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高塔·Ⅹ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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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莉尔已经习惯了在荒漠的生活。
每隔一段时间她和纳西都会去最近的城市里采购一些物品，主要是她们用来做药剂、道具的素材。
一般还会去巴什汀的熟人那里挑选二手书籍，继续充实书店的库存。
夜深人静的时候，谢莉尔偶尔也会想起加兰。
她一直都有悄悄地关注，但直到现在都没能获得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也就说明，加兰大概还未摆脱烂泥的身躯。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莉尔内心的担忧越来越深。
‘加兰真的能……’
她很不确定。
但如果连艾尼科学长都救不了加兰，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学识、地位、能力、心境、财力，无论哪一项都无法和学长比拟，唯一有资格比一比的大概只有人际关系。
还是半斤八两的那种。
“唉……”
这事情真是越想越难受。
谢莉尔只能以研究需要数年的反复尝试和知识积累才能成功为理由，说服自己他们真的在进行多次实验，而不是已经失败了。
——
在谢莉尔挂念着加兰的时候，加兰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从艾尼科去见克俄斯家族成员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傻子也该知道他早已经遭遇不测。
更何况艾尼科有留下通讯方式给加兰，虽然他身上的器械已经被搜走，但这并不妨碍加兰听到了艾尼科昏迷前的一些动静。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加兰能确定艾尼科没有生命危险，因为‘誓言’还好好的。
艾尼科在出发前就对加兰说过，如果他没能按时回来，一定不要出工坊一步。
然而这并不是加兰自己决定了不出去就能如愿的，正如黑蟒公在地牢里对艾尼科宣言的一样，他派出了麾下的魔法师去攻击艾尼科的工坊。
……以‘剿除魔物’的名义。
——
魔物一般是指魔法师所研究出来的不正邪物，会对社会造成巨大的损害的生物、道具等魔法造物。
知识本来是不应该有正邪之分的，但是知识的成果却不同。
自从魔法师出现以来就时常有魔物出现，虽然民众没有权力责备造成灾害的魔法师，但自己的实验产物就应该由自己收拾。
这是作为成年人的责任和担当，也是魔法师公会写进守则的规定。
对于将烂摊子扔给其他人的魔法师，公会将给予惩罚并且不制止他人为消除魔物对该魔法师造成的损害。
虽然——加兰这个‘烂泥魔物’并不是艾尼科造成的，但艾尼科现在自己都被关押在克俄斯家的地牢里，根本没人能帮他辩解。
所以什么事情都由黑蟒公单方面提供‘证据’，将它们都引向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
再加上艾尼科的确为加兰采购了一批魔兽供它进食。
即使对魔法师而言，这也能作为素材使用，但在这节骨眼上突然需要大量魔兽确实很有嫌疑。
更何况他之前的实验中并没有用到过魔兽。
——
“申请通过。”坐在高处的魔法师说，“如果一个月内艾尼科魔法师仍然没有回答，允许采用非常手段。”
“感谢您的理解。”依然和蔼的黑蟒公正式地行礼后回答，“静候佳音。”
——
攻击一个无主的工坊，虽然不太容易却也并非不可能。
通常工坊的建造水平代表了一位魔法师的水平，艾尼科虽然很聪明，但也不过是刚进入这个境界没多久的年轻人。
在数位资深魔法师的合力攻击下，工坊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
待在工坊内部的加兰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攻击带来的变化，这不是说用火烧、用柱子撞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物理攻击。
他们做的事情是以自己的知识分析工坊的组成，然后一步步地从外部瓦解各处布下的魔法。不过一晃神的时间，加兰就从工坊结构图上看到有几个防御阵的纹路黯淡了下去。
“……看来还是要离开。”
继续待在工坊里不过是等死而已，必须要在他们破解了传送阵之前赶紧走。
按照外面那些魔法师的进度，还真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封死加兰的退路。既然决定要逃，那肯定是越快动身越好。
艾尼科设置的传送阵的目的地是距离这里极远的东方边境，毕竟这就是为了事出突然的时候跑路用的，自然是越远越好。
事先就预想过各种情况的发生，但是他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就变成了最坏的局面。
加兰也顾不得其他，把最重要的‘誓言’和艾尼科的研究笔记揣好就直接启动了传送阵。
至于那些魔法师会不会破解出传送阵的目的地，那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
传送只是一瞬间的事，加兰体感到的时间甚至都称不上有一秒。
但是周围的环境却结结实实地大变样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植被虽然比较稀少，但也算是这周围最茂盛的一带，而且可视范围内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艾尼科安排的位置的确不错。
