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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柳暗花明 ...

  •   黄涉定定地望着官兵头子:“敢问军爷,咱们这渔家村今年欠税款多少?”
      军爷眼珠子一转答道:“这恐怕就要问你的父亲了。”
      黄涉微微一笑:“说的是,军爷也只是奉命行事。那军爷要替上头征收多少税呢?”
      “这......”军爷犹豫道。
      黄骁心下暗骂:“臭小子尽坏我好事!这么一问,本来同官差合计好能分一杯羹只怕要泡汤了!”于是扬声道,“今年收成不好,税款比往年多出不少......”
      “那试问军爷,今年的税款究竟比往年多出多少呢?”黄涉打断黄骁的话头。
      “这......”官兵头子不禁暗中捏了把汗,“自然是多出了......许多......”
      看见这情形,安无悒心中已十分明了。他凝注着黄涉,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眼神。
      “军爷急急来访,恐还未来得及向上头询问税款的具体数目。”黄涉不动声色地一笑,“渔家村今年收成不如往年,是以无法交齐税款。城主大人英明仁爱,除非不知渔家村的窘困,不然不仅不会升起税款,还会酌情降低税款才是。想来军爷不知,今次的税款,已达到三百两白银之巨,比往年高出近五成。”
      “......似乎是有些不大合情理......”官兵头子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黄骁一眼。
      黄骁暗暗急得直咬牙。只因往年的税款一向是一百两,而他年年征收一百五十两,剩的五十两跟官差三七分账。而今年他们合计的却是二百两,剩的一百两仍是三七分账。如今官差已从老二口中得知他谎报数目,私吞了一百两,心里头不用猜也知道官差是极不痛快的。
      “军爷明鉴!乡亲们日日风吹日晒,为了挣钱,不顾性命夜里头下水的都有。村里统共一百四十多户人家,以往为付税款连温饱都已成问题,现如今更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要失去!如若因家父一己之私而成为百人所指众矢之的,不论道德还是良心上,黄涉都羞愤难当!”黄涉振振有词,周围的村民无一不是怨愤交加地高声抗议。
      “黄村长,我们似乎该好好谈谈。”官兵头子眯着眼森冷的目光滑过黄骁,直盯得黄骁背脊一阵寒意。
      “我想,军爷定有所误会......”黄骁强笑道。
      “放屁!你亲儿子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可误会的!”官兵头子冷声喝道。
      “军爷有所不知,小的这二儿虽然被小的辛辛苦苦拉扯大,但不知怎的总和我对着干,后来特意请了城里的算命先生算过,才知我这二儿天生与我命里犯冲。今日之事定是犬子造谣生事,有意挑衅......唉......也怪我管教无方给军爷和诸位乡亲添乱了。其实,这次税款的确是比往年高出不少,足足三百两,小的也知道乡亲们东拼西凑好不易才凑足二百两,所以小的才出主意要献给城主府一个婢子来抵消那剩下来的一百两......唉......都怨小的一时情急没将话说明白,可若要保住村子上上下下百来号人,除此之外并无它法啊!”黄骁满面愁容,惭愧地摇了摇头,“所以,小的就擅自替全村做主,想将那洵丫头孝敬给城主大人,没成想那丫头竟是重犯的遗孤!......即便如此,能将小女献给城主大人,小的已是对城主感恩戴德,是城主解了整个渔家村的燃眉之急啊!”他凭空打了个揖,又朝官兵头子使了个颜色。
      官兵头子面色立马缓和:“既是孝敬城主的,我自然不敢有异议。”
      此番话一出,村民群中一片骚动,纷纷交头接耳。
      “未想到黄村长如此深明大义,竟为了全村的生死存亡牺牲自己的闺女!我王喜错怪了黄村长,真是惭愧惭愧!”
      “是啊!我赵宝财一家老小全因黄村长慷慨大义才能继续在村子里扎根呐!”
      “咱渔家村一直靠黄村长带头打理,如今黄村长为了咱们大伙如此操劳,咱们还怨他,那不是恩将仇报么?”
      ...... ......
      黄骁肃然躬身道:“承蒙各位乡亲看得起黄某,黄某实在愧不敢当!以后黄某还会一如既往的打理村子,让乡亲们早日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哼,你谎话说得还挺溜!你甚么时候请过算命先生来替我算命?况你收的税款到底是二百两还是三百两,我们找乡亲一一核对数目便知!乡亲们莫被他蒙骗了,死老头子一向滑得很!”黄涉大声呼道。
      “唉......老二,你这又是何苦呢?虽说你脾气不好,但这么多年我一直忍了,谁叫你是我的儿呢?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又何必将自己的亲爹往绝路里逼呢?算了算了......自己的儿子竟要把亲爹往死路里推,我这当爹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黄骁哀痛地大呼一声,就要朝树上撞。
      旁边立刻便有村民去挡:“黄村长莫要做傻事啊!咱们信得过村长,不用核对甚么劳什子税款了......黄涉小儿,你瞧你把你爹气成什么样了!”
