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身》Ayasei

5、Ch.5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原来三个人的世界是那么的狭小？
　　一直以来都为此感到满足，直到现在才真正感受到狭小所带来的窒息感，甚至有一种逃避无从的恐惧。矛盾的心情最让人恐惧，跟着休姆尔一起去打点婚礼的事时，更是胆战心惊。就像一个初踏上舞台的演员，担心自己会摆错表情，担心戏会做得不够逼真。

　　“唔…婚纱下周二会修改完成，接下来就要预约教堂……”休姆尔拿着他灰色的皮制记事本，将已处理的事项一件一件的划去。在这个时候鲁西路才知道原来结一次婚都要花这么大功夫，怪不得这么多人都坚持同居了事……看着这个准新郎的烦恼貌，看似真的有处理不完的事。放在车头挡风玻璃前，吃了两口的汉堡包都已凉了。休姆尔和芙露歌在毕业前已考了车牌，几个月前才买了一架福特汽车，在奔波劳碌之下连午餐也在车内解决。
　　“休姆尔，我看你还是先吃饱才算吧…都凉掉了。”
　　“啊！抱歉…”休姆尔终于放下记事本，看见鲁西路早已用餐完毕：“会不会很累？要你陪我东奔西跑真是辛苦了……下午就只剩下预约教堂而已。”
　　“先前结束了一项大习作，现在刚好闲着。而且休姆尔这么信任地让我同行，我也很想为你和姐姐做些什么哩……”看着姐姐他们花了这么多心思，在旁协助的鲁西路也不知不觉的投入起来。然而，在不经意出现的空隙间，奇怪的想法总会不受控制的浮现。
　　那些背叛彼此的人们，会否觉得这曾经存在的期盼与喜悦是愚蠢至极呢？父亲和母亲可有为许过的诺言而后悔？不知他们又有否想起过当初被抛弃的孩子呢？也许，当时的他和芙露歌都只是大人心目中的伤口而已。像流着浓水，溃烂的腐肉一样，不堪入目的孩子。
　　“我只想到要鲁西路陪我而已，老妈还是老样子，前天已经和芙露歌一起去探过她了。”休姆尔翻开面包，肉汁都已半干了，呆滞的目光似是若有所思：“也象征式的知会过她了……”
　　鲁西路对着没精打采的休姆尔歪着头，安慰似的提议道：“可以安排私人看护送她来观礼吧？”
　　下一秒，那张忧愁的脸突然贴得很近很近，还浮现出一丝笑意：“鲁西路变体贴了唷！”
　　“什么？”鲁西路好像听到和自己完全不相称的字眼。
　　“没什么。”虽然对方都十九岁了，休姆尔还是改不了那种摸摸头的交流方式，更糟的是鲁西路对这种孩子气的动作竟全不抗拒：“谢谢你关心了，但我不打算让她来观礼。”
　　“这样好吗？你说过以前和母亲的关系很好吧……”
　　“没错是这样。”休姆尔抬眼望着这张和芙露歌酷似的脸，是错觉吗？他的眼神好像在叹息：“我和芙露歌说起双方父母的事时，她也露出和你现在一样的表情。”
　　“！”鲁西路一愣，转头望向玻璃窗的反射…完了，不知不觉又皱起眉了。
　　“她似乎知道你父亲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她和你一样…不希望再见到那个人。所以，干脆大家都不要请父母亲戚过来了，只要鲁西路来见证就够了！”
　　“我吗？”知道父亲不会出现是立即松了一口气，但对于休姆尔这决定倒是万万想像不到。
　　还以为他们会至少叫朋友之类的……不过没有双方父母在场的婚礼，怎么说也很易惹人闲话。
　　“嗯，这是我和芙露歌不约而同的想法，所得出来的结论。”休姆尔从纸袋中拿出一个酒红色的戒指盒，把它翻转，又打开，嘴角很自然的轻扬起来：“那家伙本来就很想穿一次婚纱……不过真正让我想把她娶为妻子的，是因为她说了那番话。”
　　“姐姐…说了什么？”没法不在意，姐姐到底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话。
　　“她说…在少女时代总觉得婚姻就像泥沙般儿嬉，从小时候开始就非常痛恨那种男女关系。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她学会了要放下所有负面的想法……”
　　鲁西路非常的不解：“姐姐本来也怀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吗？为什么她会改变……”
　　“抱歉，她没有细说。”休姆尔苦笑着耸耸背：“后来她说，这应该不是婚姻的错吧。让人违背承诺的只是心魔，对于真正珍惜缘份的人来说应该是种恩赐，而不是罪……”
　　看来事实应是如此吧？姐姐总是比自己早一步领悟到真正的道理。
　　这听起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鲁西路却不自觉的沈起脸：“那休姆尔是怎么想的？”
　　“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变成了无可替代的存在，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和芙露歌的缘份，和你的缘份……我真的很想证明给你们看，羁绊的缔结决不是一种罪！”休姆尔坚定的握起拳头。
　　说起来的确很不可思议，曾几何时鲁西路也认为自己这一生也没法抬起头做人……
　　他也没想过姐姐的男朋友会对自己接纳到这个程度，有些时候自己也会对他作出依赖的行为，说不定同时被两个人爱着的幸福，是上天对他的补偿吧？
　　这是上天在补偿父母没法给他的关爱……
　　“休姆尔，我们今后…都会是一家人吧？”

