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群星坠落之时》遠夜十八

24、高塔·ⅩⅩⅣ

　　奎琳那边的行动，谢莉尔她们怎么也插不进手。
　　纵使她心里很想时时刻刻都关注奎琳的进度，可是这样只会让别人厌烦。于是谢莉尔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忐忑不安，只是被动地接收着奎琳传来的消息。
　　……幸好，奎琳体察人心的本事非常强。
　　她不但没有嫌弃谢莉尔偶尔的询问，还主动保持了起码一天一次的联络频率。

　　于是，当关闭了今天的通讯之后，奎琳抓起怀里的软靠垫一个抛物线丢在奎师纳的脑袋上，有些烦闷地像兄长抱怨：“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干脆直接告诉他们我也想研究这只魔物算了。你一个人不行的话我们两个加起来总够了吧。”
　　她没用很大力道，靠垫也不重，所以即使被砸到也不会有任何痛觉。
　　然而身体羸弱的奎师纳还是被冲击的惯性带得往前倾了一下子，靠垫完成了撞击的使命后就顺应重力作用掉在了地面上，他顺势弯下腰将它捡起来。
　　靠垫的样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显而易见，这是按照奎琳的喜好做的。奎师纳爱护所有奎琳喜欢的事物，他把猫咪靠垫被弄乱的茸毛顺回去，安抚妹妹道：“再等等，再等等。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把你的名字也报上去。”
　　他走到奎琳身边，把靠垫再次放到妹妹的怀里。
　　奎琳捏了捏‘猫咪’的‘脸颊’，然后直接把它置于桌上，侧着脑袋枕在上面。
　　“啧……那群家伙难道还能不知道，到了你手里的东西我肯定也会拿来看一看吗？给了你就等于给了我，我们两个是一体的。”
　　奎师纳也学着奎琳的样子侧着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两人面对面趴在桌面上说着申请魔物的事情。
　　“那不就更加没有添上你的名字的必要了吗？”他想当然地说。
　　“虽然心里都有数，但是上位的人就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清楚地告诉他，他就假装不知道。不管他心里明不明白，多一个名字在纸上就能多一份重量。”
　　奎琳提起贵族时的神情依然是不屑的，即使她和她哥哥现在也算是两名地位不低的贵族。
　　最终，奎师纳没有把妹妹的名字也报上去。不过魔物倒是在几天之后送到了奎师纳的工坊，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在犹豫什么。

　　虽然奎师纳觉得没什么问题，也许只是在决策的时候犹豫了几天，但是奎琳却不像哥哥这么‘天真’，她始终觉得空白的这几天一定有些问题。
　　可是即便奎琳消息灵通，也无法把手伸到家族里面。
　　要得到更多的信息，只有成为更内部、更核心的成员——显然，奎琳厌恶这样做。

　　——

　　魔物是被装在一个小圆球里带来的，奎琳上手一摸就知道它内里有数十层防御体系来让魔物乖乖待在里面出不来。
　　虽然奎琳不认为谢莉尔会欺骗她，但该做好防护措施的时候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他们把圆球放在平时用来做危险实验的绝对安全的隔离室内，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将运送魔物的装置打开。
　　一团充满着亵渎意味的烂泥从半个手掌大的圆球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直至这滩恶心的泥潭的大小接近成人后才停止。

　　“哦，怪不得……这也太反胃了。”
　　奎琳闭上眼揉了揉眉间的位置，她此时非常理解那些要消灭它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与此同时，她有些佩服谢莉尔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把它当成她的朋友。
　　“好像在休眠，要叫醒他吗？”
　　奎师纳收到的影响比奎琳小一些，他能很自在地观察这团与众不同的魔物。
　　奎琳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从隔离间的上方放下了一只肥硕的猪型魔兽，它落地的一刹那就仿佛被烂泥的臭味熏到一般，非常急躁地用凸出的獠牙凶狠地撞击着隔离间的墙壁。然而隔离间的墙壁十分柔软，在受到冲击后毫不费力地就将它化解成了自身能源的一部分。
　　而在魔兽与墙壁较着劲时，本如一滩死水的魔物却有了动静。
　　一场不留丝毫痕迹的‘进食’在兄妹眼前展开，他们看到颜色混沌的烂泥一点一点将猪型魔兽包裹，就像蛇类享用猎物时一样。
　　但是这只魔兽的进食方法明显要更加高明，猎物在进入它‘身躯’之内后几乎马上就变成了能量，所以它即便吞下了一整头魔兽也不见体型有任何变化。

