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群星坠落之时》遠夜十八

23、高塔·ⅩⅩⅢ

　　奎琳猜得没有错，谢莉尔的确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
　　当谢莉尔拿着奎琳的回信与纳西一起商讨时，纳西就很直截了当地问：“你想放弃吗。”
　　她按着太阳穴纠结了很久，最终咬着牙摇了摇头。
　　“你真的确定吗？涉及到公会和克俄斯家族的事情，就凭我们两个要怎么才能解决。不说我们能否从一个魔法师手上偷到东西，首先我们连克俄斯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纳西在这种时候依然保有理性，然而她说的那些话谢莉尔早就思考过了。就是在知道自己的能力极其有限的情况下，谢莉尔还是不想什么也不做地看着加兰陷入险境。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如果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就什么也不做，我一定会讨厌我自己的。”她失落又难过地垂下头，留给了纳西一个棕色的发旋。
　　“好吧。”纳西很不意外谢莉尔会这么选择，毕竟她对加兰的感情纳西一直都看在眼里，“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你和这位奎琳的关系怎么样？”
　　“唔？还算可以吧。”谢莉尔斟酌了一番后回答，“虽然没有很了解她，但经常一起玩一起购物的普通朋友那种感觉。”
　　“是吗……那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如果仅仅是普通朋友，那么想借用她的力量就很困难了——纳西是这么思考的。不过在听到谢莉尔接下来的念叨之后，她的想法有了急速的转变。

　　“我记得……奎琳好像很讨厌贵族，虽然她是帝院出身。”
　　谢莉尔不由得认同起纳西的观点，同时又无奈地感觉到自己的势单力薄。
　　虽然以前的同学里也有成为了魔法师的佼佼者，佼佼者中又有仰慕加兰的人存在，但是当初听过加兰叙述自己的遭遇后，谢莉尔不敢冒险让他们知道加兰的现状。
　　——更何况，谢莉尔也没有证据让他们相信。
　　仅凭她的空口之言，怎么可能打动初出茅庐的魔法师去对抗盘踞于国家根部的庞然大物。

　　“你说什么？帝院？”
　　纳西惊讶地反问，帝院的特殊性不言而喻。
　　“对。但如果她不说，我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帝院的学生。而且……”谢莉尔没有多做犹豫，就把当初奎琳和她产生的矛盾告诉了纳西。

　　原本站着的纳西听完故事后也坐到谢莉尔边上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出了她的分析：“这么看来，奎琳她可能……不是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偏远旁支，就是私生子吧。不然也不会在帝院发生不开心的事，毕竟贵族都是很懂得趋炎附势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现在只能向奎琳请求帮助了，毕竟我们两个都是和贵族或者魔法师完全沾不上边的人。如果奎琳的哥哥真的是魔法师，那他们兄妹在家族中的地位肯定不会和以前一样低，说不定有点门路。”
　　极端的例子就像诡咒魔法师，不论是世俗还是魔法师群体中的地位都非常高超，两者合并而产生的影响力远不是单纯的高位贵族或是老牌魔法师能达到的。
　　为了维持阶级的统治，贵族内部对魔法师的需求十分巨大。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成为了魔法师的成员……无论他之前的地位有多么卑微。
　　“你说得对。”
　　“当然，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即使他们有点手段，要救回加兰对我们来说也是难上加难。”纳西不得已地给谢莉尔泼了桶冰水，“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已经没法改变什么了。但既然你一定要去做，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最可能的结果你心里要明白。”
　　“……我知道。”
　　谢莉尔低语。

　　敲定初步的方案后，谢莉尔马上给奎琳回了急件。
　　信中的内容基本都是请求奎琳帮助她将加兰弄回来，不过考虑到一下子把事情全都推给她做很不地道，所以谢莉尔只是比较含蓄地写了‘请问你有什么方法吗？我和我的朋友对贵族圈子都很陌生，想不到有什么能混进去的方法’。
　　即使奎琳不自己涉险，能帮她们弄到混入克俄斯家的方式也是巨大的进展。

　　自从寄出信后，谢莉尔就一秒都无法不去想这件事。无论当下在做什么事情，总是会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试图在第一时间拿到回信。
　　而奎琳也没让谢莉尔失望，她的回信在当天傍晚就抵达了纳西家中——一个耳环样式的联络器。
　　谢莉尔仔细查看了小包裹，确认了里面除了联络器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那么，只有打开联络器一种选项了。
　　所幸谢莉尔和纳西魔法学徒的身份不至于让她们连联络器都不会用，即使她们没有能力做出远距离联络器。
　　谢莉尔猜测这是奎琳的哥哥给她的道具。

