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莲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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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莲剎
少年挑了挑眉，道:
“往人间去？你们这些和尚就是爱故弄玄虚，不就是随便你爱去就去哪咯？”
僧者耐心答道:
“是。”
少年按捺不住兴奋，问:
“欸，真巧，你往人间去，我向江湖生，既是同道中人，不如……我跟你走？反正我居无定所，这江湖的浪潮推到哪我就在哪，我陪你在人间走一遭，你陪我在江湖中浮沉一轮，两人结伴我还能顺便保护你，教你行走江湖的诀窍如何？”
僧者听到少年豪言一时只感觉好笑，如此聒噪的人若真一路同行，他怕是清净不得，江湖人最多是非，又遑论保护他。
但僧者终究是个修养极高，十分内敛的人，不愿说得太过伤人，婉拒道:
“多谢美意，施主是江湖中人，贫僧是脱离红尘之人，哪怕一时同路，最终仍是与施主同道殊途，徒增感伤，贫僧无福，若是他日有缘，自会人间相见。”
少年凝视着僧者的眼睛，只觉得这人实在圆滑，不愿意就说不愿意，还要说这些好听的话。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被僧者这么一说，少年反而更加倔强，心道：反正我自有办法跟着你，你要与我殊途，我偏要与你殊途同归。
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少年伸伸懒腰转移了话题，问道:
“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僧者:
“贫僧法号——”
少年摆摆手，打断:
“停！谁问你法号了，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名字知不知道！？”
僧者:
“贫僧在皈依我佛之时便弃了。”
自幼年拜入佛门之时，他便不曾再听过那个名字了。
少年闻言差点直接站起来，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他，连连惊问:
“你弃了自己的名字？为什么？我实在想不通你们这些和尚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倒好，竟然还不要了。”顿了顿又继续说:
“既然你都不要你的名字了，不如你将你的名字予我，你不要，我要，行了吧？”
僧者摇头，无奈温声道:
“人之姓名岂可随意转让，姓名乃是人世情故给予的牵挂，是亲友寄送祝福的对象，应由施主或施主重要之人为施主取名。\"
少年耸耸肩，语气中带有几分无所谓和几分希冀: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重要之人，你我有缘，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不如你便给我取一个吧，你来牵挂我，可好？\"
僧者一愣，再看那少年神色雀跃，他知道自己是不忍拒绝了。是怎样的遭遇才会连姓名也无？缘由向来叫人不敢深思。
他本应是该毫无挂碍才是，摒弃七情六欲，一心求佛向道，可如今有人在红尘中拉住他，问，你来牵挂我可好。
好吗？僧者又听见自己说：
“也无不可，便以此处为名，赠与君满殿神佛之祝祷，愿君莲华永盛，守莲华本心，出于尘世不染尘埃，此后，施主名之——莲刹。”
风雨呼啸，雷电交加，在此时皆为见证。
从今以后，不再是无名浪子，不再是江湖浮萍，有了名姓，便有了牵挂。
恍惚间，他听见那一场沁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的大雨停了，僵硬的冰被人间的火融化，有人在他坠落的深渊里伸出手，拉住了他，他抬头看，唯有一双宁静无波的星眸，在那双星眸里，他看见了自己的面容，可怖又可悲。
那一刻，他第一次想爬出深渊，踏进人间，不做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只做一个平凡的、活生生的人，但也只有那一刻而已。
两人在篝火旁相视无声轻笑，少年偏过头去状似无意地抬手擦掉眼角或许存在又或许不存在的晶莹，语带哽咽:
“和尚，叫我，我是说叫我的名字。”
僧者口齿轻启缓声而应:
“莲刹。”
莲剎低头浅浅一笑，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和身旁的人都刻入魂魄。
莲剎嗯了一声:
“真好听，我喜欢听你唤我的名字，哈，最后一个问题，和尚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来牵挂你啊，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就别想睡觉了，我会一直问一直问，问到你说为止。”
僧者未料他如此执着于自己的名字，又听他对自己说：“我来牵挂你啊”，僧者心中好笑，却又神使鬼差地低低应了一声“好”，莲剎没听见，正想开口便听得僧者言:
“贫僧，苍华。”
本是萍水相逢，不料峰回路转成了彼此牵绊。
得到了回应，莲刹当真不再相扰，闭眼不再言语。苍华看着他在火光映衬下红润的睡颜亦安心合眼。
屋外风雨飘摇，屋内风止雨歇。只余两个人，在篝火旁相偎入梦。
这一夜，两个互不相识的人穿越瀚海苍穹，渡过漫漫黄沙，攀过奇峰峻岭，在人间相遇。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佛者答非所问，鬼者不知所云。
莲刹心中疑问更深，他与这位大师分明是昨夜才刚见过，何来好久不见？为何又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种类似于殷殷切盼的光华。
这一刻，莲剎觉得他们好似跋涉了千山万水，熬过了千百光阴，历经了三千苦楚，最终在人间再次相遇，他们或许当真好久不见。
可莲刹对于眼前人一点印象也无。不如说是，他对这个人间确实全无印象。
万一，这位大师从前真的与自己相识，而自己却不记得了呢？莲剎想着想着竟觉得自己实在狡猾，徒留活着的人抱着过往的记忆却不自知。
