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语》玉林鱼

16、一出闹戏

　　穿过明暗交替的长长走廊，林然觉得这像极了自己的人生，人家说柳暗花明又一村，有谁说过人生这明暗起落就跟那连绵的山一样，有高峰就有低谷，爬山的你在经过正阳面之后必定要转入荫蔽的山阴。起伏不停就是人生的常态，就像心电图，一帆风顺的平直了你就完蛋了。可自己太过心急地往上爬，忘记了这一点。在那阴暗的山谷呆得太久，只想永远地留在那无限风光的山顶，不管会付出什么代价。可是高处不胜寒，哪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呢？“我们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相关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了，老实交代吧！”林然回过神来，想起他们问的这几年来自己疏通关节花费的钱物和相关人员，硬咬着牙说“没有的事，我和公安部的孙副局只是碰巧都喜欢钓鱼，在俱乐部认识的。没有任何私下不正当的利益瓜葛。”中年警察冷笑，“你们没关系，他帮你在外的私生子上户口改户籍？你给他拿钱装修别墅？还真当自己是开装修公司的啊？”见林然消极抵抗不说话，他又甩出另外几张照片，全是林然这几年和生意相关部门人员打交道的照片，背景在酒店、私人会所、餐厅、别墅的居然都有。在看到这些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血液似乎逆流直冲大脑，能听到的只有擂鼓般的心跳声。“xxx已经被控制接受调查的新闻你看到了吧？你通过外围人员牵上线，送人送财送物，借此多次在承揽工程项目、资质审批、银行贷款和偷税漏税避税方面开后门，走绿灯。与你接触的那些中层也早就被我们调查组盯着了，你是想为他们遮掩吗？”看他双手无意思地在桌下揉搓，中年人又添一把火，“你知道根据我国刑法第393条规定，对一般行贿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如果行贿人在被追诉前主动交待贿赂行为的，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你要主动交代、积极揭发检举的话，那是立功表现。你现任老婆快生了吧，难道你想你那要出世的闺女有个蹲牢的爹？”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法让林然再也无法招架，老老实实地供认事实。
　　林然和老吴被拘留的事情很快就被传开了，就连在家收拾行李的希乐也被老太太一通电话给叫了过去，一见面老太太就是一顿痛哭，大骂阿香那个丧门星，伙同他叔叔骗他们林家的钱还不够，这下还把林然给弄局子里去了。希乐和后来急匆匆赶来的小洋对此感到又震惊又摸不着头脑，直到老爷子三言两语地说清整个事情，老太太还在那儿边咒骂边大哭。希乐想了想，让小洋去联系楼盘的张总回收款项，自己去联系律师处理林然的行贿案和久长街项目的纠纷。老太太在旁边听了，忙应声，“我也出去要去找那个不干不净的破扫把星，她在医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要让他们把吞进去的钱全吐出来！老头子，我们走。”众人各自分头忙活，希乐联系了公司经常合作的律师事务所，对方听了整个事情，表示有点难办，需要进一步了解具体情况，收集证据。谈话期间，小洋打电话来说情况不是很乐观，售楼部已经被一群激愤的买房业主团团围住，他们打着大横幅“黑心开发商，还我学区房。”和举着“吸血开发商占我钱财，泣血跪求政府为民做主”的牌子。要求开发商对规划的小区学区房变成隔壁新楼盘绿化用地给予解释，还有对开发商降价25%销售不满，要求退还房款。现场一片混乱，被推搡的保安和愤怒的业主大打出手，旁边还有好事者拿着手机直播。至于那张总，电话关机，到总部找他也没见人，部门的人说他已经在外地出差一周多了。