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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終究還是活在了回憶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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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自己猛地睜開眼睛時,大白天里無比強烈的光線猛地映入視覺神經而導致眼睛有些難受。切原用了好幾秒的時間來讓自己適應周圍的光線,多次閉上眼睛再反復睜開后他終於看清了四周,卻猛地發現自己不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是還在那條出事的馬路上,自己站在馬路中央,面前有一堆人群手忙腳亂。自己本來想上前去看看,卻沒想到身後一涼,當他回頭看過去的時候,一輛轎車直接穿過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竟安然無事。
切原雙腿發軟,直接跪在地上,卻發現自己觸碰不到硬實的地面。他明明彎曲著兩條腿,有些透明的膝蓋卻沒有任何觸碰到硬物的感覺,再猛地一驚,自己身體都有些透明。
自己這是死了…?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害怕的鬼魂了嗎…?
切原開始感到絕望,他雙手抱頭,眼淚開始溢滿眼眶,只差突破最後一道防線。
前面人群的議論聲吸引了他的注意,讓他暫時先放下內心放大的恐懼和不安,提心吊膽地慢慢向前,穿過一個又一個鮮活的人體,來到人群圍著的中心。下一秒,他的呼吸突然停滯了,滿眼震驚斷送了大腦最後的思考,理智線的崩塌讓他從一開始的麻木和一聲不響,瞬間變得崩潰和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啊——!!!!!!」
無法令人接受的事實與絕望一同擺在他面前,讓他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硬生生地將他整個人送入了地獄,一言不發的現實只用了骨感又血淋淋的畫面就足以讓他崩潰。不斷被刺激的大腦神經麻痺著他的知覺,除了撕心裂肺地發出慘烈的吶喊聲以外沒有再下達任何指令,仿佛全身血液都凝固住,如洪水般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地衝出眼眶,明明已經成為了一個鬼魂,卡在喉嚨的窒息感還是操縱著自己的呼吸。
宛如跌入谷底的粉身碎骨,他逐漸降低了自己的音量,慢慢平復下來的情緒實則只是因為自己變得再次麻木。無論他怎麼大聲叫喊,撕心裂肺的痛也好,歇斯底里的絕望也好,在周圍的人群耳中全都化成了一團空氣,因為他們不可能聽見一個鬼魂的叫喊。無人理解的痛苦和無人知曉的悲傷折磨著他,心臟時不時就停止跳動讓他難受至極——這種明明死了卻仍舊能感受到生理上的痛苦無窮無盡。
他看見了什麼?
切原也在反復詢問自己,我看見了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我看見了什麼?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回答自己的只有本身無盡的抽泣和哽咽。
案發現場周圍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而出事的中心只有兩個人跌坐在地上,一個是看不見表情的渾身是血的他自己,另一個是抱著自己顫抖不斷的財前——他臉上有著跟現在的自己一樣的表情,渙散的瞳孔已經失去昔日的光彩,淚眼斑駁的臉頰顯得他有些狼狽,身上的白襯衫也被自己的血所浸濕,嘴裡不斷吐出的語句斷斷續續,逐漸明顯的哭腔在大聲又顫抖地叫喊著救護車的名字。
為什麼會這麼令人絕望。
為什麼要讓他看見這些。
他從來沒看過財前那副樣子。
救命啊。
誰來救救他。
他不想讓財前因為自己而露出那樣狼狽的表情。
這一點也不像他,一點也不像。
你應該鎮定從容地面對我的死亡。
否則我會覺得…對不起你。
