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同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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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同道
“大哥哥，有人要我把这封信给你~”
田野间，一牧童拦下行路的苍华，努力的垫着脚尖将信举过头顶在苍华眼前挥动。
看着牧童手中挥动的信，苍华心中突然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不接为好？
牧童见苍华久久不接，瞪着一对天真无辜的眼珠子催促他一声，苍华暗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出手接过牧童的信。
原以为那牧童见他接信就会自行离开，没想到牧童却一动不动的不肯走，指指信，用着稚嫩的声音道:
“大哥哥，那个人说要让你看信。”
得寸进尺。
牧童跟苍华大眼瞪小眼，大有你不看信我便不休的意思。
写信的人倒是找了一个难缠的小孩，就跟送信的人一样，执拗。
苍华面上虽然保持着浅浅的微笑，看上去似乎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抓信的手却是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耳力佳的人甚至能听到他的手骨咯咯作响，好像想要捏碎的不是信，而是那背后写信之人。
苍华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快要被揉成一团的信纸展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宣纸沁着竹香，纸上四行墨迹遒劲有力，笔势豪纵。
一笔一划间仍可见写信之人下笔时浮现的顽劣又戏谑的神情。
“胡言乱语。”
这是他收到的第三封信。自那雨夜过后，一日一封，不带重复。
若非对象不对，他或许还会夸赞写信的人文笔不凡，可偏偏这一字一句皆是用来捉弄他。
没有咬牙切齿将信撕个稀巴烂，已是他极好的忍耐力。
但显然那写信的人十分不知好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屡次在他发作的边缘试探。
第一封信，是雨夜过后的清晨，苍华在整理着装之时从怀中掉落的，四下没看见莲刹的身影，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莲刹临走前留下的辞别信，打开一观，信上写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虽觉得信上内容哪里有些不妥，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将信又揣回怀中。
直到他在路边茶棚歇脚的时候，一个老汉慌慌张张跑到他跟前拉过他的手硬是将一张纸塞到他手里，他还没来得及发问，那老汉就急急忙忙跑走。
苍华莫名其妙的看看跑远的老汉，又莫名其妙的看看手中的……信？
将信拆开一看:月出皎兮，佼人撩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有人在跟着他！
苍华眉峰蹙起，思忖，他当然知道跟着他的人是谁。
这封信上的字迹和他怀中那一封一模一样，他自小眼力和记性极好，很多东西看了一眼就记了一生。所以，苍华十分确定以及肯定，那个捉弄他的莲刹就在附近。
可惜他如今六感迟钝，功体全失不能把人揪出来教训一番！
于是到今日为止，他已经连续收到了三封信。
不曾想，那一晚他拒绝莲刹与他同行之后，莲刹竟会选择曲线跟随。
更不曾想，莲刹会每日一封信，看似夸人实则捉弄的挑衅他。
莲刹分明算准他拿他毫无办法。
反正路这么宽，往哪去你管不着。反正诗是好诗，你哪里看出来我在捉弄你？我就是如此有恃无恐。
暗处的莲刹笑得直抽搐，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苍华的表情，但用猜的也知道一定很难看，就看你能忍到何时！莲刹想。
苍华在田埂上矗立良久，久到日暮西山，赤霞染身，最终妥协性的吐了一口气，道:
“施主，不走吗？”
苍华转身望向空无一人的远处，然后有一个人影在金光铺道的田埂上信步而来，意气风发，衣袂飘飘，风华卓越。
如果没有嘴里叼着的那根稻草的话……
苍华嘴角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弧度极小，小到让人看上去他其实和面无表情没有不同。
莲刹咬着稻草，若无其事的走近，口齿含糊道:
“嘿嘿，真有缘啊，我们又见面啦，这回该是殊途同归了吧？”
苍华面无表情，语气平稳道:
“是啊，施主既然与贫僧如此投缘，不如一同求佛修缘如何？”
莲刹连忙摆手，他对吃斋念佛可一点兴趣都没有，道:
“免了免了，我就不扰佛祖清净了。”
苍华心想，他要是真的出家，那自己罪过就大了，到时还得去佛祖面前忏罪。
莲刹见苍华面色一松，又接着道:
“不过……你要是真想渡我成佛，不如就收我为徒如何？”
苍华惊得后退一步，回道:
“不……不敢，贫僧资历尚浅，担、担不起施主一声师傅。”
说完连忙转身快走了几步，恨不得现在功体恢复，绝尘而去才好。
初涉人间就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无赖，苍华心里叫苦不迭。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手足无措，赶又赶不走，摆脱也摆脱不了，被一个顽固子弟捉弄至此却拿他无可奈何，要是叫他的同修师弟们看见定要提棍好一顿伺候这个人。
明光尊在他身上下的禁锢，并非不能自行冲破，但冲破的同时也意味着入世的这一关他败了。
现在并非生死关头，他更不可能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放弃。他潜心修炼多年，酷暑寒冬都没有让他皱一次眉头，绝不能在此前功尽弃。
