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笑面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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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笑面佛
“……”
莲刹明显感觉到攀着他手臂的那双手颤抖得厉害，然后他的耳边爆开了震耳欲聋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第一次有人是这样安慰我的哈哈哈哈哈哈~~~~你、你真是太好玩了。”
现在那人脸上的表情才是真正的精彩生动，笑入眼角。
莲刹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笑得莫名其妙的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看他此刻应该是真的开怀也不好将手臂抽出，任他攀住。
笑了好一阵子，那人终于笑够了，停下笑声，只是那脸上还浮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真正眉眼含笑，如沐清风。现在莲剎也相信，他真的是会把自己的脸给笑到抽筋的人了。
“贫僧封尘，施主可是迷路了？”
封尘放开莲刹的手臂，退开两步，仪态端正的站在莲刹身前，白玉骨扇化为拂尘搭在手上。仿佛刚才那个笑的抽搐的人不是他一般。
“嗯……嗯？你……你是封尘？三无殿，封尘主持？”
封尘拂尘一扫，点头道:
“正是贫僧，也有人唤贫僧为笑面佛。”
笑面佛这个称呼倒是贴切，可他分明锦衣玉鞋，穿金戴银，一身珠光宝气璀璨夺目，是哪里贫了？哪里像是揭不开锅的人了！？
莲刹心道两相对比起来我才是那个穷酸鬼吧，是吧。我现在要求冥王涨俸禄还来得及吗？如今做和尚，不剃度便罢，如此铺张奢华却天天以贫僧自称，真是……岂有此理！
莲刹有些无语，但他也发现自这位封尘于他身前驻足后，他身上的灼烧感和心口的烦闷大减，精神清爽三分。
“看来施主在找的人是贫僧了，哈，我原先出门看施主在这山林里绕来绕去绕还以为你在找什么东西，没想到我回门了你还在这里，这才过来看看。”
封尘顿了顿，又说:
“其实施主你在这林子里喊一声贫僧的法号，自然就能找到三无殿，不用这般辛苦的。”
莲刹心中苦笑，他要是知道便不会头顶烈阳的在这里绕圈子。现在这个主人却告诉你，其实只要喊那么一嗓子就能找到你想找到的地方，只道是，世事无常，叫鬼始料未及。
我累了，心累。
“……原来如此”
莲刹沉默良久，才从胸中憋出这四字。
“正是，如此简单自然才是贫僧的作风，贫僧从来都不做那一套虚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贫僧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做那些机关施那些术法迷惑人，贫僧不屑！”
封尘脸上鄙夷神色一览无遗，说到一半又似是想起什么人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索性挥挥手，道:
“不提这个了，施主不是想去三无殿，贫僧为施主带路，请吧。”
封尘转身为迷途的鬼引路，时而倾首回望，似怕莲刹走失了，瞧见莲刹紧跟其后又转过头去，面上始终挂着浅笑。
莲剎不止一次的想喊停他，大声告诉他，大师我找的人是你，是你！你不用把我领到你家去！但碍于这大师实在是过分的热情，这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圈吞下去，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莲刹也不知他到底是笑着还是面无表情，但看起来应是和善的。
至少他没有阴恻恻的看着你笑。
封尘引他穿过竹林，眼前所见却又是另一处桃花源境，其间泉水潺潺，沟壑相交，飞鹤辽空，田间一茅草屋坐落其中，笆篱圈地为界，进门处上悬的牌匾上赫然三字——三无殿。
所谓人间仙境，所谓隐世高僧。
莲刹这才有几分相信，他身前的人当真是一个和尚。
“施主，你看贫僧这三无殿如何？”
封尘转过身来问他。
莲刹答:
“我在此只看到了四个字，那便是——山河无恙。”是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天下倾颓，人还能退到哪里？
封尘闻言点了点头，神色中隐有赞许。
“施主可知，三无殿是为哪三无？”
“愿闻其详”
“无我不为之事，无我不爱之人，无我不胜之役。”
谁敢言，佛敢言？非也，我敢言。谁敢听，鬼敢听。
风轻扬，不敢有扰。
佛者轻笑，鬼者从容。
“请进吧。”
封尘昂首大步先于莲刹踏进门去，正欲回首招呼莲刹进门，忽然颈间一阵疾风呼哨，吹起他的碎发，眼见一把泛着凌厉寒光的雪银长枪带着逼人的寒劲越过他的颈边直抵莲刹咽喉！
封尘在感受到那股寒气的时候才想起来他这里还有个看门的，直觉不妙，霎时出手握住枪身，枪头堪堪停住，不进分毫。
莲刹还未有机会反应已是被人先发制住，他很确信此时若他敢动一下，下场一定很难看，这横枪的人在速度上就已是绝对的压倒性优势！
封尘看着越过他颈项旁的长枪，正欲开口，就被枪者打断:
“厉鬼。”
极其冷静的两字，却是摄人心魄，这是古战神的在战场厮杀中经年累月下的戾气，多年的实战练就他一身的气魄，一双冷眼似猎鹰一般死死盯着莲刹，一动不动。
一旁被无视的封尘连忙出声打破僵局，暗自用力欲将手中握住的长枪移开几分，横枪的人看到他的动作，轻蹙眉头，轻喝:
“胡闹。”
封尘并没有因为他这副严肃的模样而露怯，反而是嘻嘻哈哈的打起马虎，整个人都快挂到枪上去。
“嘿嘿，不闹不闹，我不闹，你也别闹，大家和和气气的行不行？”
枪者依旧不动。
封尘知道他这个朋友战力强悍却最是迂腐，十分的不好哄，只得装模作样的哼道:
“拂痕！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好歹你也给我几分薄面啊，这位朋友是我带来的，你将枪放下，有话好说。”
横枪殿前的正是三位主持之一——拂痕。