　　“一家人”，鲁西路觉得这三个字出在自己口中的感觉也是非常的奇妙。不敢相信，独自一人仰望着那个从来没有信奉过的十字架时，心情竟会如此平静。身旁以至身后都是一片冷清，在场只有神父，以及一对新婚夫妇……交换戒指，再加上深深的一吻，伴随着的都是万物静止般的平静，仿佛连鸟儿都暂时回避过去。

　　鲁西路没法形容他看着姐姐和休姆尔亲吻时的心情，只知道双眼一直盯着两双交叠的唇，心脏都好像不懂跳动了。他站起来，拍起掌，节拍由缓慢渐转为平稳……真是完美的婚礼。

　　“鲁西路！”两人一起回头，手牵着手扑向站在最前排坐位前的鲁西路。
　　这一刻三个人就是名乎其实的一家人了吧？鲁西路在二颗头之间探出了脸，目光停留在那幅画着圣母像的玻璃窗上，心里在称赞自己的表现。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照在脸上，仿佛连呼吸到的空气都是纯洁的，充满喜悦的空气正在溶化那层倔强地伫立着的围墙。
　　这一刻鲁西路真的很想去相信，只要真心爱着二人的话，他们也会同样地爱着自己……
　　听起来像是很功利，但现实中又有谁不希望是如此呢？
　　丢下那种逃避伤害的防范就像在凉风中脱下了外套，有一点不安，有一点点的冷。
　　可是风轻轻的抚摸着全身的感觉同时也是说不出的舒服，让人想把所有的执着都一手挥走。一身隆重装扮的三人在大草地上奔跑，鲁西路扮演接花圈的女生，他将接到的花圈往天空的最高点抛起……五彩的花瓣在微风中散开，蓝天再加上扑鼻的清香，美好得像身处天堂一样。
　　本来用作宴会之用的草地已成了三人滚地用的床垫，穿着婚纱的姐姐看起来很高贵，像妖精的女王般。但躺倒在草地上的她却完全不顾仪态，纱裙下都露出了半边大腿，她对着漫天纷飞的花瓣举起一双拳头，尖声呼叫着：“飘到世上每一个角落吧！把祝福带给所有人！”
　　“飞吧！飞吧──”休姆尔也跟着躺在她旁边大叫着，明明清醒得很的二人，现在却像醉得一塌糊涂的样子。站在一旁的鲁西路看着他们，笑得脸也红了……
　　说起来，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笑成这样子吧？有点儿气喘，腹部也有点难受。
　　最后他还是累瘫了，一块儿躺在草地上。

　　神父在远处看着他们，从他的表情可以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有多奇怪，看起来有点像年轻人胡里胡涂的在玩结婚游戏。然而，对那三个人来说却是最美好的婚礼……

　　“喂，鲁西路…”休姆尔还在喘着气，开始把领带解开：“这婚礼是属于我们三人的……”
　　“休姆尔？”高涨的情绪冷却了一点，鲁西路还是想问句“这样好吗”。可是姐姐的大笑又将严肃的气氛驱赶开去：“哈哈哈…哈！鲁西路也要交换戒指和亲嘴才可以吧！”
　　“姐姐！”鲁西路满脸通红的弹起来，然后又到休姆尔捧腹大笑：“说你愿意吧！”

　　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希望世界变得这么大。知道自己每天只想要注视些什么，让距离停留在彼此都不会感寂寞的长度就好了…这就是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