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语》玉林鱼

14、念新弃旧

　　贷款进行得比预期稍微慢一点。银行方面对于放贷似乎比以前更加谨慎，林然又是花了不少本钱维护关系，才顺利地拿到了全额款项。他和阿香从机构出来，看到她仍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来气，刚才在里面办手续她就一直出神，弄得人家以为她是非自愿来贷款的，异样地看了林然好几眼。“你这样不情不愿的样子是干哈，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丧气得很！”这一吼让阿香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双眼盈满泪水，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让林然心里一软，自己跟一个孕妇计较啥？便放柔了声音安抚，“宝宝别哭，我只是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心里有些急躁，说话冲了些。你这么爱哭要生个红眼的闺女看你咋整？”这话惹得阿香噗呲一笑，又是一怒，一手捶向林然胳膊，“又不是兔子，怎么是红眼睛。”这一拳不轻不重，更多的像是撒娇，林然看她情绪稍微好一些了，又半开玩笑地哄她说：“我们闺女当然是像你一样好看，我得多养几条狼狗，防着那些惦记我家美貌闺女的臭小子们。”阿香听了刚绽放的笑颜却像开败了的花朵凋零了，有些不安地问道：“阿然，你老实说，要是没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和久长街那项目，你是不是不会娶我？”林然的目光一闪，嘴却顺溜地接过话来“你啊，瞎忧心什么啊？我们都领证了，是合法夫妻。”人家说怀孕的女人脾气多变，还喜欢东想西想，疑神疑鬼的，看来果真是这样。他在心里嘀咕道。阿香又抛出另外一个棘手的假设问题“如果说，我是说万一，我们闺女没保住，你还要我吗？会不会在外面又有哪个红颜知己了？”林然听到这个，眼皮一跳，接下来是不是得问是不是还爱她，只爱她一个这种没有价值的垃圾问题了吧？他强忍着心里的不耐烦，口头应付道“你整天操这些心咱闺女能过得好吗？医生都说了要保持心情愉快，这些事儿来个影子都没有，我妈多稀奇麟宝和你肚子里的闺女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打了那么多针咱闺女怎么可能有事儿的嘛。我送你回医院去，你就安心地住着。”林然把阿香塞进副驾驶，赶紧发动汽车，无视阿香欲言又止的样子，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等送到病房，和岳母打过招呼，他就借口要去看久长街房子收购情况先走了。阿香望着他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想着他那敷衍的回答，心里难过得像刀割，又是一股疼痛从小腹传来，她惊恐地扶着床边，大声地叫唤着“妈，我肚子.......”
　　林然这边驾车到了那处自己投资的楼盘，基本的框架已经搭成了，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赶进度。他看到售楼部有来来往往的人看房，售楼顾问正忙着用激光笔指着实盘上那迷你的一栋栋建筑、一片片绿地，唾沫横飞地向一对年轻小夫妻勾勒入住后未来生活的美好图景，“您看，小区旁边规划的就是市重点小学，距离就5分钟的路程，您的孩子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在家好好地吃顿丰盛的早餐，和您一起出门，这多好啊。哎呀，您别嫌贵，现在这个价钱能买到这么近的优质小学学区房真是不容易的。您要买得赶紧下手，明天可就不是这价格了。”说得那对小夫妻很是心动，又去参观旁边的样板间。拥满了人的样板间旁边是一长排迫不及待地到签约室付款的人，生怕再晚一秒这价格就变了，看好的房子就被先出手的人抢走了。林然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个长腿的金币蜂拥向他张开的大麻袋里。他心想自己这投资做得很明智，老张的营销做得不错，看来这期和下期预售的房子都快清盘了，自己的本金能在短短半年时间翻几番收回来了。他志得意满地向市中心驶去，那里有他野心最大的下血本项目。不管何时，白天还是黑夜，这里始终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一派都市繁华的热闹景象。可就在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霓虹灯闪烁的各大奢饰品商铺对面，是一片低矮破旧的老式楼梯房，临街一层还开着各色晦暗的小铺子。一条街也基本全被小摊贩占据。有用木板搭个架子，摆上几张折叠桌椅的小吃铺；有用三轮车拉着一大堆新鲜蔬菜水果，用高音喇叭反复叫卖的小贩；更多的是用塑料布在地上铺开摆上货品或者是挑着摊子的流动小贩。