他莫名的生出了几分的心虚和心软，像是一拳打进一团棉花里，不知所措。
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眼前这个看似冷漠的人独自在没有我的人间记挂我、等了我多久，才在令人绝望的时间洪流中说出那一句“好久不见”。
我该安慰些什么吧，可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只剩往昔不可追。
此时，浓雾中一阵疾风挟着一杆雪银长枪破空穿刺而来，枪头直指莲刹！
杀气突如其来，莲刹惊骇之际，苍华佛珠一拨，格开破空的长枪，卸去枪上千钧之力。随之，两掌相击，两股惊天动地的浩然之气猛烈冲撞，现场瞬间爆发出刺眼光芒！
光芒之中，两条人影招来式往互不相让，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瞬。双方身手快得瞬不及目，莲刹还未看清，便听得光芒中，苍华轻喝一声:
“退下！”
刺眼光芒消散，飞扬的尘埃中，苍华原地不动身姿挺拔，而长枪主人被震退十步之遥，以枪止步，堪堪停住。
莲刹认出那横枪之人正是三无殿的那个凶和尚，拂痕。
“让开。”
拂痕再次举起长枪，锋芒直指苍华，冷眉中不见丝毫退却，傲然姿态不因方才退败而稍减。
他要做的事情，纵使眼前是千军万马，是难越之高峰也无所惧。
苍华不语，不动，双眼冷觑横枪的拂痕，冷肃之中不见退让。
不过转眼之间形式便发展到莲剎意想不到的地步，现场气氛在瞬间降至冰点，连风速在此时也流动得极缓，生怕一点动静便打破这个僵局。
苍华身后的莲刹更是大气不敢出，这个死局，他是局中人，是风暴中心。如果他眼前这个护在他身前的苍华选择冷眼旁观，那么他就要自己去面对那杆长枪。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旦苍华观战，他就马上使用阴阳碟令，夺路逃生！
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条碧玉身影带一片黑雾冲他们这个方向狂奔而来，以风行步，腾挪之间面上仍然挂着浅笑，隔空长嚎:
“救人啊！！！”
见封尘身后紧随着一片片浓雾，雾中一只只形态可怖的、青紫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要将封尘也一同拖进去，拂痕狠厉之色乍现，枪势一转，挥扫千钧之力，击退魔氛！
“这些脏东西不至于让你落荒而逃。”拂痕收回枪，拉住封尘。
“能者多劳，何况这些东西太恶心了，不符合我的气质。”封尘捋捋散落的鬓发，面上几分得意。
他本来是可以自己解决，但眼见这边拂痕居然在跟他师叔对峙，看起来随时要干架的架势，心下又喜又急。喜的是他师叔再现尘寰，急的是拂痕触他师叔逆鳞。
他的师叔数百载前隐退之时的修为便深不可测，这么多年过去，不知又修炼到何种变态的地步。
上古的两大战神若是真打起来必定是摇山撼海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别的先不论，到时候这座山庙怕是要一夜之间化为废墟。
为了不沦落街头他急中生智，带着这一堆手就冲了过去。
封尘正欲越过拂痕走到苍华那边，拂痕长枪一横拦下封尘脚步，凝视莲刹，道:
“这个厉鬼出现后，这些妖魔才跟着来。”
莲刹听到拂痕指控他是幕后黑手，心中苦笑:我自己都难保，遑论去操控这些妖魔，更何况我是鬼又不是妖魔，怎么能够将账算到我头上！
莲刹无奈道:
“此事与我无关，我是鬼非魔，没有这等通天本领。”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的苍华忽然出声:
“此事与他无关，这件事本是寺中弟子失察，修为不够精纯才让它们有机可乘，你们身为主持难辞其咎，又该当何罪？”莲剎心说，这位大师真是明察秋毫，上位者就是上位者，这气势往那一摆就叫人不敢喘息，对，就是要好好怼怼这个凶和尚！！！就是这个凶和尚一见面就跟我要死要活的，他妄造杀孽冤枉好人！…好鬼！！！
拂痕沉默半响，在苍华的冷觑下收回了长枪，噌的一声插入泥土中，稳稳的立住，双掌合于胸前，微微低首:
“阿弥陀佛，既是我等失职，该担的责任，贫僧绝不推脱，但，前辈又如何证明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拂痕迎上苍华的目光，虚无的空中似乎闪过了刀光剑影，铿锵交错又瞬间分开归于原位。
“藏在雾中的人。”
苍华身随声动，疾步腾移进入黑雾中，拽出一个失魂的人还有一个来不及脱离的魔物。
他将魔物捏碎，放下昏迷的人，又说:
“雾中除了妖魔，还有活人，不到万不得已切勿伤人。”
看着这副情景，封尘倒吸了一口冷气，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有趣”。
拂痕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副不正经的姿态，并未对他的言论发表任何意见。
封尘不正经归不正经，他也明白情况危急，不容他们继续在此耽搁。他唉了一声提起长枪掂了掂，随后打横递给拂痕，拂痕伸手接过长枪，明白封尘的意思，只得选择放下对莲刹的敌意。
莲刹见拂痕将长抢收回，松了一口气，不愿与他们再过多纠缠，化出阴阳碟令要抽身而去，身前原本站如寒松的苍华却在此时转过身来瞬移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温声道:
“莲刹，留下来，与我一同守护这座山庙可好？”
莲刹被苍华此举吓了一跳，想将手抽出，苍华感受到莲刹的挣扎却并不放手，只静静凝望他的双眼。眸中似深潭无波，却有一人轮廓分明。
莲刹微微仰起头不解的看着苍华，他的能力勉强自保，怎么去救人？又不是去抓鬼，他的策魂鞭能奈魔如何？苍华似是听见他的心声，开口道:
“你能捕魂，这些人的部分魂魄被妖魔生生抽离，就算救下来也是神智有损，所以你可愿帮他们安魂？”
“……”啥？他说了啥？他的手好烫……什么声音这么响，咚咚地直跳，那是…他心脏传来的声音？他的眼睛怎么湿湿的…不能吧…该不会真要哭出来吧？？！
莲刹呆呆的点了点头，过后他觉得他当时一定是被鬼上身才会稀里糊涂的揽下这麻烦事。
冥王，我要涨工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莲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