希乐把电话开免提，看着律师皱着眉记录要点，心里冒出一个最坏的猜测，那个张总恐怕是早就察觉苗头不对，卷款逃了。律师见这件事已经基本有了定论，提出见一下久长街项目相关人了解情况的建议。希乐也不知道林然在那儿怎么样了，便和律师一起去拘留所。途中老爷子打电话过来问情况，希乐一五一十地把进展说了，老人听了又气愤又着急，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律师把林然给保出来。旁边传来老太太哎呦唤疼的叫喊声，像是伸手要夺电话又牵动了哪伤处的样子，希乐听着老爷子喝了她一声，“你刚摔得还不够吗？自己好生躺着。”之后传来的是老太太夹杂着愤恨的哭诉声“哎呦，我们老林家是造的什么孽哦，摊上这么个狐媚子，骗人又骗钱。我找她算账，她病恹恹地装什么西施躺在床上，说什么都不知道，骗鬼啊！我要把她扯下来去见官把阿然换回来，结果她就跟生了四个脚的□□一样趴在床上死活不下来，大喊大叫跟杀猪一样。她那妈也是凶悍，一把就把我给推到地上。可怜我这老骨头啊，哪经得了摔，医生都说骨裂了啊！”老太太越说越急，到后面还抽起嗝来，希乐生怕出什么事，连安慰老太太情绪不要太激动，律师正要去见林然了解情况。老太太一听又恢复了之前的蛮横劲头，“希乐，你见到阿然了啊，赶紧让他把这个扫把星休了，赶出去，我们家供不上这么个会演戏的狐狸精。你晓得么，她肚子里那娃早就掉了，一直呆医院里面养胎是唬我们呢。刚她俩还想把这责任归到我头上，说是我硬把她扯下床才流产的。医生都说了，那娃本来就快保不住了，她硬要打保胎针在床上躺起。那能怪我啊！”老太太说道这似乎有点心虚，但马上声调又尖利起来，“我看她就是不怀好意，想拿孩子拴住阿然，多分财产。你说她心多恶毒啊，拿这事儿来离间我们母子关系，明知道阿然多想要个闺女的。她还故意伤人，这会儿还躺医院里装谁更可怜。”希乐觉得老太太是家庭剧看多了，看着快到目的地了，不想再听她说下去，“您好生养伤，我马上要到了，和律师先去看看林然的情况，回头再打给您。”老太太一听更有劲了，连声催促她“啊，好的好的哈，你快去。还好我们家烧高香娶到了你，真是阿然的福气啊。希乐，你一定要把阿然弄出来啊，我回头就叫他踹了那个狐狸精，你俩再去风风光光地复婚，办个结婚周年仪式，啊呀，瓷婚已经过了，你和阿然再下去得钻石婚了......”希乐听着老人这小心翼翼带着奉承和讨好的语气，像喝了一杯鲜榨柠檬汁，心里酸涩得要命，随后又觉得是浓浓的讽刺。她三言两语挂了电话，深深地呼出心中的浊气。
　　律师和办案人员交涉回来，抱歉地表示目前只允许当事人和辩护律师见面。他会在和当事人见面后，提交保释申请书并尽量协调亲属探视时间。希乐轻轻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林然是否愿意在这种人生最落魄的时候看见她，虽然她只是单纯的关心，可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多想呢？这样也好。她在附近的小店坐着等律师会面结果。小洋又打来电话，这次他被叫去了医院。老爷子脾气不好，受不了老太太又哭又闹，让小洋过去帮忙劝慰。小洋跑上跑下地忙活半天，伺候两位老人吃完饭才跑到花园里给希乐打电话。“妈，咱家这些都啥事儿啊？真是乱得不行。奶奶那脾气也真是的，医生都让她好生躺着，调理休养。结果她越念叨越想不过，就要坐着我才给她搬回来的轮椅，骗我们要去吹风晒太阳趁着走廊人多，我们一不注意就跑到那女人病房去闹。你说她也不怕疼，自己推着轮椅还能跑那么快。我们去的时候人家就跟见到狼一样戒备地看着，还有几个小混混打扮的围成一团那模样挽着袖子，像是你敢过来试试。也不知道那女人是干啥的，居然还叫来了这些人当保镖。”希乐听着心惊，忙问小洋有没有事，没有和人发生冲突吧？小洋笑着说没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逗，“妈，我跟你说，奶奶也是很有眼力见的。看人家那阵仗，就杵在门口骂骂咧咧，威胁着要把那女人赶出家，还要做亲子鉴定，看孙子是不是自家的。那女人也不是善茬，躺着就是一个枕头飞过来，正好落在奶奶脸前。医院这边围着的人怕出事，连忙给奶奶换了高层病房，再跑下来就没这么容易了。