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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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前尘
莲刹看着那锁链心中惊疑，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那个人身负何罪？
又听到封尘说道:
“贫僧实不知师叔现下何处，但你既见到他，说明师叔想让你见到他，或许很快你们便能再见。”
有缘自会相见。莲刹此时是非常确信自己是只很有佛缘的鬼，一日之中，遇到的事，遇见的人都与和尚有关。说出来定要叫阴曹地府里的冤魂怨鬼们笑掉大牙去，一只鬼跟佛有缘？吓都要吓超生了。
莲刹寻思着，还是自己念往生咒吧。
封尘身后的拂痕早已低头干着手头的活，看都没看莲刹这边一眼，手中的刻刀在他指尖一转一撇，灵活自如。
这是一个麻烦呀。
封尘似乎也注意到莲刹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拂痕身上，心中了然的拍了拍莲刹的肩膀，安慰道：
“拂痕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他从前是一方将领，领地意识比常人强烈些，出了三无殿的范围他不会对施主如何的，还请施主多担待。寺中占地面积大、空房也多，施主不嫌弃暂且留下吧，贫僧还想让施主替贫僧向师叔引见一下，贫僧好久没见甚是想念。”
听封尘要托他帮忙引见他的师叔，心中好笑道，我与你师叔非亲非故，不过一面之缘，这大师是看得起他还是当真走投无路了？
但莲刹到底是只很有眼力见的鬼，封尘现在对他也算有所求，先应承下来到时候能不能帮忙再说，总之这事对他没坏处就是。
想到此处，莲刹连忙道：
“多谢收留，若是有缘得见自然替大师说明，今日便不敢再多叨扰。”说完便火急火燎一般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开玩笑，谁知道回头瞬间拂痕会不会把他头削下来。
这一程让莲刹颇有所获，又经过这一番耽搁，此时日头渐落，隐有霞色染暮，暑气消散后着实让莲刹心情大块，便决定自行趁暮色而行，好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精神。
三无殿中，拂痕不语，一削一刻之间神情专注。
封尘见莲刹走远，合上门扉，站在原地踟蹰不前，兜兜转转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原地蹲下，食指在泥地上画起了圈圈。
拂痕瞥见他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道：
“这副模样你是做给谁看？那厉鬼方才离开不过片刻，你这毛病就又犯了是否，过来，你这样会让我无法静心雕刻。”
封尘猛的一抬头，试探的蹲着挪步子，见拂痕没有反应便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拂痕身旁去。
拂痕的余光就这么随着他由远及近。
封尘蹲在他身旁，手又开始不安分的从地上转移到拂痕的大腿根上转圈圈。拂痕面无表情，对于封尘这种行为见怪不怪。
如果要与封尘作计较，他恐怕早被气成一堆白骨，平心静气方为上策。
“好友，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个小人计较，让我这个小人好生过意不去，不然你戳我几枪，我保证不躲！”封尘从下往上的看着他，讨好般的眨着一双泛着水雾的杏花眼。
拂痕手中动作不停，只是眉头一皱，道：
“我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封尘道：
“可他不是人，是鬼。”
闻言，拂痕正眼看向蹲在他身前的封尘，那个人的手还在不安分的转圈圈，小心翼翼的怕惹恼了他的样子。
拂痕纠正：
“是厉鬼”
封尘撇撇嘴，嘟哝道：
“他原先也是人，死后才成了鬼，死后做了阴差也是好事，如何能说是厉鬼，你别太不讲道理了啊。”
拂痕道：
“你应该也看见了他身上极雷业火焚身的印迹，生前分明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如此本应魂飞魄散、消散天地之间的人，如今却完好无缺的出现，你以为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他本不应该出现，你说，我应该怎样做才算是讲道理。”
封尘低眉，闻言站起身拍掉袖口的尘土，背对着拂痕，轻声的揭开了沉埋的旧事，道：
“让他从人变成鬼的其中一个人是我……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存在，他的出现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久远前的仇恨到如今我早已分不明、看不清，是非善恶也早在数百载前的那一役后就结束了。”
何谓正义？何谓对错？何谓恩仇？这个江湖又岂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非对即错。站的立场不同，看的角度不同，想的问题不同，不过各为其人，各取所需，何必编排借口。
那一役，葬送了多少人，埋葬了多少情义。封尘数不清，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付锦城在江湖上从此销声匿迹，世上却多了一个自号封尘的和尚，数百载隐于三无殿中，不入红尘。