　　“看起来一只魔兽还不够它吃。”奎琳撇撇嘴，“我记得它好像有吃光了两片森林和一座沙漠的光辉战绩，我们养的那些魔兽够吗？”
　　奎师纳摊开花纹繁复的书籍，它自动将书页往后拨动了几十页，发出‘哗哗哗’的声响。
　　“应该勉强够用，先一只只喂吧。”
　　他从书里看见了库存的魔兽数量，思考着过几天得补充几批回来才行，不知道能不能从家族里分到一些免费的。

　　大约持续投放了十几只，魔物才开始对奎师纳的问话有反应。又接着投放了一些，魔物才展现出了它原本身为人的理性。
　　“你好，我们是谢莉尔的朋友。”
　　“……你好。”
　　说着，魔物非常配合地在顶端用三个瘆人的黑洞模拟出了眼睛和嘴。粗噶难听的声音还伴随着泥浆涌动的咕噜声，任谁听了都会心里不适。
　　“我们虽然也是克俄斯家族的魔法师，但在此之前，我们更加厌恶贵族，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和其他克俄斯家的人一样……又或许，你可以相信谢莉尔的眼光？”奎琳迅速地压下心中不断涌起的厌恶感，用平时带些俏皮的语调对着那一滩泥潭说道。
　　魔物没多犹豫就回答：“我相信你们，需要我配合些什么？”

　　“麻烦你把受到诅咒的过程详细和现在这具‘身体’的情报告诉我们。”奎师纳拿出钢笔和笔记本准备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
　　泥浆翻滚了一下，表面上冒出了几颗泡泡。
　　“之前被抓捕队伍发现的时候，他们用了很多方式攻击，但是基本都没有起作用。”魔物咕噜咕噜地说出了那个时候的遭遇，“我觉得这具身体能够把攻击来消化成自己的能量，但是这种转化损耗很大，当身体积蓄的能量超过一定的临界点时就会有自爆倾向……我的直觉，不要让它自爆比较好。”
　　“唔，看来当时的情况很惊险。”
　　肯定是面临了爆炸边缘，它才会知道自己身体的这一特性。奎琳有些庆幸抓捕队伍中靠谱的成员比较多，真让这玩意自爆了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有一点。”魔物继续说，“当我长时间未进食，身体的能量消耗至临界点的时候，我的意识会陷入沉睡，这具身体的本能会掌控行为。”
　　“……捕猎？”
　　“嗯。还好发生这个情况的时候我在沙漠，虽然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但是从结果来看应该没有伤害到人类。”

　　“好，我记下了。”
　　漂浮在空中的钢笔自动地将刚才的对话全都记录在了笔记本上，沙沙的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在奎师纳的耳边不断回响。
　　“我想问一个问题。”魔物的声音回荡在隔离间的空气中。
　　“什么？”
　　“诡咒已经死了对吗。”
　　旁听他们对话的奎琳眨了眨眼，插话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推测。”魔物‘闭’上了‘双眼’，“谢莉尔或许没有告诉你们，本来我身上的诅咒就是他造成的。再结合起以前听说的各种消息，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果然是他，老家伙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作为冠上了克俄斯之姓的人，奎琳对他们家族最伟大的魔法师没存任何一丝的好感或尊敬。

　　奎师纳扯了扯妹妹的衣袖，示意她在外人面前好歹装个样子。
　　但是妹妹并不会事事都听从哥哥的建议，像现在的情况，她就把哥哥的劝告当成了‘耳旁风’。
　　“在结网巢穴失踪的光辉魔法师加兰，是你没有错吧。”
　　“嗯，是我。”
　　魔物没多犹豫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你是老不死的受害者，那我们也就不隐瞒你了。”奎琳正了正脸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诡咒魔法师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没有收到过确切的通知，毕竟他的生死影响很大，克俄斯家主不会轻易放出消息的。但是呢，一个‘伟人’的倒下可不会悄无声息。”
　　她顿住声音，奎师纳非常默契地接了下去：“我成为魔法师之后没多久，就收到了诡咒魔法师部分笔记的复制品。虽然说辞是为了让家族内的魔法师更快地成长，展示克俄斯家族对待自己人的诚意……但是，这也证明了诡咒魔法师的情况已经不妙到了极点。再加上近几年根本没人见过诡咒魔法师的踪迹，大概率是已经死亡了吧。”

