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叶蓁蓁》蛾儿雪柳

3、黄粱一梦终须醒，三生浮屠忘前身1

　　那是一九九七的秋天，我毕业分配到莲西中学。梁国栋是这所中学的教导处主任。二十岁的我羞羞怯怯，一说话就脸红。教导处，我见到同事们口中的梁国栋主任，他不似我想象中领导腆着肚子谢顶的形象，他，架着一副眼镜，谦谦君子的模样。
　　听说这个主任对新老师特别折磨，还美其名曰“历练。”他如兰的君子形象就变成了道貌岸然。
　　我没敢抬头，细声细语地说：“梁主任好!我是叶蓁。”
　　“”叶蓁名字不错。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我爸之前提过，那么文绉绉的一个人现在做生意，风生水起，可谓世事难料。可见梁主任国学不错，还懂得《诗经》，才貌双全的一个人在老师们的嘴里怎么变得那么不堪。初入校门的我哪里，手下对领导都是忿忿不平的，管人最难。
　　“哪个学校毕业的？”他翻着资料，其实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他这么问其实是耍耍官威，起个震慑一作用。或者强调一下他是领导。在新人面前总要起个范，以后才好管理。
　　“海西师大音乐系。”我答。我觉着这语气够谦卑了。领导要下属的态度无非是谦卑。谦卑的真正理解是谦虚而不卑不亢。
　　“学音乐是吧？很好！我们学校正缺音乐类人才，每次县里文艺汇演，我们学校都拿不出节目来。”他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又把杯放到桌面，“这样吧，初一初二的音乐课都是你上。初三毕业班就没安排音乐课。”
　　“主任，之前不是有一个音乐老师吗？”眼前的这个人果然魔鬼，初一初二总共十班，每班一周二节，那她一周上二十节，一天上四节课，我开始同情自己的嗓子。
　　我从小就是要寻个公平的孩子。例如我小学二年级时成绩总是第一，那个班主任评三好生时并没有我，我追到老师办公室问：“老师，我哪里不好”那个老师羞红了脸没有回答。后来才知评上了那几个都是她家亲戚。
　　“哦，你说刘青青老师啊，她随时要随军去了。这是各班的课程表，嗯，你先拿去吧！”他的笑很有亲和力。但我只想到“皮笑肉不笑”这个词组。因为他的决策有失公允。
　　我从教导处出来，觉得自己的倒霉日子来了。心里臭骂了好几遍梁国栋才解气。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音乐老师叶蓁。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内蒙古民歌《鄂伦春小唱》……”我特意穿了条碎花裙，踩着小高跟，甚至还涂了增白蜜，洒了点茉莉花香的香水。第一天上班，我要给自己打气。学生们看见这么漂亮的老师上课，表现都很活跃。我甚至看见梁主任从班级经过时从窗户望进来微笑地点头。他的笑容非但没鼓励到我，都吓了我一大跳。
　　看来我讲课讲得不错。他们听得开心，反应也很热烈，从他们期待的眼神中读出对自己的喜欢。将来的课不会上得生涩无趣。昨晚听同寝室的生物老师王后青说，她在讲台上讲得津津有味，学生们在下面看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上学期光小说书就收了一抽屉。她说她都没有工作的热情了，写了半天教案，一点用处都没有。生物中考又不考，所以学生们对老师也是爱睬不理的。看来，我不会重蹈她的覆辙。音乐自然比生物有趣。
　　上第三节课时，我就后悔了，本来觉得今天打扮还挺美。臭美了半天，才发觉错了。这该死的高跟鞋压得脚板上的细胞透不气，我有点站不稳了。
　　唉，原来教师首先修炼的本领是“站功”。诺大的学校连个手风琴，电子琴都没有，全靠嗓子。乡村学校的教学配套令人忧啊，连主科的物理化学都没有实验室，别说可有可无的音乐课了。从此，我只穿平底鞋。美不美这事就算了。
　　渐渐地，连粉也不擦了，整个学校的女老师都素面朝天，我就不搞独树一帜这一套，随大流走挺好的。
　　学生们在做课间操，我站在办公室的阳台上晒太阳。慵懒的阳台晒得昏昏欲睡。乡村女教师的生活也醉生梦死。
　　想起叶菁的话：“学校的生活是能一眼望到底的，几十年如一日的重复。”可我是甘之如饴的，上课时享受着学生崇拜的目光，下了课到海滩享受阳光海浪，说是修仙一点也不为过。
　　我最喜欢靠近礁石，听依附在礁石上的各种贝类发出吚呜啊的歌唱。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些低等生物是静止不动的，现在才知道“一花一天国，一物一世界。”偶尔的，我也捡些螺啊，小贝壳，收获后心情比演出得奖还高兴十倍。
　　“叶老师，梁主任找你！”一个学生上来传话。
　　我倒吸了一口气，唉，这死变态，又派什么任务了。
　　教导处的办公室里除了梁主任还有欧阳校长。听说欧阳校长干完这两年要退休了。两人坐在沙发上，梁主住泡着功夫茶，两人的表情此刻比往常慈祥和蔼多了。“来来来，小同志，先坐！”这么客气，也不耍官腔，保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当领导的都这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不用了，领导，下一节我还有课。您有什么吩咐吗”我依旧拘谨得站着。
　　“是这样的，教育系统要举行迎新晚会。教育局要求每个学校上报一个节目，主题是师生情，12月20日县文化馆预演出，由教育局领导和文化馆的老师共同筛选出20个节目，12月30日下午真正演出，到时县主要领导会出席。”梁主任讲，欧阳校长笑着点头。
　　“欧阳校长，梁主任，现在都12月5日，两礼拜时间排一个节目太赶了，效果不敢保证。我尽最大努力！”我表面如实说，心里想捶死他。
　　“好，好……”梁主任接连说了好几个好。欧阳校长也说：“好好去做。尽人事，知天命。结果怎样，我们也不强求。”
　　不强求我第一次排节目落选的话以后还混不混了听说各校的音乐老师居多都是幼教提上来的，我一个学院派搞不过半吊子的，丢不丢人
　　我吃好午饭，就开始苦思冥想。以前没演出过师生情这类题材，得现编也或看下一个历届教师节晚会取经或生搬
　　一想到梁主任在校长面前的媚态就浑身掉鸡皮疙瘩。什么人别人的学校一个月就收到通知，我一同学在隔壁镇的中学教音乐，人家都彩排一个月了。我还以为领导们怕麻烦不参加了。
　　我一直觉得两个礼拜后才告知，肯定梁主任在捉弄，在看我节目被刷后的窘样。唉！我不记得得罪过他呀!我怎么可能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