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语》玉林鱼

17、初雪昭昭

　　一晃又是好几周过去了，希乐这天到公司拿资料，却发现办公位上空空的，只有两三个人守着，原本热闹的办公室显得冷冷清清的。她见小马就在附近，低声问他情况。马经理这段时间是过得苦不堪言，冲着希乐倒苦水，“林老板妹妹来了之后对我们这的员工工作制度很不满，觉得整体太懒散，休闲时间太多，活没干完还要给加班费。以少缴税的名头削减了我们的工资，加班费也以小时计变成了以天数计算，考核机制也更加严格。底薪就是最低工资线，其他的加上全勤补贴才2000出头，她的意思是要想多挣钱就多拉生意，谈单子，绩效高工资自然就高。公司不养吃白饭的人。好多同事受不了就辞职走了。剩下的就我和几个新来的小年轻。”希乐也不好说什么，转而问起业务情况，马经理更加小心翼翼地说，“希乐，我也知道老板信不过我们这些没啥关系的人。不是我瞎说，老板虽然和妹妹、妹夫是一家人，但毕竟做同行生意，那就是竞争对手。他们已经把我们这边的存货都提得差不多了，有单子也是抢着由他们公司去做，但用的却是我们仓库的货。看上去有种要吞并的意思。”他又叹口气，“我说这些也没有其他什么意思，这些话心里憋得太久了，老板对我们人还是不错的。如果你能说上几句话，劝着他注意一点。我也想辞了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希乐想开口挽留在这儿工作了大半辈子的长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觉得这件事是雪上加霜，估计这次冬天的寒风大雪是真的不可避免地要袭来了。
　　和最近一笔贷款到期时间一起到来的是林然的开庭审判。逃跑在外的张总也被抓了回来，只是清算了所有的财产，他都还不出来林然之前投进去的钱。原有的工程进度也因为这件事情和买房业主的闹事而暂停，或许要等到下一个愿意接手这烫手山芋的人，这笔债才有可能讨得回来。希乐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林然的判决下来得很快，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他的行为构成行贿罪，但考虑到他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遂依法从轻处罚并适用缓刑，决定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希乐在旁听席上听到这消息心里也像是受到重锤，旁边的老太太已是泣不成声。但这已经是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律师这次很快地给他们安排了一次会面，老太太一见到林然一脸胡子拉碴、瘦得穿的衣服都空荡荡的样子，心疼地说不出话，止不住的哭。还是老爷子镇定一些，眼圈红着跟林然说最近的情况，公司和大部分的资产都已经被回收了，在那儿之前妹妹帮忙把货清了大部分，他把钱都拿过来了。房子车子这些能变现抵押的都已经凑到了一块，只是还有一部分缺口。楼盘的资金正在追讨，那人已经以“挪用公款”的罪名被告了。林然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会儿抬起头来，环视一圈站着的人，突然开口问道“阿香和麟宝呢？”正在那揩眼泪的老太太一听这就像点燃的炮仗炸了起来，“那没良心黑心眼的女人一家跑了，凭什么那个吃了我们家那么多回扣的男的就没事儿，赔完钱就完事了。那女的一家都不是啥好东西，男的一出去趁我们不注意就找了几个混混把麟宝给弄走了，我本来就怕她跑了不帮你还款，把娃扣在身边，总没有一个妈连娃都不要的吧。结果倒好，他们直接抢走了。抢走就抢走了吧，还当个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老林家的，作风那么乱的。”老太太一时气愤说岔了话，旁边女儿看到林然僵硬的脸色，赶紧止住她的话，“哥，那女人带着孩子跑了，临走之前去了一趟你给她投钱办的婚纱摄影楼，借口急用把账上的钱给取完了。因为她是那里名义上的老板娘，财务没敢说不，事后才打电话跟我们说。好在那地皮还值钱，能够抵上一部分。”老太太看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忙安慰道“阿然，你别担心。剩下的我们都能凑齐的，希乐和小洋现在住的房子我们也把它挂出去了。实在不行，还有我和你爸住的老房子呢，你妹妹妹夫生意还不错，也能帮上忙。哎，我们一家人一定会渡过这次难关的。”林然听到这母子俩的名字，抬头往后望去，目光中居然带有一丝歉意和感激。小洋先开口了“爸，我问过律师了，只要在这三年里表现好是能够免除那两年的。我还等着你看快出生的小外孙呢！到时候我在那边扎稳脚跟了，接你过来耍。那地方空气好，很适合养老的。”老太太也连忙帮腔，“对啊，阿然，我们都相信你，等你回来，爸妈的家门始终为你敞开的。”林然深凹的眼眶中泪花闪烁，他定定地看着希乐，有些不确定又怀着些许期盼地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问道“小乐，你会等我吗？”希乐听到这久违的亲密小名，泪意一下不受控地涌现。只有在刚结婚那会儿他这样亲密地唤过，那时他还很穷，却很有志气地跟她爸妈说“我林然会努力往上爬，让小乐过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在他俩终于结婚的时刻，他也曾这样以她的名字许诺“小乐，我要让你每天都是大大地快乐，变成大乐乐。哎，你的名字真好听，平安喜乐，如果我们生一个女孩，就叫她平安好吗？一听就知道是你的闺女。”可惜，她的平安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而现在的希乐也只想要踏实的、小小的快乐。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发现看得更加清晰，林然的表情在沉默的等待中从之前的小心期待，慢慢变为失落，最后是一丝因为失去对某种势在必得东西控制的愤怒。希乐哭笑的表情让人很不解，她缓缓擦干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阿然，我不想奢求你曾说过的大乐，剩下的时间我想为自己真正地活一回。”说完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转身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小房间。到了外面，冷冽的风刮得因泪水而紧绷的脸生疼，今年的第一场雪早已悄然落下，细密的雪花薄薄地打着旋，一层一层覆着这些具有冷硬冰冷外壳的建筑物，白茫茫的一片倒也真是干净。希乐迎着拍在身上的飞雪，一步一步地朝着江边码头走去。那里，是能够看到上游故乡的方向；那里，有着能载她回家的船，那个她本应多年前接到“父病重，速回”电报就应不顾一切赶回去的家，和在梦里呼唤她的亲人。
　　不知何时，雪已经在她肩头积了薄薄的一层，旁边响起小洋的声音“妈，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Y市吗？”希乐望着那平静无波的江面在连绵青山的延伸处被分成了两片截然不同的颜色，一青一黄，各自朝着前方未知的美景探索。笑着说“嗯，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妈妈这次真的想单纯为自己而活。”去追回那些失去的梦，去弥补年少留下的缺憾，去挽回迷失的兄妹亲情。她心里默默想着，眼前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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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谢谢每一个看这篇文章的读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