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凭君满酌酒，听我醉中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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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凭君满酌酒，听我醉中吟
公子笑原先是不想便宜了莲剎将自己猜测的真相告诉给他，至少在他还债之前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只是现在大概是被这个人终于有名姓这件事冲昏头脑，他心情跟着大好便决定今天大大方方一回，便宜莲剎。
公子笑：“刀敛影那件事我最近有了眉目——也许你当初那个‘刀敛影要杀刀敛影’的想法是真的。”
莲剎猛地的转过头，瞠目结舌：
“什么意思？”
公子笑故作高深的一手抱着手臂，一手摩挲着下巴，在莲剎骂出声之前，慢慢悠悠的开口解释道：
“你听好了，我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可能有些骇人听闻、出乎你的意料……我先跟你说好，这仅仅是我的猜测，是真是假我可不敢打包票——那个要杀刀敛影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只不过不能说是完整的刀敛影，准确说……在刀敛影折剑之前他们才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
莲剎轻轻蹙眉，没有打断公子笑。
公子笑接着道：
“刀敛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我猜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生了心魔，而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跟他思想迥异的人，他可能跟他对话过，也可能曾经想过与另一个自己和平相处，分享一个身体，但在他们交流的过程中刀敛影发觉另一个人要完全取代自己的野心，所以他可能在那时生出要抹杀掉另一个自己的想法——总之，刀敛影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灵魂撕成两半，硬生生把另一个人的意识剥离出体外，而当时刀敛影手边能封住那股意识的宝物唯有那把掠影，于是他狠下心将另一个自己封进了掠影，随后折剑丢下斩断崖，斩断了与另一个可以说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的联系，同时也斩断了他与剑的联系。几度春秋之后，那一股意识在崖底下慢慢的与掠影结合，修成人形，而他则保留了刀敛影的所有记忆，他从崖底爬上来，找到刀敛影复仇。”
莲剎道：“所以，是刀敛影要杀刀敛影？这跟自杀好像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倒是让我不知上哪给他找出凶手了，难道我要学他，我杀我自己？”
公子笑似乎也有点无可奈何，道：“——所以说，你如果非要究根结底，似乎能找到的凶手还真只有你，毕竟是你把刀敛影的首级斩下来的，怎么样你要自杀么？”
公子笑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看向莲剎，眼底尽是想看莲剎引颈自刎的兴奋。
莲剎一巴掌把公子笑的头打偏，慵懒道：
“我可能会不得好死，但自杀却是万万不能的，那样我怕是要死不瞑目。”
公子笑见他眼底闪过的沉重，戏弄的嘴角慢慢的抿成一线，收敛道：
“看开些，我也说了那些只是猜测，还不一定就是真相……”
“天下人皆知，四方楚歌之主公子笑能说出口的话就只有板上钉钉的事。”莲剎目含感激的看向公子笑，他知道公子笑是想安慰他，但他不需要，公子笑能将真相带给他就足够了。
公子笑果真放弃了安慰他，转而问道：
“如今你怎么打算的，前几日我见刀无棣带着一众刀宗弟子在沧洲那里翻天覆地的找你，脸上杀气腾腾，我看他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要继续躲着他还是要我去给你婉转的传达消息，告知他刀敛影之死的隐情？总之，你可别想不开跑到刀无棣面前，终究是你杀了刀敛影……”
莲剎苦恼道：“再说吧，退一万步说就算刀无棣知道真相，不要我给刀敛影偿命，难道他还能去找另一个刀敛影报仇？试想一个靠仇恨活着的人突然之间发现不知道该去恨谁，岂不是悲哀……时机适合的时候我会说的，刀敛影帮过我一回，这一次就当我还他一个人情，此后两不相欠。”
公子笑无法只好拱手假模假样道：
“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总之，你自己心底有数就好。”
“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对了，你能不能找到另一个刀敛影？如果可以，我想当面跟他谈谈。”
公子笑顿时警惕，眼睛一眯，道：
“你这是把我当成跑腿的了？你知不知道我出场费很贵的！”
莲剎也学他的模样眯着眼看公子笑，决定使出杀手锏，牛气哄哄的伸出五个指头阔绰道：
“你帮我找到另一个刀敛影，我就还你这个数！”
公子笑不可置信：“黄金五百两？”
莲剎冷呵了一声：“银钱五十两。”
公子笑的脸瞬间塌了下来，面色不善、咬牙切齿道：
“你逗我啊？！银钱五十两？你还能再抠点么？！”
莲剎财短气粗道：“我现在可是要养一个人和一只狗的，这五十两还是要从他们的口粮里抠下来的——你到底要不要，再多就没了！”
