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语》玉林鱼

15、浮华如梦

　　林然并不是没想过激进地把钱一股脑地全投入自己不熟悉行业的风险和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但唾手可得的巨额利润和不一定会发生的小概率风险，两者一对比，自然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这是一个人人都为房产疯狂的时代，如果不及时地掺上一脚，将来肯定后悔莫及。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他以为不会到来的风险来得如此之迅猛，几乎朝夕之间就将他拥有的一切席卷而空，而他现在就后悔莫及。
　　一则经济违法犯罪专项调差组在C市便衣调查数个月，最终掌握实证，拿下大老虎和多名有关系人员的新闻如晴空炸雷爆裂开来。据报道这名高官涉及推高房价、贪污受贿、官商勾结等多项指控。林然看到这消息顿时傻眼了，忙打电话给平常疏通关节的几个熟人，都不接电话。他又打给负责久长街项目的老李，过了半天那边才有一个冷淡的男声传来，“老李，我看到新闻说xxx被抓了，那中心项目还成不？”他的声音焦急地快冒烟了。“哼，现在大家都自身难保，谁还管那个项目啊。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自己掂量着吧。还有啊，这次力度很大，查得严，你这几年走得比较勤，嘴最好严实点。”中年男子冷硬地嘱咐道。林然无力地听着单调的嘟嘟声，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浪头拍下了海底，突然一点亮光出现在眼前，他想起投资的楼盘，连忙打电话给老张，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他烦躁地一脚踢向桌子，“哐当”一声，那套专门淘来接待大客户的茶具跌落在地，摔成了碎片。他看着刺眼，大步走出办公室，听到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都在讨论房价和股市，“哎，你们看新闻没？咱这小城市房价这么高，都是被那人联合地产开发商炒起来的啊，太缺德了！”另一个玩股票的人痛心道“哎都是这挨千刀的，我才跟风大量买进的房产股现在是一片绿油油的，我都头顶绿草原了。”另一小年轻则是捂着胸口庆幸地说道“还好，我下手晚了点，还没有买房。哎，没钱也有没钱的运气。现在房价跌了好多，网上说好多业主去找开发商讨说法去了，直接堵门口不让人家卖房子诶。”还没说完，旁边一个妹子的拳头招呼过来，“老娘就是你嘴里的倒霉鬼，才和对象咬牙买了套房子。当时那人说看上的没有了，还要摇号还是什么鬼，催我们赶紧下手，现在都降了25%了，好几千啊！不行，我下班了也堵它门口去！”林然听他们这些叽叽喳喳的议论更烦，怒吼了一声“干不干活了，上班时间讨论这些，你们当这是菜市场啊！”刚还吵闹的公司像是被按了静音键，顿时雅雀无声。林然听着这突然地安静很不习惯，转身甩上门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开始响起，这次都压低了声音，“哎，老板心情很不好诶，这么凶。他也买房子了吗？”刚叫嚣着要去堵门的妹子悄声问道，被打了一拳的同事切了一声，赏她个白眼“老板早就是好几套房产在手了。我跟你们说，老板自己投了一个楼盘，你说这价降了他的钱不就少了，能开心吗？”妹子忍不住爆粗口“我去，老板不就是搞建材的嘛，怎么和人同流合污变成周扒皮了。哎，他投的哪个楼盘，不会就是我买的那个吧？”旁边的人正要回答，看马经理过来，忙低声应付“哎，别说了，小心等会老板回来听到了。”两人忙低下头作势忙手上的活。马经理看了他们一眼，郑重地说道“大家好好干活，公司不会亏待大家的，我们要相信老板。”说完这话他自己心里都直叹气，据他所知，老板这次是搭上了全部身家，连这公司都拿去抵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啊。
　　林然开车去楼盘找老张的路上，接到了叔叔的电话，他那边火急火燎地让林然快过去，周围还有好多人叫喊的声音。林然不敢贸然过去，在电话里问出了什么事，叔叔说了半天他才终于理清了事情脉络，原来之前把房子卖给他们的久长街住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他们这要拆迁了重新规划。大家聚在一起合计，补偿款要比之前卖房子的钱多一些，觉得自己吃亏了，就都找上当时劝他们卖房的老吴要求补差价。老吴没有办法，就只好打电话给林然。林然一听这消息心里大喜，忙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你统计下哪些要把房子拿回去的，我这就过来。”老吴拿着电话看着周围这些街坊邻居逼问的样子，心里一阵火大，不禁埋怨起林然来，人家说的是补差价，你这混小子，不是把房子要回去啊，这要我怎么问？等林然赶到的时候，人散了不少，留下的几个都是态度坚决的代表和爱凑热闹的。