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蓝汀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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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若还能说得出话，只怕早已叫出声来，而如今他只能地瞧着眼前的变数瞠目结舌。那少女倒是看得颇有兴味，始终笑咪咪地静静观望。
“乌老弟，平日里你一直是极聪明的人，滑得像只泥鳅。你以为你伪装的不错？那么，我比你又如何？”哈哈哈哈……”紫脸膛的年轻人仰面哈哈大笑。
这人倒也用上“我”字了，却不知他们这般伪装都有何意？安澜心下思忖。谁料这年轻人笑声未绝，就听一人冷冷地道：“他至多也就滑得像个泥鳅，而你却是只真正的泥鳅。”
年轻人笑声硬生生顿住，脸色由紫转白，半晌，他平静地转过头，笑道：“庞哥儿怎的也来了？”
庞哥儿冷哼一声，道：“你自然不愿我来，可我怎么放心让你这只滑泥鳅一人来呢？”
“庞哥儿不放心什么？是不放心人呢，还是不放心旁的东西？”紫膛年轻人微笑变为冷笑，“你以为就你那点心思，我不晓得？”
“好哇，既已被你瞧破。”他毫不在意地扬了扬眉，“不如，你就跟乌小弟作伴去吧！”他话还未说完，身形一飘，两只手已如闪电般抓去！这一招气势凌厉，像是酝酿已久，如蓄势一发的箭。
而那紫膛年轻人却像是早有准备，身子一软，庞哥儿的手堪堪擦过他的衣袂。忽然间他的臂如同无骨，一扭，一扣，一扳，瞬时便使出三招，不但躲过杀招，竟已要反败为胜。
但他还是没能制住庞哥儿。只见庞哥儿的指甲蓦地增长，变为尖利锋锐的一只巨钳，“咔嚓”一剪，竟生生将紫膛年轻人的那只臂膀剪断。紫膛年轻人惨呼一声，鲜血喷了庞哥儿一脸。
“倪小弟，你这只滑泥鳅的鳍已被我断了一边，啊呀呀，这样多不好看！”庞哥儿阴笑着又是狠狠一剪，将他另一只臂膀也齐刷刷地剪断，紫膛的年轻人又是惨呼一声，跌坐了下去，痛得几乎晕厥。
“……这样岂非就很好看了么？哈哈哈哈！……”
如果能动，此刻安澜一定在拼命战栗——即便是安无悒见了，也会瑟瑟发抖，何况是一个只有七岁大的孩童。他几乎也要晕厥过去，只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但他依然只能眼睁睁去瞧着血肉横飞，听着魔鬼一般的笑声。
那少女却依然笑咪咪的，她那双海蓝眼睛也眯成弯弯的月牙样。
庞哥儿像是笑够了，阴恻恻地望着紫膛年轻人，举起那只长了巨钳的手，看来想要做个了断。他冷笑一声，疾速刺下。
热血飞溅。
溅在紫膛年轻人的脸上。
“你……”庞哥儿的面孔奇异地扭曲着，眼珠几欲喷出眼眶。
“老螃蟹……你横着走了一辈子……也该正着躺下了……”鲜血顺着紫膛年轻人的鼻翼淌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恶毒地笑道。
庞哥儿真的就倒下了。他的胸膛里插着如骨刺般的尖物，直穿透后背，汩汩流着鲜血。
“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紫膛年轻人面上剧烈抽搐起来，两眼一翻，也跟着倒了下去。他实在有一身奇特的本领——将体内的骨头化为利刃刺出体外。但代价就是必须付出自己的生命。
四周再度陷入静寂。
腥臭的血腥气像是凝固的死气，黏在空中稠得化不开，直令人作呕。忽见紫膛年轻人和庞哥儿的尸体氤出一股黑烟，再一瞧，已变做一只硕大的螃蟹和一尾断了两鳍的泥鳅。原来这两人竟是妖物。
安澜不禁冷汗涔涔。
良久的沉寂以后，忽而凭空突起一声笑。
这笑声不高不低，明明是笑声，听着实比哭还叫人觉得难受。只因方才还残酷血腥，现在这笑声兀然而起，确实极其诡秘。
安澜已发冷的身子突然自觉置身冰窟。