      黄涉气极,反倒哈哈大笑:“你这做父亲的既如此爱儿心切,把三妹卖了怎么连眼睛都不带一眨?哼!”
      “黄涉小儿,你爹这么做全是因为我们呐!你怎么如此不懂事!”
      “说得一个比一个好听!那你们怎么不把自己的女儿卖了?他还说是‘孝敬’用的,我看就是他妈的比谁都会装!呸!”黄涉怒啐道。
      黄涉此话说得虽粗鲁,但此言一出噎得大家一时哑口无言,有不少人还羞愧地低下头去。
      “......我们没有黄村长这般深明大义......实在有愧......”
      “不是你们有愧,而是他灭绝人性!”黄涉看见乡亲惭愧的表情心中愈是来气,“你们活得那么辛苦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全家都能好好的生存下去!大伙儿都是不辞辛苦没日没夜地顶住自己的家,哪里像那个死老头子,亲闺女说卖就卖了......你们本该自豪!”
      “老二,我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难道就觉得我这个爹当的一点都不称职?......你太叫我伤心了......”黄骁轻轻摇头叹息。
      “你少假惺惺的,老子现在看得很恶心!”黄涉朝他吼道,“就怕你玩什么花样,所幸我早有准备。死老头子,你还能想起你每年记录税款的账本在哪么?”
      黄骁闻言面色瞬变:“你......又想怎样诬赖我?”
      “我诬赖你?好极了!”黄涉冷哼一声,静静地看着他俯身低声道,“我就是想诬赖你。你怎样诬赖我,我就怎样诬赖你。”
      “......你这话是何意思?”黄骁止不住战栗了一下。
      黄涉不再瞧他,直向官兵头子道:“事既如此,恳请军爷随我走一趟,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
      众村民都看着官兵头子与黄涉两人。
      官兵头子脸色很是不好看,静默了片刻,道:“此事我已知晓,今日天色已晚,待到明日,和安渐飔一案一并审理!今日,大伙儿就先回吧。”
      “军爷既要下榻寒舍,正巧,证据正在家中备着呢,何不先睹为快?”黄涉道。
      安无悒冷眼旁观,对黄涉的胆魄与冷静已是另眼相看,只是,到底年岁太小,既已看过那本账本,难道不知账本上可能也会有官差贪赃的记录么?如此急于求成,不怕将自己陷入困境么?安无悒正困惑,却忽然瞥见黄涉冲自己使了个颜色。
      那眼神虽极力用冷静压制住,还是无法掩饰住紧张与焦急。安无悒恍然大悟,这少年,分明是想助自己逃跑!此时他身边原本看着他的两名兵卒早已被黄涉搅得防卫松懈,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黄涉父子身上去了。
      他心内蓦然一酸,好不容易将最亲近的人都撵走,不想竟还有个稚气未脱素不相识的少年会为了他铤而走险。安无悒又凄然一笑——自己已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怎能再连累无辜的人?心念一动,便轻咳两声,果然,两名兵卒重又注意到他。
      “军爷们今日的确辛苦了,小兄弟,你替乡亲们伸冤也不急在今日,不如先让军爷们好好歇息,明日再细细察明。”安无悒道。
      黄涉不禁踏出一步,急得暗自握拳,不明为何安无悒明明看见他使的眼色还偏偏要自己重新再撞入网中。
      安无悒悄悄朝黄涉摇了摇头,又笑道:“安某就算是将死之人,也还是要睡觉的呀。军爷们想必也早就累了。”
      “不错!你们难道都不想让我歇息了么?只是此案复杂,黄村长,只好先委屈你了。张宝善,你看着黄村长!为了避嫌,我们只得换一家住了。”
      “只是,这小小的村子每家都紧迫得很,总不好叫军爷露宿在外吧?只有寒舍还剩几件空房,军爷若信得过,不如就先将就一下吧。”黄涉微笑道。
      一股秋风扫过,官兵头子不禁缩了缩脖子,旋即道:“你认识他么?”他用下巴指了指安无悒。
      “今日头一次见。”黄涉淡淡地扫过安无悒。
      “嗯。你既看不惯你老子,又和他素不相识,我权且在你家过一夜吧。”官兵头子道。
      “军爷......”一旁的黄端急急阻拦。
      “有甚么话明儿再说!大爷我要歇息了!”官兵头子心里头甚烦,不耐地扬了扬眉转身大步随着黄涉走远。
      黄端瞧着黄涉一行人的背影恨恨地攥紧拳,用力捶了捶树干。

      阿浔站在空无一人的“自在居”内,心里骤然缩紧。
      她怔了片刻,忽地将“自在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跑了个遍,确信安无悒不在家 ,又久久怔住了。
      她就地坐下,愣愣地出着神。
      她知道,以义父的性情,断然不会自行离开,那么,只可能已经被捕。她终是来迟了一步。
      阿浔蜷起瑟缩着的身子,把头埋入膝内。
      万籁俱寂。夜已深得不见五指。
      阿浔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外的天。
      “.......这样晚了。”阿浔喃喃,”这样晚了,那么,任谁都要睡了吧。”她蓦然站起身朝外奔去,“但愿都睡下才好!”