　　耳环联络器用点微量的魔法元素就能启动。
　　它还不仅仅是谢莉尔她们以为的声音通讯设备，耳环上镶嵌的一颗小宝石突然从内部折射出光线映照在空中。光线的尽头是一幅画面，画面中有人有物……还有声音。
　　“哎呀，谢莉尔，好久不见了。”
　　投影在空中的人像赫然是奎琳的样子，她身后的背景像是在某栋房屋内部。
　　毫无疑问，这是影像通讯设备，还是远距离的那种。对于谢莉尔她们来说，这类联络器已经能算是奢侈品了。
　　“……好久不见，你看上去过得不错。”
　　她们确实挺久没见过对方，一直以来都只是通过书信交流，谢莉尔稍微寒暄了几句后马上奔入正题，“你寄联络器来的意思是……？”
　　“噢，我只是觉得书信太浪费时间了而已，毕竟你们要救的那位朋友现应该等不起我们慢悠悠地一来一回。”奎琳说着笑了笑，而谢莉尔这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那么言归正传，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要救那位朋友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再隐瞒你了。”
　　“隐瞒我……？”
　　谢莉尔觉得她可能是在说身份的事情，不过这本身就不是能轻易告诉别人的信息，所以也着实谈不上隐瞒。

　　影像上奎琳的笑容越发灿烂，她笑得眯起的眼睛露出一丝精光：“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全名——奎琳·克俄斯。”
　　“……？！”
　　这下不仅是谢莉尔，连在边上旁听的纳西也差点没能握住手中的笔。
　　“奎琳你居然是克俄斯家族的……！”谢莉尔因震惊而变得丰富的面部表情很好地取悦了恶趣味的奎琳。
　　谢莉尔甚至觉得奎琳就是为了看到她们错愕的神情才特地寄来了影像通讯设备，不然即使为了方便沟通，一个声音通讯设备就完全足够了。
　　她‘呼呼’地笑过之后，示意谢莉尔不要那么大惊小怪：“没什么，我和哥哥只是克俄斯家某位风流成员的私生子而已。那么庞大的姓氏，你觉得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有多少呢？”
　　“但也不是每个私生子最终都能冠上克俄斯的名字。”
　　这点常识谢莉尔还算有，毕竟贵族可不会白白地让数不清的私生子都进入家族。只有才华天赋特别出众，或者溜须拍马能力卓绝的人才能进入这一阶层。
　　“当然了，我也是因为哥哥成为了魔法师才被附带地冠上了姓氏——虽然我并不想要。”奎琳一如她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态度一样，对贵族的名头丝毫不感兴趣，“我就直说吧，我哥哥在家族内还算是比较受重视的魔法师。如果他强烈要求的话，魔物是很有可能被分配给他的。”
　　“……真的吗！”
　　谢莉尔攥紧了拳头，似乎不敢相信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当然啦，欺骗你对我而言有任何好处吗？”似乎是这个道理，即使费心费力演戏给谢莉尔她们看也毫无回报，奎琳从谢莉尔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你不用太担心，我想帮你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说过我讨厌贵族，其中尤其讨厌克俄斯，送上门来的给他们添堵的机会我可不会放过。”

　　“噢……”
　　谢莉尔仿佛明白地附和。
　　如果说魔物在克俄斯手中丢失，那会影响到公会对克俄斯家族的信任程度，说是添堵倒也没错。
　　“我明白了，你们做这件事会不会有风险？”
　　“风险当然有，只不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奎琳说，“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把那位朋友救出来之后安置到哪里吗？据我说知，他所转变成的魔物可不是省油的灯，简直就是天然的靶子。即使救了这一次，之后也肯定会再暴露踪迹。”
　　“……暂时没有。”谢莉尔尴尬地低下头，“因为本来觉得我们要救出他是个天大难题，想要暂时先将精力花在这上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
　　果然如此，谢莉尔的反应在奎琳的预料之中。她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对谢莉尔提议：“其实，如果你足够相信我……你的那位朋友可以放在我哥哥的工坊里。”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万一被发现的话……”
　　谢莉尔担忧地看着奎琳的影像，她虽然想救加兰，但也不愿意原本和这件事无关的朋友遇险。
　　但是奎琳自己却并不把这当一回事，她偏了偏头，脑后的马尾也跟着晃：“谢莉尔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事情。”
　　“我误会了什么？”
　　谢莉尔下意识地看向边上的纳西，而纳西却在本子上专注地写着什么，没有发觉谢莉尔的注视。
　　“如果魔物放在我这里，我只会更加安全，毕竟本来就是为了‘研究’才拿来的，反倒是魔物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我才需要想个借口应付过去。”奎琳竖起一根纤长的手指转着圈，“而且，魔物放在哥哥这里还能顺便研究看看有没有解除诅咒的方法。嗯，百利而无一害。你要是实在担心也可以过来，欢迎你和你的朋友来我这里做客哦。”