公子笑忍痛当机立断：“要！”
莲剎掏出银钱二十五两，十分慷慨而郑重的交到公子笑手里，语重心长道：
“先给你一半，剩下的找到人再给你。”
说完十分潇洒的头也不回从藏楼上飞了下去，闪进夜幕中，往前院跑去，留下公子笑捧着那二十五两银钱在风中凌乱。
“没良心的家伙……”公子笑目送莲剎消失在夜幕中，随后运气向远方而去。
莲剎匆匆赶回前院，他把摩罗沙桦物归原主，整个人轻松了许多，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闯进人头攒动的大院，努力在人山人海之中寻找着什么。
蓦然，在一片沸沸扬扬的灯火阑珊处，他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形顿了一下，随即停下手中投喂的动作，抬起头看了过来。
在纷纷扰扰的尘世中那双熟悉的眼眸撞进了他的视线，让他的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隔着人世遥遥相望不可及，身旁走动的人、耳边喧闹的声音在极速的抽离。
莲剎看不见、听不见，唯有那双隔世的眼眸心无旁骛的注视着他，这一刻哪怕碧落黄泉相隔也仿佛咫尺之间。
莲剎穿梭过人群，从门口处到苍华身前短短的数十步距离，莲剎仿佛像是踏过万里山河、披荆斩棘的才能走到他的面前。
突然，莲剎脚步顿了顿，他看见在路途的另一头苍华步履沉稳衣袂飘飘向他走来。
谢谢你向我走来，让我能在这条路途上遇见你。
莲剎向苍华轻轻笑了笑，脚下快走几步一个趔趄冲到苍华跟前，苍华伸手扶住他的肩头，稳稳了他的身形。
“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这傻狗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哪得罪他了？”
莲剎视线转到苍华怀里的狗王，只见狗王两眼幽怨的盯着他，仿佛是在控诉他在外面有了别的狗就丢下他们孤儿寡母始乱终弃。
“嗯——或许……是因为它等你很久了。”
苍华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怀中的狗王，手掌从狗王脑袋上的绒毛滑过停在狗王的后颈。
窝在苍华怀中的狗王莫名其妙的接了苍华丢给它的天外飞锅，它正要反驳说谁等那个大傻缺了就与苍华来了一个眼对眼，最终嘤嘤嘤的埋下狗头。
——忍字头上一把刀。
不明真相的莲剎“哦~”了一声，脸色复杂、面带微笑，视线在一本正经的苍华和无精打采的狗王之间流连，琢磨道：
“这狗崽子什么时候转性了？你该不是把那只狗崽子拿回去换成这只吧？我跟你说啊，虽然那只傻狗一无是处但好歹我们买下它了，既然已经买了就得对它负责，你说是吧？不然的话我们成什么了，有本事生就要有本事养，砸锅卖铁都得养！好吧……我承认它好歹是有一点用处的，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当储备粮的——也没错啊，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莲剎狐疑的伸出手去揉狗王的毛发，觉得狗王还是那只狗王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收回手。
说真的，狗王虽然凶，但他对狗王还是满中意的，特别是那一手摸上去又柔又软的毛发——剪下来能买不少钱。
不知道自己将来某天会秃噜的狗王依旧满脸不屑，对于莲剎对它定位为储备粮的想法表示了强烈不满。
呵，你这个大傻缺果然没安好心！
苍华轻轻“唉”了一声，控制住自己要抬起扶额的手势。
养了就要负责……有本事生就要有本事养……储备粮……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要再胡言乱语。”
苍华打断莲剎放在狗王身上的注意力，转移话题问道：
“莲剎，你可用过膳了？”
莲剎没有任何准备被苍华突如其来的一声‘莲剎’唤得荡了心魂，果真就被轻而易举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莲剎不自然的抬起头，栗褐色瞳孔里一身素白的身影良久才聚焦。这个人真是的，平日里也没见正儿八经的唤过我的名字几回……
莲剎假模假样的举起手，握成拳头掩在嘴前咳了两声，道：
“……尚、尚未。”
“跟我来。”苍华抱着狗王转身，领着此刻身体僵硬、走路同手同脚的莲剎往原先起身的座位走去。
在莲剎看不见的地方，苍华微微低首，嘴角一抹笑意直入眼底，良久抹不去。直到他领着莲剎走近了大圆桌，他这才收敛沁入眼底的愉悦，顺手替莲剎拉开空席上的椅子让他坐下。
同席的众人见苍华领着一张生面孔的人到他们这一桌，其中一人客气而好奇地问道：“这位少侠面生得很呀~~~敢问少侠是何方人士？此来平峰城府可是参加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
苍华替莲剎布菜的手顿了顿，一双木筷夹住一道精致的菜肴放在莲剎的碟子里，目光幽幽的看向莲剎，他倒是好奇莲剎会向他怎么解释了。
当时莲剎是怎么说的……以武论道？原来是论的这个道。怪不得莲剎那时的神色闪烁，原来是心怀鬼胎。
苍华忍住要扬手离席的冲动，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面色不豫。
莲剎接收到苍华锐利的目刀，实在是提不起那个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只好转到别人身上去。
莲剎道：
“哈~在下的故乡是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地方，怕是说出来各位也不认识还是算了吧——在下的武功修为泛泛，堪堪保命，这一点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就不与诸位争锋了。仅以此杯祝在座的有心人能得偿所愿。”