哪怕这根鸡毛让他心痒难耐了一点……
苍华自顾自走开好一段距离，莲刹依旧没有跟上，苍华不知他又要搞什么花样，只好回身，问道:
“施主，不是要同行吗？”
莲刹远远凝望置身光辉之中的苍华，眸中霞光流彩却透着落寞，突然弓起脊背破声大喊:
“告诉我，我是谁！？叫啊！”少年的声音由于激动的情绪有一些破音，却并不刺耳，在空旷的田野间异常响亮。
苍华怔愣片刻，扬袂潇洒转身，朗声道:
“莲刹，走吧。”
说完也不等他就先迈步走了，莲刹一扫阴霾，兴高采烈的蹦跶着跟上苍华，在他耳边感慨大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个是遁入空门的佛门弟子，一个是耽于红尘的游侠浪子，而今结伴同游人世，笑谈江湖。
若是无缘，何必相会？若是有缘，何以殊途？
待俩人磕磕绊绊走到小镇上的时候天色已晚，镇上人烟稀少，入了夜，市集上的商贩收摊的收摊，送客的送客，已经没什么人在吆喝叫卖。
街道上行人零零散散，看上去十分萧瑟。小地方的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歇得格外的早。
莲刹走了一路，虽不至于饥饿难耐，但腹中空无一物的滋味确实折磨人。
苍华的感觉也不好，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他时常会忘记自己现在需要吃饭这件事，从前是不需要，现在除非身体本能的饥饿感提醒他，他也不会主动找东西吃。
不管怎么样，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整，然后吃饭才行。
苍华出神的这会子功夫，莲刹已经跑到前头敲开一家饭馆的门。
店家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大概是看他是生人，半掩着门不让莲刹进去，举着油灯，防备的打量着莲刹，问:
“你是谁？想干嘛？”
莲刹一手叉腰没好气，道:
“嘿，你看我像是什么人？来你这除了吃饭难道还能□□不成？快开门，做生意。”
苍华听见他这句话只想掉头走人，莲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挑战苍华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在他看来戒律清规就应该让莲刹抄上两百遍。但他也想找地方吃饭，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
店家打量了好一会，确认他们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才慢吞吞给他们开门，让出道来让他们进去。
店里装修十分简陋，几张简单的桌椅，几盏微弱的油灯，更没有上来招呼的伙计。
他们寻了一个角落坐下，店家问他们吃什么，莲刹本想点些鱼翅熊掌之类的山珍海味，转念一想，这里的小地方肯定没有这些，于是只让随便炒两盘肉再上一壶好酒就成，而苍华则只要了两个馒头，店家点点头就下去张罗了。
莲刹听到苍华寒碜的只点了两个馒头，啧了一声，咂舌道:
“我说，你吃的也太寒酸了吧？我看你穿的挺好的啊，也不像是寒门子弟，怎么连吃顿好的都吃不起呢？”
苍华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仿佛喝茶一样小嘬一口，润声道:
“能果腹就好。”
莲刹十分不认同的唉了一声，在他看来，人生苦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及时行乐才重要！像苍华这样的人，就是被那些教条桎梏死了，活得一点趣味也没有。
这时店家已经端上来一盘爆炒牛肉，香气扑鼻，莲刹口水分泌得更快了，等不及菜上齐就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块肉。
那盘肉刚刚起锅，还在往外冒着滚滚热气，苍华来不及提醒，他就已经把肉往嘴里塞，一下子就被烫得嘶了一声，呸了一声连忙把肉吐出来。
苍华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偷笑，又想起来佛祖教诲不能幸灾乐祸，只好硬生生将笑意憋回去。给莲刹倒了一碗凉水递过去，莲刹仰头一饮而尽，道:
“烫死我了！又辣又烫！你快给我看看，我的舌头有没有怎么样？”
说着就伸长舌头凑到苍华眼前，只差一点就舔到他的鼻尖，吓得他差点就从椅子上掉下去。
苍华脖子往后一仰拉开距离，扫了一眼那舌头。他的舌头除了被烫得通红，倒是没有大碍，又想到他这个样子实在不雅便伸手把莲刹推回原位上:
“没什么大碍，吃饭的时候慢点吃。”
莲刹悻悻的吐吐舌，苍华不想理会他，端正的坐在座位上，拿起馒头专注的细嚼慢咽。
等两个少年终于填饱肚子，店里的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了。
店家上来往油灯里添了一点油，莲刹掏出银两将两个人的饭钱一块付了，又多拿了一点钱给店家，让店家给他们安排个地方住。
店家把饭钱收下，然后将多余的钱两推回给莲刹，慢吞吞地说:
“后院有一个空房，里面没人住，也好久没人收拾，你们要是住得惯就去那住吧。”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莲刹转头看苍华，用眼神问他觉得怎么样，苍华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见苍华没有意见，莲刹随手端起案上一盏油灯往后院走，苍华也起身跟上。
苍华向来不喜欢欠人情，他的心思一直在方才莲刹替他付账一事上，思虑片刻，快步走到莲刹身旁低声道:
“下次我请客。”
莲刹原本不怎么在意，苍华只吃了两个馒头，但他可就吃的多了，现在苍华说要请他吃饭，算算还是自己赚到，乐呵呵道:
“好啊！我一定不跟你客气。”
苍华认真回道:
“嗯”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