因為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遠方傳來的特殊鳴叫聲傳到耳邊,切原抬起頭,臉上早已淚流滿面,這才恍惚地意識到是救護車匆匆趕來了。只是還未等紅白相間的救護車趕到現場,未看見自己似乎已經死去的軀體被搬上車內,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切原下意識就閉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雖然預想中猜的是會切換到病房裡的畫面,渾渾噩噩地想象出財前自己和他父母,還有自己的父母站在冰冷的鐵架病床旁無力地哭泣與默哀的畫面,直擊心臟的麻木逐漸剝奪了自己的觸覺。
沒有想到的是切換畫面後竟然來到了一個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這個偌大又華麗的豪宅裡,金光閃閃的配色差點閃到他的眼睛。直覺在告訴自己他曾經一定來過這裡,卻又因為間隔多年而記不清這裡。他努力看清了周圍的裝修,滿滿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在他轉過頭去將視線投向某一方的時候,猶如前幾刻看到自己的死亡那樣的驚愕和呆愣填滿了整個心情。
他看見了十五歲的跡部景吾和十歲的切原赤也,此時此刻的兩個人正在面對著面,跡部正朝著小切原蹲下,稍微有點傲氣地告訴他自己叫做跡部景吾,是這個家的King。小切原一直看著他,保持著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而後措不及防地就雙手抓住某人兩邊的紫灰色反翹,用力往外扯,疼得某大爺表情都有些猙獰。一道暴怒的聲音響徹整個跡部家。
切原看著看著眼淚又重新掉了下來,他閉上眼睛自嘲地笑了起來,從喉嚨中發出的笑聲音節乾澀又勉強。決堤般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滑過早已因眼淚而變得乾燥的臉頰,紅腫的雙眼被他緊閉著,揚起的嘴角弧度再也掉不下去,卻一點也不開心。
原來是他忘了,這裡是跡部宅啊。
自己的記性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差了。
場景一直沒變過,而映在眼前的兩人卻因為一幕幕的結束而變得透明,還未完全消失的時候又重新與另外一種姿態的兩人人像重疊,每一次交疊都是一個被自己埋藏了很深很深的記憶。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一步,怕上前便會打擾到原本幸福美滿的兩人,怕一過去他們就會隨著時間而迅速飄散成為記憶的碎片。
小切原為了去觀摩練習賽而開始撒嬌的場景;隔著一本書的間接接吻;落在自己額頭上的那個輕柔的吻…兩個人為了立海大的事情賭氣的場景也歷歷在目,跡部一言不發地擁抱自己的時候;親自給自己用最溫柔的方式上藥的時候;終於放下面子給自己道歉的時候。一本正經跟自己搶布丁還調侃自己口水是什麼味道;第一次碰在唇上的親吻帶著濃濃的布丁香;正兒八經搶救曾經沒有夢想的自己;跟自己做關於學園祭的朋友交易……這些曾經全部發生在跡部宅裡的事情如走馬燈一幕幕播放在切原面前,讓他徹底失去意識,無盡的眼淚根本流不完。
他曾在心底裡對自己說,我想成為像你這樣的人,卻現在才在被迫回首過去的這一刻猛地發現,自己這麼多年來努力學習究竟是為了什麼。明明英語是自己的苦手科目,根本看不懂的火星文讓他頭疼了四年,卻仍舊堅持學下去,內心的悵然若失已經成為習慣,若是鬆懈一天,便會和那個人相距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追不上他的背影。說不清跡部景吾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切原赤也,也只是想名正言順地成為幾年前人人口中的跡部赤也,他只是想和那個人變得一樣優秀。
還未計劃,便已隕落的夢想隨著自己無聲的死亡而落成了一場空,空蕩蕩的內心沒有了任何知覺,空蕩蕩的世界沒有了切原赤也這個曾經鮮活過的存在。
可悲的是,之前口口聲聲說不願活在回憶裡,還在暗暗奢求美好現實的切原最終還是活在了回憶裡,深陷泥潭的雙腳慢慢下沉,再也浮不起來。
自己眼中的世界已經走到了盡頭。
不願面對的依舊是過往的流年歲月。
如今都走到了如此地步,自己究竟在執迷不悟著什麼呢?沒有了吧,已經完全明白了吧?
自從這具身體倒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有什麼逃避的資格了,一切都已明了。
後悔都來不及的是這幾年未曾見過跡部一面。
他已經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