此时霞色漫天，封尘逆光而立，地上倒影与拂痕重叠交缠。拂痕伸手欲拉，刚举起的手却又放下，两相无言。
拂痕此刻有些讨厌自己的不善言辞。
这个人居然是在难过吗？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个人难过的模样了。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这个人分明也是难过得很，却把倒在雪地里、面目狰狞的自己抱到怀里，笑着哄他说：“你是不是也在难过，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如果你真的难过到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那我就给你一个新的动力吧，跟我一起活下去，难过也好，开心也罢，跟我一起活下去。”
那时，他只感到这个人的胸膛暖得令人安心。
红日渐隐西山，远处银钩渐显。莲刹独自卧于耸立悬崖之上的赤松枝干上，枕臂拥清风，悠然地哼着招魂曲。
待空中最后一丝霞色褪尽，莲刹才将长生伞收起。一跃而下，从容落地舒展四肢，打算趁着月色漫步山间。却见山间迷雾四起，一瞬间铺天盖地笼罩而来。浓雾将月光吞没，林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四周风声呼啸，刮得林中树叶呼呼作响惊起飞鸟争相离巢，安宁的山寺被生生划出一道道刺耳的躁动。
不是吧！！？我不过是哼个小曲，真把这方圆百里的冤魂怨鬼全给招了过来不成？这动静怎么这么大！？莲剎顾不得惊叹了，心想，完了完了，玩脱了。
以后他不哼招魂曲，改哼安魂曲！
在莲剎发呆的片刻，林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半点声响都没有，死气沉沉，不知何时起了一股浓雾，雾中隐隐藏着一些黏腻的不明液体沾上莲剎的衣袖，被沾上地方瞬间就被侵蚀。
莲剎抬起手臂，愣愣的看着被侵蚀出了一个破洞的衣袖，甚至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片刻后他瞪大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破空大骂：“我新买的衣服！！！你们赔钱！！！”
莲刹气归气，心中时刻警觉。不对劲，这种气氛不像是他同类搞出来的，也没有哪只鬼会来搞一个鬼差，只怕是躲都来不及，哪有赶着送上门的。
他一手化出策魂鞭向空气一挥，鞭劲卷着风发出一声呼啸，算是警告。
他这策魂鞭打鬼是好使，若来的是鬼便抽得它鬼哭狼嚎，但若来的是其他东西可就鞭长莫及。瞧着这架势就是存心要发难，但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看这气势竟是想要吞下这座山庙！
莲刹抬头看天却看不见天际，一眼望去只有浓色的黑。他认真想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今天不宜出门。
乌云蔽月，群魔乱舞，要是赶上鬼门大开，百鬼夜行的日子那人间可就要热闹了…呸！热闹什么！嫌自己麻烦不够多是吧，鬼言无忌，鬼言无忌。
莲刹倒吸一口冷气，今晚要不太平了。
但他哪里还有空去顾及其他，现在要自保尚且勉强。妖魔要杀人还是越货，跟他都没有关系，他只管鬼魂。最好这些妖魔认人，要是上来就一通乱砍，那他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莲刹思及此自嘲一声，难道还有退的余地不成？妖魔鬼怪挡路也不过一场厮杀！这些玩意分明就是在挑衅他，哼，日后地府相见，定要汝等俯首称臣，陪我这件花了三千冥币买来的新衣！
莲刹提气而奔，在风中留下残影。他一边挥动策魂鞭往浓雾中甩去，一边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对付妖魔他可没有经验，总不能学那些道士的方法去收妖，他会先收把自己给收了吧？
但他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不会死，因为他早就死了。
那么，就换我来送你们归西！
鞭劲挥散聚拢的浓雾，突然雾中有一个力道缠上了策魂鞭，莲刹手臂发力将魂鞭往回拽，鞭的另一头也在发力，看上去竟像是拔河比赛，莲剎计上心头，手中力道一卸，一下子便被拽进了雾中，眼看就要撞上那东西，莲剎一下又握紧策魂鞭，脚步急转，在地上转了大半圈绕到那东西的后方，同时在将策魂鞭套上那东西的脖颈的瞬间发力，策魂鞭发出一声绷紧的酸涩声，随即是颈椎被生生勒断的咔嚓声。
莲剎松开策魂鞭，那东西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莲剎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蹙眉，这东西竟然是——人？
太诡异了，一个人竟然藏在这充满邪气的浓雾中跟一只鬼…拔河。
等等……我把什么给干掉了？？？
莲剎僵硬的扭头看向地上的尸体，几乎崩溃的认清一个事实。
我居然把一个活人给干掉了！？？
我这应该算是正当防卫，绝对不是在故意害人！！！可这荒山野岭的我找谁来做证啊！还好还好，我还没有大开杀戒，这罪孽攒的分量还很轻，最多被扣点功德俸禄，不至于被拍得魂飞魄散。
莲剎捂住心口，不停的自我安慰，好一会才定下神来，重新打起精神。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