，只好悻悻地拉着女友的手走了。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彭生耐心地坐在旁边椅子上，等着希乐从自我世界中醒来。空气当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悲伤和沉重，希乐先是喃喃自语“难怪啊，私生子，这么着急，就是不想他的身份难看。”她的话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彭生轻轻地拉近椅子，只听到了“身份，私生子”这两个词，他在脑中飞快地过滤之前两小孩和她之间谈话的内容，女孩的姨娘要求尽快完婚，不能非婚生子，被人戳脊梁。那希乐口中的私生子又是指的谁？难道那张照片上的一家三口是她丈夫的另一个家！彭生的观察力很敏锐，之前从出差住的酒店出来散步，刚好看到希乐昏倒在地，紧急联系救护车之后，他拾起摔在地上的手机，滑开屏幕想从中找到昏倒女子的身份信息，却发现那一张生日合照，对照了一下照片和本人，发现不是同一个人。正准备返回通讯录看能不能找到紧急联系人，却看到主屏幕上显示微信一条未读消息，发送人居然是自己！彭生当时很是惊讶地点开，自己到这里来突然想起了在网络论坛上认识的一位网友，很是聪慧好学，似乎就是在这个城市，正好想着问个好，有空可以出来见个面。老师被叫的次数多了，总想见一见这个学生，尤其是她还说自己才小学水平，可玩软件、做报表比他这个专负责律所财务金融这块的人还强。没想到世界真的是好小啊，真巧地就遇上了。只是对方的状态有些糟糕，双眼肿得像鱼泡，泪水将妆容冲散，脸上黄一块黑一溜的，衣服也被蹭上了不少的灰尘和树叶。第一次的非正式见面方式还真是奇特啊，彭生在安顿完希乐之后感叹道。跑一趟医院居然还遇上了以前的同学，现在的心外科医生高岭，彭生忍不住嘴欠地在他和希乐面前卖弄自己专业，还用上了“心理治疗师”的名头。高岭知道自己这老同学就不爱走寻常路，咨询师当得好好的，非要去合伙开律师事务所，学起了金融财务，现在又送了一个明显是良家妇女的主妇到医院，还强行在人家面前刷存在感。自己都不忍拆穿他，只希望他不要在医院搞出啥事就好。彭生也很了解高岭的性格，放心地以做辅助心理疏导的名义待在病房，想进一步地看看人很单纯简单，家庭很复杂的学生情况。现在看来应该是一出老公婚内出轨，在外生子，原配心碎得知真相，不知道如何面对即将成婚的儿子和继续维护家庭完整的故事，彭生得出了结论。只是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糟糕，现在是到了摊牌时间了吗？大多数女性会为了孩子的幸福着想，继续忍受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可一旦家庭出现变故，小三逼宫挑衅带来的精神压力和身体问题，很多自我放弃的极端悲剧就可能发生。彭生想起自己离开心理咨询行业接触的最后一个咨询者，她跳楼前那绝望的眼神和控诉的话还时不时在脑海回想，“我为什么会这样，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不相信我！都要逼我！”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看到已经安静下来沉思的希乐，心想这一次至少要帮助她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