我们也是连拉带劝的才让老太太在新病房好生呆着。”说完少年又是一声长叹，希乐听着这不符合他年龄的沉重叹息，鼻子也是一酸。“妈，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演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可这些都是真的，你说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多奇葩啊！爸要是能专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惹出这些事情了？我也不知道在面临同样诱惑的时候，是男人更加容易把持不住，还是女人更加容易动摇。哎，我还是好好地对阿丽，不要给自己惹这么麻烦的事情。妈你也能少操点心。”希乐压下就要翻涌而出的泪意，笑着答“咱小洋是真长大了，还开始思考人生了。别想太多，好好过日子，每天都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了。”小洋不满地打断她的唠叨，“妈，我知道了啊。爸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等处理好了你和我们一起去Y市吧，在那边散散心，带带孙子孙女的。”希乐正要跟他说自己另有打算，上次阿丽也找她婉转地说了想自己带孩子的想法。看到律师出了门，她连忙迎上去问情况。律师详细地向她分析了目前所掌握到的情况、对林然有利和不利的证据。末了，他转述林然的话，公司那边让希乐和小洋先撑着，楼盘老张那儿的钱要努力追回来。上笔贷款快到期了，得筹措资金按期归还。久长街那些房子愿意退的赶紧把钱给拿回来，拆迁开发是没戏了的。希乐听着他对生意的安排头头是道，却丝毫没有提及阿香和孩子，也没有考虑自己和小洋是否有能力追回欠款、还上贷款，心里一片寒凉。律师又有些不忍地添上最后一句“林先生想让你成为他的担保人，他说贷款你也是有份的，不然到时候你没有片瓦遮身。”希乐觉得好笑，还好自己没有见到他的面，他这不自信得连威胁都用上了。希乐苦笑着应了声好，接下来的几天是公司和医院两头跑，公司的生意林然的意思是让妹妹妹夫暂管着，完全交给下面的人他不放心。希乐去找楼盘开发商，人家主管也头疼，说查出了那位张总涉嫌多次挪用公款，现在已经报案了，他们的损失得等抓到人了找姓张的赔偿。小洋去查久长街那边也不是很顺利，之前林然寄希望于卖房的人把钱拿回来换房子，可官方一出来辟谣说没有拆迁那回事儿，再加上最近房地产市场低迷，之前闹腾叫嚣得最凶的那几个代表也不再吭声要房子了。希乐倒是希望林然能够顺利通过保释申请，至少他能出来处理这堆烂摊子。可总是事与愿违，他的申请并没有被批准，因为涉及的案件重大敏感，而他又是其中重要的证人之一。眼看着之前的那笔贷款就要到期了，她急得嘴角都起了泡，一天天从早跑到黑，一个多月下来居然瘦了10斤。最后，东挪西凑下，拿林然这次贷款剩下的钱补上了上次的窟窿。希乐觉得心真是累得只想沉入深深的海水中沉睡，这样惊险地在截止日期前一天筹够还款的钱比打仗还让人提心吊胆，自以为拥有的东西将马上全部属于另外一个人，自己真的是这些的主人吗？林然每次这样难道玩得就是心跳，不会担心后果吗？希乐想她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她忧心地想，按照目前的情况，除非老张能够把钱还回来，林然这次的贷款很难还上。自己就算这次能够勉强保住这些，它们也不属于自己，她不过是寄居在这个房子里面而已。林然到时候肯定会把这房子出售筹款，她庆幸地是小洋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事业，在Y市算是有了立足之地。“我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她看着鱼缸中无忧无虑来回游动的小鱼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