      “老伯,您的烟还未抽完呀?”安澜看着越来越深的夜色,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小兄弟着急?”前头坐着的老头儿磕了磕烟灰,微笑道。
      “也不是......”安澜赧然抚了抚脑袋。
      “如若这烟今晚抽不完呢。”老头儿转过身对他笑了笑。
      安澜一愣,不明白老头儿的意思。
      “小兄弟,能否将你的珠儿借我一看。”
      “您怎知我有个珠儿?”安澜不禁脱口问道,下意识将手伸进袖口,忽而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满面皱纹的老头儿,心里忽然就紧张起来。
      谁知那老头儿“噗哧”一笑:“算了,不看也罢!”他忽然敛去笑意,“你知道海神珠的秘密?”
      “......”安澜下意识向后退了退。
      “看来是我吓着你了。”老头儿拍了拍脑袋,声音陡然已不是方才那般苍老含混,“我不过好奇,想来看看那珠儿上是否真的有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温和,在深沉的夜幕中听来如同三月春风般宜人,但配上一张沧桑的脸,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老头儿”忽轻声一笑,喃喃自语:“虽说我是谶师,但也不可占卜自己的命运......”他轻拍了拍安澜的脑袋,“但是我可以预见一点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
      “不错。”“老头儿”凝重地点了点头,“我预见了你今夜有劫。”
      安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得知你是持有海神珠的人,我心想这事还非管不可了。所以,我傍晚时故意让你那阿姐看见我,雇了我。否则你想,谁大半夜的乐意进城跑活呀?但是......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天命不可违,有些劫数是自己必须去经历的。”
      “......老伯您说这话的意思是......”安澜忽地全身颤抖起来,“难道说......”
      “你的确有些灵根,猜得不错,你家里有事发生了。”“老头儿”点点头,“你现在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跟着我走。”
      安澜猛地站起身来:“你既然帮我,为甚么不帮我爹爹和阿姐?再说,我凭什么能相信你的话?”
      “哦?”“老头儿”敲了敲烟杆,“你既不相信,那为何全身抖得这样厉害?”
      安澜漆黑的眸色一沉。的确,他从要离开那一刻起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是不帮,是不能帮,我说过——‘天命不可违’。”“老头儿”凛然道。
      “那你为何还说你帮了我?”安澜嘶声道。
      “时间。”
      “......啊?”
      “是时间。”“老头儿”静静地道,“我是唯一可以阻止你送死的人。”
      “送死?”安澜不解,忽地霍然跳起,颤声吼道,“你说谁会去送死?!”

      阿浔驻足在黄涉家门,心忖道:“渔家村上下均窘困,只有黄家颇为宽敞,会有多余的空房。若是官差真的驻留,也应当在此。只是......即便在此,我又如何进去?进去了又该如何?......”正思索间,她将手放上了黄舍的门上。
      “吱嘎”一声,门竟开了。
      阿浔猝不及防,惊得一个踉跄。原来门并没有锁。
      阿浔探了探头,朝门内看了看,阒然无声,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不禁大喜,毫不犹豫地踏入门内,轻手轻脚地走入院落深处:“不管那样多了,先寻着义父再说!”她举目四望,却并不知哪一间房才是囚禁安无悒的屋子。
      阿浔暗暗焦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理说,除了正中的主厅外,靠中间的应是黄家当家人的卧室,这儿不比城里,城里的屋子越是重要的人便住得越深,乡下的房屋院落都是横着排开的。首先不可能是主卧,剩下还有五间偏厅,一间是那黄端的,一间是黄涉大哥。听黄涉大哥说,他还有个妹子,那便又是一间。那么,最外头的两间就是剩余的空房了吧?”她看了看布局,最外边左右各有一间,那么,究竟是哪一间呢?
      阿浔决定先去右边的那间房。
      她蹑手蹑脚地走去,竖起耳朵倾听,未听到一丝动静。于是她将手指蘸湿,捅破了窗纸,抬眼向里窥去。
      里头太黑,她强迫自己耐心地等待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
      眼睛终于渐渐适应了黑暗,她惊异地发觉,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正诧异间,只听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
      “你是谁?”
      阿浔背脊陡然僵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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