他们看到林然过来，马上围过来要求给个说法。一个老爷爷看了他半响，一拍脑门，冲着其他几个说“难怪我看着他比较眼熟呢？前几天他来过我们这儿，是来打听有没有房子卖的，说是要给他爸妈买房。哎呀，我的个乖，原来他是来打探消息的啊！”其他人反应也很快，“我说这中介咋就看上了我们这一块旧地方，跟买大白菜似的一囤一大堆，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早有预谋的！”另一个中年男子接口道“他肯定早就知道我们这要拆了的消息，才专门找人来收房子。兄弟们，他就是故意骗我们房子，偷我们钱的！”经他这么一说，围观的都激动起来，有人又指着老吴说“内线就是他，老吴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哎，亏你之前是我们这生产队的队长，后来还是名义上的楼长，原来你就是跟外来人一伙骗我们钱的。大家乡里乡亲的，你怎么下得了手啊！”人群像蜜蜂一样嗡嗡闹腾了起来。林然惊站在那里，没想到老爷子的记性那么好，老吴在和努力和老邻居们解释的同时，狠狠地瞪了林然一眼。林然心里有愧，听着这些人越说越离谱，又不是没有给钱，价钱不是都商量得好好的才签的合同吗？忙高声安抚道“大家别激动，听我说两句。当时这价钱大家都是同意的，咱们这地方位置好，给大家每平方米的价钱比普通的二手房市场价还高一些，而且钱都是立马到账的。哪存在骗不骗钱的说法啊？大家和气生财，有什么好商量。如果想要回房子的，现在我这儿登个记，我们去走个手续，你们把钱给我，我把房子产权还给你们。”他原以为这样一说应该是没问题的，谁知他的话就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接近沸腾的油锅，人群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一个老人扯着他的手问道“你刚才说比市场价格贵的是实际价格吗？”看他有些不解，另一个中年男子扯着嗓门重复“问你那价格是不是真的买我们房子的价格？而不是就合同上假的金额。”林然吃了一大惊，转头望向被众人团团围住的老吴，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的合同上写的多少钱，我不就给你的多少钱打到账上。”不等他问完，周围的人也明白了，一个个红着眼盯着老吴，“好啊，老吴，你双面间谍啊，一方面跟我们老邻居哥们好，劝我们趁着房价涨赶紧把这个破房子脱手，一方面又做阴阳合同吃回扣，你当我们是傻子啊！”有位老太太在一旁接话“难怪当时要我们签两份合同的，我家老头子精，看到两份金额不一样，问他，他还说是为了应付公司，高的那份是要走公司账上可以少缴税，结果进的是他的腰包哦！”林然这会儿看着老吴的眼神也变了，之前自己决心接手久长街房子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阿香和这位叔叔在这里有人脉好办事，结果倒是在自家米缸养了个大老鼠。这件事情阿香知情吗还是说哦这是他们的合谋？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后背发寒。这边被人欺骗的老邻居们已经听不进去老吴的自我辩解，不知是谁愤怒地用拐杖狠戳了一下他的小腿，其他一个个都跟鲨鱼闻到血腥一样一拳一脚地招呼起来，有个嗓门大的大叔在旁摇着头火上加油地说“哎，我早就跟你们说他这个人靠不住吧？他们那家都没有一个好心眼的，知道他侄女为什么跟他姓吗？他们本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只是可惜了我那个好高老兄活活地被这无耻的三个人给气死了。跟你们说还不信，人家是沙子里面的毒蛇，藏着深得呢！”听了他这话，林然停下了准备去帮忙的脚步，打算离开这让他憋闷得快无法呼吸的地方。谁知这群人却不愿意放他走，本来只是防守抵抗的老吴，听到那大嗓门这么一吼，就跟疯了的牛逮着人就撞，一个被他撞到的老太太倒地哎呦叫唤起来，看到林然要走，连忙唤周围的人过来“快，那个王八蛋的同伙要逃了。哎呦，我的老腿啊！”被老吴回敬一顿拳头的众人此刻已经完全红了眼，看到林然那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更来气，几个人开始向他围拢......直到有人在外面大喊一声“警察来了，别打了！”他们才勉强收手，此刻大多数的脸上都是青青紫紫，林然和老吴脸上更是跟打翻的调料盘一样，老吴的衣服都被撕破了，露出里面被指甲划了好长几道的红口子。林然和众人一起被带到当地派出所，挨个地接受问询做笔录。轮到他的时候，一位严肃的中年警察念着他的名字“你是林然，明然建材公司的老板？”林然不明所以点点头，那位警察玩味地一笑“刚好，我的同事们正在找你，还以为你跑了。结果你倒是自己进来了。”林然的心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刻似乎停跳了，他气息不稳地问“是什么事情？”“自己做的事儿清楚，请吧，跟我走一趟，他们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