得多亏了他这个好友觉得坐车实在太麻烦，才在自己的家乡设置了这么一个便捷的传送阵，最后方便了加兰。
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难以靠近人类城市的加兰，又回到了在遇到谢莉尔之前的生活。在地下钻一个洞蛰伏起来，或者直接占领别的生物的巢穴。比如蚁穴，又比如兔洞。
但是加兰不太喜欢吞噬蚂蚁的感觉，那就像是身体之后爬进了无数的小虫子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而且对他来说，吃虫子的作用远不及吃动物和魔兽的作用大。
砂脊城的土地比多峡城和光辉城那边的要干燥的多，身躯柔软的加兰要像之前一样为自己钻出一个巢穴就很困难了。
所幸附近就有洞窟的痕迹。
他钻进去一看，是条毒性剧烈的蛇。
放在加兰还正常的时候，这条蛇还能算是比较有价值的素材，但现在……蛇引以为傲的毒液对烂泥没有丝毫作用，加兰只是将毒蛇纳进了自己的‘身体’，就轻易地杀死了它。
这个巢穴不大，但总比加兰从零开始打洞要好得多。
把液态的身体满满当当地塞进地洞，在上面覆盖好遮掩的草和泥土。
一切做起来都非常轻车熟路，当初磨练出来的生存技能并没有因为长时间未使用而被忘却。
……反倒是，和艾尼科、和谢莉尔相遇的那些日子，就像是孤单地躺在地底的他，在失落之时降临的一场美好的梦。
从此以后该何去何从？
他还能再找到真心帮助他的同伴吗？
否定的答案萦绕在他的脑海，使得加兰本就因为配合实验而颇感疲惫的精神更加萎靡。
加兰从来都不是不会疲惫的机器，他也不会刻意隐藏起自己的疲态。他只是习惯让别人看到最真实的自己……但是即便这样，也让他在不少人的心中被神化了。
他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保护人们心中的‘光辉’，但却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
巢穴的干燥让它不太适应，但却莫名地生出熟悉的安心感。
只要待在这里就几乎不会被人找到，而且不久前才刚进过食，起码还有一个多月可以藏着。
这么想着，加兰稍微安了点心，进入了休眠状态。
——
砂脊城附近的魔兽不多，稀少的小草丛里基本只生活着普通的动物，比较危险的魔兽都在几十里外的沙漠里纵横。
每年都有不少探险队会在这里休整，以最完备的状态进入沙漠。
他们面临的不仅是不知会从哪一处沙地里冒出来的魔兽，还有来自恶劣环境的考验。即使配备了魔法道具，也总有人因为种种原因在沙漠中迷失方向或是直接被沙漠所吞噬。
然而这片大陆上最广袤的沙漠孕育了许多独特的生物，才使得一批又一批的人为了财富或是理想前仆后继地在沙暴中销声匿迹。
人员的流动使得这块区域的商业较为发达，经常会有新商品流入。
这天谢莉尔又和纳西一起到砂脊城逛街，上次进的几本旧书她们已经都研究完了，除了一本关于二代种的遗传规律猜想之外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内容。
“那本二代种的研究真是有意思，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发现类似的东西或者更多的二代种相关的书。”
想起那本书谢莉尔就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她很喜欢看这种不常见的、看似无用的研究内容。
纳西不像谢莉尔一样偏科，但是对于有趣的内容也是有些偏爱的：“只是二代种的话应该不难。二代种的研究是异兽魔法师殿下的专精，他的著作总归还是流通了一些的。”
“在看之前我还没想过二代种的遗传居然这么有意思！怎么办，我也想开始研究了。”她抓着纳西的胳膊轻微地摇晃了几下，眼中满溢着渴望。
然而纳西却不是会完全顺着谢莉尔意思走的人，她冷静地思考了几秒后在谢莉尔的心上泼了一桶冷水：“遗传可以研究，但二代种的遗传你还是算了吧。这附近哪有二代种可以自愿给你做研究，魅魔和魅兽也是极其少见的物种，想点实际的。”
“……唉。”谢莉尔失望地叹了口气，“二代种都去哪儿了呢。”
“二代种都在隔壁帝国。”纳西勾住谢莉尔拐进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好了好了，都到地方了快来挑书吧。”
纳西家是二手书的租借书屋，而这里就是二手书的贩卖书店。
对这家店而言纳西是长久的熟客，她进店和坐在柜台前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后就熟门熟路地走到最新上架的区域。谢莉尔也跟着一起去翻找，抽出几本随意翻了翻，发现内容都不怎么样。
有一些是业余写手随意写着玩的冒险故事，文笔辞藻极尽浮夸，谢莉尔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地放了回去。
“这次好像都不怎么样。”
谢莉尔低声与纳西交流她那边的收获。
“二手书本来就是良莠不齐的，每次来能找到一本不错的书也是赚的，空手而归的时候也有不少……别因为那本二代种就提高期待值哦。”随手翻了翻书架上排列的下一本二手书，纳西的表情变得有意思起来，“这是……”
“怎么了？”
谢莉尔也探头过去看书的内容，斜着看书体验不太好，但这并不能阻止她被内容吸引进去。
她在看到上面的文字之后，甚至比纳西还要认真地阅读起来。
这本引起了两人注意的书籍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并不是像上次关于二代种的研究一样的有趣实验，也不是含有其他知识的读物。
这其实是一本类似于日记的私人笔记，不知道为什么会流转到这个地方。