莲剎婉转的一番推辞完毕后，丰度翩翩的举杯在空气中与众人虚虚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香醇的酒水滑过咽喉，一股辛辣直冲喉头，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后竟然生出一股奇异的香甜充斥口腔，丝滑而清香的味觉让莲剎的眼睛亮了亮。——这酒……这酒……真香！
一杯饮下，意犹未尽。
莲剎自觉的给自己续上，一口肉一口酒好不爽快。
一杯、两杯、三杯……
莲剎喝得忘乎所以，脸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一双薄唇在酒精的刺激和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殷红、柔软湿润。
他一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一手执着酒杯的杯脚在眼前把玩，带着微醺的眼投向苍华，兀自咧嘴一笑。
殷红的唇，霜白的齿，迷离的眸。
好一副公子醉酒犹风流的画面。
苍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这个人当真是——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莲剎再一次仰头将手中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些许的酒水溢出杯沿撒了出来顺着莲剎的虎口流过手背，最后滴落在桌面，看样子怕是再喝一两杯就要不知天南地北今夕何夕。
莲剎拿起酒杯就要往嘴里送——滴。
一声细微的水落声淹没的喧闹的人声中，酒杯中洒落的酒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只素白、有劲的手握住他执着酒杯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再难前进分毫。
莲剎不满的嘟喃一句，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过去正想要骂那人，却见那只手的主人怫然作色、面若寒霜，巍然不动的看着他，冻得他一个激灵，顿时酒醒一半。
他居然把苍华晾在一旁，自顾自的喝酒！
莲剎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否则这和尚怕是不会放过他骗他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事。
就听苍华冷静到极致的嗓音传来，道：
“施主酒喝多伤身，适可而止为宜。”
一听到‘施主’二字，莲剎心里咯噔一声。这和尚果然是在生气，而且还是很难哄的那一种！
莲剎哪里还敢反驳什么，生怕这和尚一会拎着他的衣领就把他丢出去，只得赶忙点头，那频率之快像是要把头点掉。
“是是是，你说的是，不喝了不喝了——我看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房休息？”
天色尚早回什么房，莲剎也是醉糊涂了才说出口。
没成想苍华意外的好说话，只见他点点头同意了莲剎这个提议，起身一瞬余光瞥见莲剎的手飞快的闪过，他再定睛一看发现桌上少了一壶上好的仙人醉，心下了然。
莲剎抬头看天，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苍华撇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心照不宣的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沸腾的大院，喧闹声渐渐远去，只有偶尔藏在风中的笑声送进双耳。身旁之人的体温似乎也融进另一人身体里，他们互相依偎取暖，被霓虹的灯笼照亮的小道上，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修长，交融在一起似是形影不离，耳鬓厮磨。
莲剎：“诶哟，我这头晕乎乎的。”
苍华：“酒不宜多喝。”
莲剎：“我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莲剎转过头去看近在咫尺的那个人，脚下不停的被那人半搀扶半架着往前走，他想了想，道：
“苍华，你真好，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被佛祖庇佑活得长长久久——以后，你别忘记我好不好，你别笑话我，我胸无大志只想生前有人挂念，身后有人惦念……我也不是要你天天都想我，那不切实际，你只偶尔想一想就好，三五年……不！三五年还是太久了，我怕你想不起来忘记了，一两年！一两年想我一回就好。对了，想我的时候能不能顺便请我喝杯小酒，像今天的仙人醉就很好喝。”
苍华的心口被莲剎一席话搅得莫名酸涩，他下意识地回避这种情绪，压抑翻涌的心绪，眸中一片琉璃月色染上些许暗沉，只淡淡道：
“——你醉了。”
莲剎笑道：“嗯，我醉了。”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他醉了，醉得痴了，才会想一醉不醒。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凭君满酌酒，听我醉中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