一日之间，一只鬼接二连三地遇上了传闻中的三位得道高僧。莲刹汗颜，他跟佛当真有缘。可这该算是缘份，还是孽缘？
再看眼前这位横枪的拂痕一看便不是如无垢、封尘两人好相与的人，甫一照面就要你死我活，果然和尚都不是好惹的人。
原以为三人还得僵持不下，意外的，横枪的拂痕听了封尘的话竟是真的将枪收回，道:
“三无殿有我守着便不容邪祟靠近，三无殿的主人亦是。”
拂痕语气虽是平淡，却叫人无法不认真的去听。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在说笑。
拂痕收回了长枪，目光仍然注视着在他看来是冤魂厉鬼的莲刹。
莲刹垂在身侧、隐在衣袖中的手掌暗自蓄力。
好强烈的杀气，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威胁。自从醒过来后，他好久都不曾感受到什么叫做危险。他不能擅动，因为根本避无可避！幸好，他先遇上了封尘，跟随封尘而来，否则那杆长枪现在定叫他魂飞魄散！
封尘夹在莲刹和拂痕之间，闻言，笑着将手搭上拂痕的肩上，他这好友向来善于打直球，心里想什么就跟你说什么，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从前就因为这种性格得罪过不少人，这人却从不在意，不服大不了打到你服。而封尘刚好偏偏就是对他这性子喜欢得很，不然他二人也不会成为如今性命相交的挚友。
数百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封尘在北国的雪地上遇见了被雪掩埋了大半个身子的拂痕。
此后拂痕如同守门神一样，数百载日夜守护三无殿。拂痕表面上说是在偿还他那年的恩情，但这么多年的相处让封尘知道，拂痕不仅仅是在报恩，他是将自己和三无殿当成了他的归宿。
这个好友，向来都是如此，可自己还开玩笑说他不给自己面子，他比任何人都维护自己。只有等无人之时再向他赔不是了，封尘心想。
“厉鬼，人间与你无关，为何踏足？”
拂痕无视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地狱与我不容，不过是谋得一份捕魂抓命的差事来人间苟延残喘，大师何必与我针锋相对。”
全赖封尘搭在拂痕肩上那只手的，让他此刻看上去没有方才那么气势凌人。
“此处无魂可捕，我的眼中只看到了你一只鬼”
毫无疑问，这句话充满危机和威胁。莲刹不傻，他听懂了拂痕真正的话外之音。
呵呵呵…真是每句话都不忘记恐吓我。
拂痕根本不相信他，也未曾对他放下戒备，而且杀气腾腾，只不过是在封尘面前才收敛伪装。
这个人很危险，这是直觉。
莲刹心想，现在是不能轻易离开封尘身边，否则他一走，自己绝对会处于危险之中。
“好友拂痕，人终究都会死，你会，我同样也会，以后死了说不定还会跟这位阴差大人在阴间相见，现在留几分余地，日后也好相见不是吗？”
封尘贴近拂痕低头同他耳语，为莲刹说好话，相劝于拂痕。温湿的气息滑过拂痕的耳侧，他不动声色的向一旁躲了躲，道：
“不需要，因为你不会在那个地方与他相见……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与你作对。”
拂痕说完便转身走到庭院中的石凳边坐下，拿起石桌上还未完成的木人和小刀开始雕刻，沉默不语。封尘讪讪收回半空中的手，摸了摸鼻尖，有点尴尬。
拂痕一走开，莲刹就感觉身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减轻了几分，让他得以喘息。再看封尘已经笑逐颜开的看着他一边连声抱歉，他摇摇头，示意封尘不必挂心，封尘又连着说了好几句抱歉失礼之类的客套话之后，方才想起正事，问道:
“施主来此寻贫僧可有何要事？贫僧看施主神情应是有事要问”
下次在路上能解决的事，我一定不跟到人家家里去！
莲剎道：“我确实有事相问。”
封尘：“何事？施主尽管问吧，贫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莲剎：“我想向大师打听一个人，大师可知贵寺中有一位身披红莲袈裟，一袭华发，其貌似水月观音的奇人？”
“你……找我师叔！？你看见他了！？”
不料听完了莲刹的描述，封尘情难自抑，连对莲剎的称谓都顾不上，瞪大双眼，十指死死攥着莲刹的手臂，原本抿着的嘴角微张，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莲刹讶异，看来他找对人了。
一旁低头雕刻的拂痕抬头看他，停下了手中动作，轻唤一声:
“封尘。”
听到拂痕叫他，封尘反应过来也自觉失态，连笑两声掩饰尴尬，放开莲刹，忙说道:
“听施主所描述的应该是贫僧的师叔没错，没想到施主会这么快就遇上师叔，师叔他已经有数十载未曾在人前出现过，贫僧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七十多年前呢。”
封尘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眸中沉寂着一种莲刹看不真切的情绪，片刻后封尘收回远眺的目光，视线回到莲刹身上，又似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道:
“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原来我们还是皆不得解脱，痴迷啊。”
佛前忏罪多年，到头来终究一场徒劳。那一年眼见他枷锁加身，此后再不得解脱。可他忘了，不得解脱的岂止是他师叔一人。
果然都是出家的和尚，说的话我一句话都听不懂，这不能怪我，都是他们的错！莲剎只好偷偷摸出了探灵索，在封尘感叹同时，趁着封尘陷入回忆的空隙窥看他记忆中的过往。
毕竟是得道高僧，旁边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发难的和尚，莲刹不敢太过明显，只是匆匆的一瞥。
那一眼，眼中所见只有一个人，一条背影，一袭华发，两只脚踝上锁着一条枷链在地上拖行，随着脚步泠泠作响。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笑面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