这笑声的主人终于露了面。他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踏上平地，一丝冰凉的风拂起他稀少的发。
“都死了啊……死了好……死了好。”他干瘪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四缺一，现今终于凑齐了。来者，不是那夏爷又是谁？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你们跟俺比，毕竟还是嫩了些，嘿嘿……”他缓缓走过每一具尸体，像是在欣赏一般，嘴角始终噙着笑意，“你们都死了，但俺，毫发未损，蠢货……一群蠢货……”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眸子渐渐泛起光亮。
咦？他倒是还称自己为俺。安澜心里惑道。但他岂知这夏爷早已习惯伪装，这种称呼便就深入骨髓。
可他此时眼神却无法伪装。一双小眼里只有贪婪的光，盯着那顶精巧的红顶软兜轿子，便再也忘了去欣赏他同伴的尸体。
“紫渊宫的镇宫之宝……藏有这天下未来的秘密……海神珠，得到你，便是得到了天下……天下！呵呵……”他的眼神近乎癫狂，开始吃吃地笑着，“想不到，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竟唾手可得……宫主也是个蠢货，大蠢货，居然不要这珠儿……她是傻子么？…….难道，这珠儿是假的？”
忽然有一声轻微的响动，夏爷如惊弓之鸟抬起头来：“谁？”
一粒石子滚落，渐渐又停住不动了。四周什么人也没有。
夏爷松了口气，眼中重又浮现狂乱之意：“管它是真是假，先看了再说！”他迫不及待地掀起帘子。
夏爷忽然一动也不动了。
他背对着安澜，安澜瞧不见他的脸上是怎样一种表情。但是安澜瞧见了他的身后，一个人影已悄无声息地逼来。
夏爷的手忽然一松，帘子垂下，可他的手没有垂下：“……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
他还在呢喃，便已倒下。
安澜总算瞧见了夏爷的脸。他的眼是睁着的。他死不瞑目，但那双眼的神情却又是极其复杂。
另一双眼也正睁着，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只不过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所有人都是蠢货，是么？”一张白净的脸，依旧笑容可掬，只不过唇沿残存着一丝鲜红的血，“对，没错……只因这儿的所有人，只有我不是蠢货！”他拭净了唇角的血，勾起一缕笑容。
这人赫然正是那乌姓的白净年轻人！
他侧着头，瞧着夏爷的尸体冒出一丝黑烟，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龙虾：“老蠢货！想要‘渔翁得利’？却不知还有‘黄雀在后’？呵呵。”
安澜望着地上的那只龙虾，豁然记起方才只有那乌姓年轻人未曾幻化成原形——既然都是一伙的，那他必然也是个妖物了，想是刚刚佯死。此人心机之深，应急之快，委实不敢叫人小觑。
“哈哈哈哈！……海神珠终于是我的了，从此天下的命运便掌控在我的手心里！”他纵声狂笑。只因他知晓这里已经不可能有人再威胁到他了。
安澜暗自叹了口气。只因他也知道眼前狂笑之人一会儿也将步入夏爷的前尘——再也笑不出了。安澜想不通，这珠儿究竟有多稀奇，竟至让人六亲不认自相残杀？为何所有人在自以为要得到它时，都要哈哈大笑？
得到天下？这岂非已是天下最荒唐的笑话！这珠儿不也身在这天下之中么？
这世上最高明最智慧的人，往往正是最单纯的孩童。可惜大多数人却偏要走许多的弯路，心甘情愿地深陷迷彀之中。
果不其然，笑声顿止。
他已笑不出。周围又陷入一片死寂。
“……不可能……不可能……”乌姓年轻人忽然将整个轿子都掀了起来，拼命摇晃着。自然空无一物。
他像是傻了，怔了一怔，忽地跳起挨个去搜同伴的尸身。
当然不可能有。
他跪了下来，将拳头狠狠打在地上，地上立即多了个坑：“这不可能！”他咬牙恨恨地道。