他们大多是这里的原住民，在久长街生活了十几年，彼此见面站在街头都要热情地寒暄半天。有人曾投诉过，这占道经营影响市中心形象，而且那楼年数太久，有的外墙皮都剥落了，露出灰色的底色，甚至有的都有弯弯曲曲的裂纹沿着墙壁攀升。这样的建筑摆在光鲜亮丽的中心商业区，无异于好好的美女脸上贴了一块膏药。强烈建议相关部门整治非法经营现象和拆除或修缮久长街的老房子。上头也很头疼，占道经营倒好解决，有城管整天巡逻驱赶。只是这老房子不管是拆除还是修缮都需要一大笔的资金，还需要协调多方利益。久长街位置特殊，与繁华的中央商业街和商务区就隔着一条马路。而且占地宽，基本上环着整个商业区，就像是一条粗鄙的草绳腰带系在了丝绸衣物上。如果要动工，势必极大影响到中心的交通和客流量。直到文化旅游的兴起，让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做法流行开来。有人提出可以仿造几大中心城市，打造复古的文化旅游商业街，展示本地深厚的文化底蕴同时还能招商引资、带动经济。项目可以分期施行，部分地封闭道路，修建新的地下通道，更大程度上地分流人车。刚好一大型文旅集团有意打入C市旅游地产市场，两者一拍即和，只等完成了前期的调查规划审核，就正式签约公布。林然正是从内部人员口中优先获得了这个消息，打算趁机捞一把。今天久长街没有往日摆摊叫卖的吆喝声后，显得更加冷清破败，临街的好多阳台上已经没有了衣物，花草也蔫黄蔫黄的，有的蓝色玻璃窗上还破了一个大洞。林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个位置停车，忍着厌烦，抬脚向久长街更深处走去。外面稀稀零零地开着几家店铺，店主闲着没事儿搬着个躺椅晒太阳，时不时有流浪猫狗从巷子里嗖地下窜出来，惊得林然一跳。越往里面走越清静，几十年的大树在石桌上投下片片清凉，四五个上了年纪的挤在一起斗地主，旁边围了一圈看客，林然环视一圈，在外面巷子里的人不是在眯眼晒太阳，就是三五成团打牌，偶尔有两个兴趣高雅的老爷子皱着眉琢磨着怎么下棋。楼房里面显得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一丝人气。只有远处传来的狗吠和赢牌的人得意呼哨声。他想找个说话的人，再绕着巷子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张长椅上看到了一个戴着老花镜绣鞋底的老太太。听见脚步声，老太太抚了抚快滑下鼻梁的眼睛，定定地瞅了他半天，最终下结论似的说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我没见过你。”“奶奶，我是来这看看房子的，您知道这儿哪家有房子卖吗？”老太太听他这么说，很是狐疑，“我们这年轻人都去其他新开发的地方买房，临江区那边不是正大力开发的嘛，要建比这儿更大的商业区，你咋不去那边买房？”“我爸妈年纪大了，想住在清净点的地方，这虽然是老市中心，但交通买东西都还方便，附近也有医院。他们就怀念像您这种和邻居们关系亲人，能一起说说话的日子。说我们住在那么高层的房子里太没人情味了，住好多年连对面住的邻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老太太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是感慨，招呼他坐在旁边，“也难为你还为爸妈这么考虑。我们这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年轻人不愿住这种破房子，也嫌巷子外面太吵。我们住在巷子里面的这些老人又觉得心里静得慌，你看大家都不愿待家里，几个聚在一起没话说，打牌也是好的啊，至少不那么孤单了。你要的空房子倒是有，好多人家搬走了，剩下的好多也想把这房子卖了给娃买房凑首付。”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阿香的叔叔老吴不就是做房产中介的嘛，前段时间他和阿香就老找我们聊天，问要不要卖房子，说是他们公司想把这房子买过去改成公寓出租。好多人都谈好价了准备卖呢。”林然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正准备找个托辞离开，又想起一事，问老太太“现在不是好多地方都要拆迁补款的嘛，您这边房子位置地段这么好，会不会也有可能呢？”老太太一听这个就唉声叹气起来，“想到是想哦，盼了这么多年。你看周边的都拆了，拿了钱马上就成了暴发户，我们这处在正中心的倒没动静，大家都说怕是没指望了，毕竟政府要拿着钱去开发新区，哪管得了我们这老地方。”林然这下完全放下心来，和老太太道个别了就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老太太自言自语的话“新不如旧，我还是守着自己的根过得稳当。”他心里莫名一刺痛，加快了离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