　　——解除诅咒。
　　如果说救出加兰这一目的，谢莉尔还能动用各种手段拼一波，那么解除诅咒就是她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谢莉尔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奎琳，你知不知道……艾尼科，就是那名被认为是魔物主人的魔法师怎么样了？”
　　消息灵通的奎琳托着腮想了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公会派出的团队肯定没有找到他，我更倾向于他是自己躲起来了。”
　　“……似乎也只能这么考虑了。”
　　虽然这么说，但谢莉尔还是觉得不对劲。
　　艾尼科可能丢下加兰一个人逃走吗？即使谢莉尔不相信艾尼科的人品，她也该相信加兰的眼光。
　　能让加兰结下誓约的人，会是只顾自己安危的自私者吗？
　　可是谢莉尔没有能联络到艾尼科的方法，就算想找他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那我的……朋友就麻烦你了。”
　　“包在我身上。”
　　她拍拍胸膛，然后终止了这次联络。

　　“谢莉尔。”
　　沉寂了好长一会儿的纳西在她们对话结束后若有所思地叫住谢莉尔，“她是绝对可信的吗？”
　　“……不知道，但是现在除了相信她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管奎琳是否可信，谢莉尔都不得不相信她。
　　“……你说得没错。”
　　想到这里，纳西也露出了疲惫又无奈的神色。

　　“其实我是这么想的。”纳西拿出被写写划划数次的笔记本，“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加兰诅咒的背后是克俄斯家族在捣鬼。那么艾尼科现在有没有可能，也被克俄斯家抓走了呢？”
　　“……！”
　　这倒是个思维的盲区，因为报纸上和流传的消息里都透露着艾尼科和魔物‘一起’潜逃，所以谢莉尔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假设艾尼科学长被抓走是事实，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呢？我觉得应该是加兰来到砂脊城之前的时间内。”谢莉尔推测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纳西在纸上圈出了‘沙漠生物消失’几个大字，“如果艾尼科学长和加兰学长在一起，绝不会整整一个月都在沙漠里坐以待毙。前面不远就是教区的边界，他完全可以先混到信徒里面去。那么就只能说明，在此之前艾尼科学长就已经不在加兰学长身边了。”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纳西合上笔记本，手里把玩着一支笔，同时向她的好友发问：“谢莉尔，如果你是想要拯救加兰学长的魔法师，研究了半年非但毫无进展，还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基本不可能找出解决的方法。同时，你知道加兰学长的诅咒大概率是那位克俄斯的伟大魔法师弄出来的东西，那么救人心切的你现在会怎么做？”
　　“我会……”回答者略作思考，“从诡咒的著作里面寻找线索。”
　　“显然，伟大的魔法师并未把如此邪恶的诅咒写进他的作品里。这真是个极其明智的决定，但也导致了你毫无收获……除了获得了一些你现在并不急需的知识。”

　　剩下的道路已经极其明显，要么放弃，要么直接找本人。
　　——考虑到诡咒在自己研究领域的专业性和他的地位，寻求其他老牌魔法师的帮助可能不是一个好选择。
　　假借求学的名义，从诡咒那里偷偷寻找解咒的方法听上去还稍微靠谱一些……虽然成功的几率同样渺小。

　　“艾尼科学长和加兰学长既然是挚友，那么艾尼科学长为了拯救他铤而走险也不是什么怪事。”说着，纳西也有些难过，“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是他极有可能失败了。后来加兰学长被迫逃到这里估计也是这样导致的，没有艾尼科学长的帮助，加兰学长以被诅咒的姿态很难再城市里生存，所以只能在渺无人烟的沙漠里等待命运的判决。”
　　纳西的语调就像是在平平淡淡地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一笔带过了所有的细节。但是谢莉尔并不难想象其中‘角色’的挣扎与痛苦，她甚至开始觉得加兰是不是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才任由那些魔法师作为。
　　如果他潜入沙漠的最低端，即使是厉害的魔法师想必也很难追查到他的踪迹。

　　“艾尼科学长……该怎么……”
　　想到头疼也想不出解决方案。
　　加兰现在能通过奎琳解救，可是如果要从克俄斯家里救出艾尼科，那就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了。
　　先不提奎琳兄妹正常情况下并不知道艾尼科在他们家，他们也没有正当理由去将他放出来。
　　更何况——“这姑且只是最有可能的推论罢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现在艾尼科学长是否还活着。”

　　令人沮丧的事实。
　　即使谢莉尔将隐藏的秘密分享给了好友，她们能做到的事情也依然没有分毫的改变。
　　——那就是她们做不到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