　　魔物——加兰没有回应，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别的还好说，你的情况如果真的是诡咒魔法师造成的，我大概也无能为力。”奎师纳十分诚实地坦白，“他的那部分笔记我还没研究完，这几天我会先把后面的内容都看一遍，要是没有……你要做好长期等待的准备。”
　　“唔，而且老不死人如其名，在诅咒这一方面的水平是顶尖级别的。”能让奎琳放下成见地夸奖，足以证明诺洛伊·克俄斯的能力有多么可怕，“你基本也不用期待有别的魔法师能将你从这幅身躯中解救出来，他们没有这个水平。”
　　“没关系，本来我就不抱希望了。”加兰说道，能够引起人心中恶念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如果在解除诅咒方面没有进展，不妨研究如何才能在不引发自爆的情况下杀死我吧。”

　　“……”
　　奎琳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同情谢莉尔。换做是她，一定无法接受自己珍爱的人就这样放弃生命。
　　死去的人只是死去，伤痛却留给了生者。
　　“我们倒是无所谓，但是你想过谢莉尔的心情吗？”
　　“想过。谢莉尔和艾尼科，为了帮助我而不余遗力的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我自己先放弃求生。可就算是这样，任由这具身躯活着的危害太大，我个人的生死在这眼前已经不太重要。”
　　令人听了想堵住耳朵的声音阐述着加兰在这段时间内想法的改变：“正因为他们倾尽了全力来拯救我，所以作为被拯救的人，我才更加需要坚定这个决心。就算是辜负了他们，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为所欲为……即使这是令我们都痛苦的抉择。”
　　“好吧。”她平淡地回应，似乎没有被加兰的可贵品格所打动，“你的想法我会转达给谢莉尔的。”

　　泥潭上捏造出来的五官仿佛露出了有些悲伤且无奈的表情，“也好，麻烦你了……对了，请原谅我顺便问一句，你们知道艾尼科的消息吗？就是报道中制造出了我的那名魔法师。”
　　他并未对奎琳他们的回答抱有多大希望。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奎琳兄妹并不知道这位魔法师的去向。
　　“如果、如果你们从哪里听说关于他的消息，能否麻烦告知我，让我安心。”
　　“……我们会注意的。”

　　加兰无法强求他们帮自己寻找艾尼科的踪迹。
　　正因为他知道艾尼科肯定被囚禁在克俄斯领地内，才更加不能让谢莉尔的朋友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拯救自己的朋友。与其寄希望于别人的援救，艾尼科靠自己的能力脱险的可能性还更高些。

　　——

　　顺利接手魔物和加兰自己的意愿，这两点奎琳都通过当天的通讯转告给了谢莉尔。包括他们当时对加兰说的那些听了使人丧气的话，也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
　　谢莉尔的反应比奎琳预计中的要平静许多，她很快就接受了‘朋友’的求死之心。

　　“是吗……如果实在不行，或许也只能这样了吧。”
　　影像另一头的谢莉尔紧紧地抓住好友的手，她的肢体并不像神情那般没有波动。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此时此刻的谢莉尔依旧有些承受不住悲恸的浪潮。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纳西凑到影像前，代替谢莉尔与奎琳对话。
　　谢莉尔很感激好友此时的贴心，她轻轻地将额头抵在纳西的肩膀上，呼吸的起伏极大。这时奎琳看出来，原来谢莉尔只是努力地将心中的波涛藏在海面之下。

　　“就算你这么问……”奎琳露出为难的样子，“家族里虽然给我们了诡咒的笔记，但都只有比较基础的内容。最核心的部分肯定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给别人的，即使是复制品也一样。”
　　看到纳西欲言又止的样子，奎琳直截了当地掐灭了她的希望，“以我们现在的身份，想要拿到核心部分的内容是根本不可能的。自从十几年前诡咒被一个魔法师用卑鄙的手段骗走了一部分研究成果之后，家主就对笔记的保护非常重视，防卫严密得堪比皇室行宫。”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起这个……如果能找到那部分内容，也许可以研究出解除诅咒的方法。”

　　听起来也完全没有什么可行性，他们无法从家族里拿到核心部分的笔记，难道就能从一个漂泊不定的老牌魔法师手中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更何况，这还是能让诡咒吃亏的人物，怎么想都惹不起。
　　……但是，在没有其他途径的现在，能多一个选择也是好的。

　　“请问是哪位魔法师？”
　　“嗯，确实是叫……净林魔法师吧。一个风评很差的家伙，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净林？确定是净林吗？”
　　纳西和谢莉尔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询的语气中藏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她们两人的反常反应让奎琳心中起了疑惑，她挑了挑眉：“咦？难道你们知道他的行踪？”
　　“是，我们有些线索。”纳西马上回答，“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去处理吧。”
　　“也好，我这边暂时也抽不开空再去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双方达成共识后，通讯就切断了。
　　谢莉尔和纳西相顾无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为这峰回路转的展开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