“自然不可能。”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蓝……蓝丫……蓝姑娘，你为何会在这儿？”乌姓年轻人本还痴愣在地上，待看清眼前的人，眼中竟升起莫名的恐慌。
“嘻嘻，你似乎不愿看见我啊？”说话的人眨了眨一汪清澈的海蓝色双眼，笑眯眯地道。
她正是将安澜制住的那名少女。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么？”少女的秀眉一扬，双眼笑得越来越弯。
“不是……我是说真不是！”乌姓年轻人慌忙摆手，脸色煞白。
“不是是什么？哪个不是呀？”少女慢慢靠近他，他便不由自主地扶着地向后退去。
少女忽地跳起结结实实掴了他十几个巴掌：“哪个不是呀？”她依然轻笑着问。
这乌姓年轻人想来也不是弱者，可那少女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巴掌，他却只能任凭她打，他脸色已由白转青，气得直抖，也还是不敢动一动。
“说话呀？”少女笑嘻嘻地道，面色忽一沉，“你敢不吱声？”
“不！不是……只因……”乌姓年轻人垂下头，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咬了咬牙，凄然道，“我乌子琪自知瞒不过你，也不敢与你作对……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咦，我何时说要杀你啦？”
“姑娘……真能不杀我？”乌子琪喜道。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少女柔声道。
“那姑娘的意思是说，饶我一命？”乌子琪喜出望外。
“当然。”少女俯下头，笑着抚了抚他的头，乌子琪竟顺从地低下头任凭一个年岁不过十一二的少女抚摩。
“姑娘实在是大好人……大好人……大好人！”他说到最后一字，已猝然出手！
他的去势迅猛如闪电，看来早已暗自蓄谋，准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将这一击赌上生命，乃是全力一击！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掏出她的心，安澜失声惊呼：“小心！”
谁料那闪电般的攻势，就在乌子琪快要触及她的衣衫时，少女抬起手来，稳稳地扣住他的手腕，轻描淡写地一扳。
只听“咔嚓”一声，乌子琪的腕子生生被折断，软软地瘫下。
乌子琪的动作看来实在很快，少女的动作看来实在很慢。但乌子琪的手腕已断在她的手上。
安澜到此刻也还没能反应过来，乌子琪是如何被这看似不堪一击的少女一瞬制服？
何止是安澜，乌子琪自己也没能回过神。
一阵静默后，少女朝乌子琪咧嘴一笑。
乌子琪忽然惨呼一声，扶着瘫软的手腕一头栽入地上。
“出来吧。”少女拍拍手道。
这句话却是对安澜说的。
安澜早已愣住，他觉着脑子里有些晕。
那少女已笑眯眯朝他走来，眨了眨眼微笑道:“你不是可以动了么？”
安澜这才转过神：“我可以动了？”说完他又是一愣，“我能开口说话了？”
“看来你比他们善良多啦！刚刚见我有危险，情急之下居然能冲破我的法术，你当真不是普通人。”少女咯咯笑道。
安澜站起身来，掸了掸衣上的薄尘，一脸困惑：“你……”话还未说完，已被少女一溜烟拽到乌子琪跟前。
“你抬起头来！”少女对乌子琪道。
乌子琪抬起头，本已蒙上死灰的眼因看见安澜掌心里握着的珠儿骤然放出光亮：“海神珠！是海神珠！……他是谁？”他死死地瞪着安澜，嘶声问。
安澜被他森然的眼神瞪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手中握着那颗珠儿不知所措。
“他是谁？他自然是这只珠儿的主人喽，嘻嘻。”少女道。