一般在二手书店看到这种笔记，其主人基本不是去世了就是家中遭遇大变，家产流落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而这一本日记的主人显然也不像是好好活着的样子。
‘……某年某月某日
最近似乎很久没见到过诺洛伊殿下。
虽然我这种身份能够看到殿下的衣角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但按照惯例来说，殿下经常会在花园内走走，或是和家主大人说话。
可是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殿下走出工坊了，难道是在忙着研究新的魔法吗？
……这不是我该想的事情。’
‘……某年某月某日
皇宴就要开始了，可是家主大人还没准备起诺洛伊殿下的服饰。
再不开始准备可就来不及了啊！
虽然有次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家主大人，但还是没有明确下令开始准备。
……其他人的服装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准备完毕了，总不能让诺洛伊殿下一个人穿得朴素吧。’
‘……某年某月某日
今年诺洛伊殿下居然没有参加皇宴！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殿下身体不适了吗？这么一说，殿下也的确已经是高龄老者，只是因为魔法师的身份，所以大家都不觉得他会出事……
仔细想一想，即便是魔法师也不能完全不受老弱病衰的影响。可上一回见到殿下的时候，他看上去还很健康……
也许是病来如山倒吧。
希望殿下早日恢复。’
谢莉尔还想继续往下看，但日记被纳西拿在手里，她看到这一部分后就马上合上，挑选了几本其他书籍捧在手里，把日记夹在中间的位置。
“老板，这次拿这几本。”
老迈的书店老板拿着一个放大镜，粗粗地点了点数量，又称了称重量，“算你七十。”
纳西递过钱币后把八本二手书分别放进了两人的背包里，和往常一样离开了书店。
谢莉尔几乎是在纳西合上书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她的打算，经历过类似事情的纳西总是比其他人要来的敏感多思。
不过谢莉尔对日记感兴趣是因为加兰的缘故，她的好朋友为什么也好像对日记有些兴趣的样子，谢莉尔就不是很明白了。
‘现在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还是等回去了再问吧。’她看着纳西没有波动的神情，心里暗自猜测了一些。
由于迅速地买到了这次的收获，她们还富裕了不少时间去其他地方逛逛……比如小餐厅。
这里的饮食文化和中部的光辉城完全不一样，少汤少水口味极重，对一直生活在中部的谢莉尔来说始终难以习惯。幸好像砂脊城这种大城市不会缺少多样性，不然谢莉尔可真要饿死在这里了。
而街边餐馆的一大特点就是，只要你仔细听，就很容易能听到领桌的对话。
虽然真有重要事情商议的人们不会挑选在这里交谈，但有不少事情都能从食客琐碎的日常交流中找到蛛丝马迹。
谢莉尔简单地吃了点烩饭和奶油浓汤。
“最近的收获是不是变少了？”
“是啊，往常这个时候不能说有大丰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出去一趟几乎空手而归……这是要变天了啊。”
“唉，怪不得最近冷清了很多。我看那些小型的探险队都直接放弃了，也就剩几个老牌的还在挺着。”
“风险那么大回报几乎为零，谁去？干这行的大多数都是为了钱，没钱还送死，傻子才去呢。”
“谁说不是呢……”
邻桌的两名中年男人一来一往地抱怨着，声音不算轻，谢莉尔即便没有集中注意力也轻而易举地听到了他们的聊天。
“沙漠怎么了吗？”谢莉尔好奇地问纳西。
“不知道，看样子是出问题了。”和谢莉尔朝夕相处的纳西，显然也不会知道其中的蹊跷，“感觉不太好，之后我们去问问吧。”
普瑞普勒毕竟也是靠着沙漠的小村庄，要是沙漠里发生了点状况很有可能会波及到他们。
吃完午饭后她们直接问了小餐馆的老板。
“基本上来说，就是魔兽活动的痕迹变少了。”蓄着大胡子的老板抽了口烟，“可能是它们集体变得比以前更加善于匿藏，也可能是沙漠里魔兽的数量原因不明地锐减。”
“现在还没查清原因吗？”纳西问道，而谢莉尔则陷入了短暂的愣神中。
“很遗憾，没有。就算查清了，我这餐馆的生意一时之间也上不去……真他妈恶心。”
老板心情不爽地咒骂了一句。
假使沙漠的生态不能回复到原来的样子，那砂脊城人员流失的情况将会持续好一阵子，对依靠来来往往的探险队谋生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回去的路上谢莉尔一反常态地沉默，她的内心闪过了一种荒诞的猜测。
当年，她遇见烂泥状态的加兰……似乎就是因为要出城查探魔兽消失的事件。
加兰去了艾尼科学长那里之后，森林里的生态也被重新修整，之后没听说过有旧态复辟的现象，这一桩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虽然那个时候谢莉尔没有深思，但现在想想加兰在那个时候出现，几乎不可能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而现在，魔兽消失的场景仿佛又出现在了沙漠，这种极其特殊的生物锐减绝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将两者联系起来，得出的结论就是……
加兰他，现在，就在沙漠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高塔·Ⅹ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