“我不信！我不信！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人类，怎配拥有海神珠？我不……”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乌子琪喷出一口鲜血，少女冷冷地道，“他不配，你很配？放屁！”说着又怒起直掴了他十来个巴掌。
乌子琪肿着脸，血不停往唇外溢，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楚，艰难地道：“……我晓得了，这珠子定是假的！只不过宫主想要借此机会除去我们！……哈哈哈哈……”
“蠢货，你只比他们聪明那么一点点，只猜对了一小半而已。”少女眯了眯眼，笑着说，“玉姑姑早已疑心你们各怀鬼胎，你以为玉姑姑都跟你们一般蠢么？你和倪天正叛逃到紫渊宫，你想啊，你们能背叛别人，为何不能背叛玉姑姑？说不定你们的叛逃本就是刻意蓄谋的。而夏清这糟老头子跟庞纲那黑心鬼，自以为佯装的天衣无缝，可又怎能逃过玉姑姑的那双眼？哼，就连我，亦早发觉你们那只能骗三岁小孩的把戏。”
“那……另一半呢？”乌子琪浑身已抖得跟筛糠似的。
“除去你们只是顺带，我来主要是保护他的。”她将下巴朝安澜点了点。
“啊？”安澜怔住。
“……他？”乌子琪心中已了然，只是仍不敢确信。
“这自然是货真价实的海神珠。”少女像是明白他所想，笑嘻嘻地答道。
“不！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他凄厉地道。
“我管你信不信。”少女不耐地撇了撇嘴，“我留你到现在，就是想叫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去死，谁叫你是最后一个。这最后一个死去的人，必定是最狡猾的一个，我自然要你慢慢地去死。”
乌子琪沉默不语，安澜从未见过如此苍白骇人的面色。他忽然仰天大笑，竭力嘶声道：“玉沚你个混蛋！魔鬼！”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片刻才道：“叫够了么？”
乌子琪根本不理他，只是疯狂大笑。
“早料到你会这样。只是，直呼宫主名讳本该死，但我岂非早已说过，我现在舍不得杀你么？”少女凝视着乌子琪，笑道。
笑声猛然一滞，乌子琪缓缓抬起头，看见少女一双笑眼，忽然生生打了个哆嗦。他惊恐地向后退，蓦地怪叫一声，本能地朝着身后狂奔。
少女也不追，嘻嘻一笑，一双海蓝色的大眼睛霎时泛出一层银蓝的亮光。
只见乌子琪仍在狂奔，却被定住了再也前行不了半步。
这场景有些滑稽，安澜在一旁却怎么也笑不出。
少女不紧不慢地踱到乌子琪跟前，嘻嘻一笑，对他附耳低声道：“你明知自己跑不掉的。”
乌子琪忽然流下泪来：“我求你杀了我！”
“我自然会杀了你。”少女眨了眨眼，“我会慢慢杀了你，但现在，呵，我还舍不得呢！”她笑得一脸灿烂。
少女从袖中掏出个透明的琉璃瓶道：“这瓶挺好看吧？”
乌子琪面色已同死人再无分毫差别，身子却依旧在拼命狂奔。这实在诡异以极。
少女打开瓶塞，一阵旋风便将乌子琪吸了进去。瓶子并不大，里面还盛着水，一直极小的乌贼在里头不停地游。
“以后，这便是你的家啦！”少女满意地晃了晃瓶子，像是在对里面的乌贼说话。忽地她清灵的蓝眼珠子一转，狡黠一笑，“嘻嘻，你一个岂非太寂寞了？”
少女又一一将其它三具死尸收进了瓶里，琉璃瓶中的水瞬时被染成红色。
“我想，你一定不舍得他们的，对吧？”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光洁的贝齿，偏了偏小小的脑袋：“谁要是惹上了紫渊宫，惹上了我蓝汀儿，便是这下场。”
安澜早已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悚然而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蓝汀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