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交浅言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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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莲被关在宅院偏僻一角废弃的一间耳房内，送进去的清水和一碗米饭丝毫未动，整个人呆呆的抱膝倚靠在角落里，不过一个下午时间，整个人好像风雨过后的落红，失了娇艳颜色，憔悴不已。
萧离水进门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心里涌起一阵不舍，强迫自己不要去安抚她。
水莲一见他推门进来，脸上立刻涌现出欣喜的神色，想要站起来迎上去，然后又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脸上的高兴慢慢一点点淡下去，就这么抬头仰望萧离水平静道：“恭喜大当家的痊愈了。”
萧离水看见她这样，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掀起一阵风浪，怒气顿生：“你就打算这么半死不活的一直跟我说话吗？”
“那你想要我怎么跟你说话？”大约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水莲也豁出去了，一改平日的温言细语，变得咄咄逼人，“我下午已经跟大当家的说清楚了，下毒的人就是我，你杀了我就能平息议论，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萧离水觉得自己大概被她气的又要毒发了，脑子里一突一突的，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就当没发生过？就当没你这个人存在过？你到底替谁在隐瞒，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命，难道这个人在你心里比你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吗？”
他的手劲极大，水莲用力挣扎也摆脱不了，她干脆闭上眼视而不见。
萧离水怒极反笑：“好，我倒要看看你拼了命也要保住的人到底是谁？我已经把你被关在这里的消息放出去了，看看今晚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水莲嘴角扯出一丝认命的笑容：“不会有人来的，只有我一个人，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萧离水愤然摔门离去，水莲望着他的背影，忍了许久的泪水簌簌直掉，真好，老天爷果真保佑了他，他没事了，他没事就好。
萧离水大步流星的四处暴走，所到之处下人纷纷避让，唯恐躲避不及撞上枪口。他只觉得看见什么都不痛快，随意的推开一扇虚掩的院门。
此时华灯初上，四下无人，照的整个庭院里冷冷清清，一个人背对着院门，就这么倚坐在门廊柱子旁，神色淡淡的看着夜空，手上拿了一只小巧的碧绿笛子在指间来回旋转。
萧离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客房这厢，不知怎的，愤怒的心情有些平复下来，他走了上去，拂起衣袍坐到那人旁边，笑道：“方大侠好雅兴，月夜赏风也不让人送点酒过来？”
方道柳转头看着这个不请自如的不速之客：“在下不胜酒力，恐怕今夜不能陪坞主解愁了。”
这话说的就睁眼瞎了，一个出名的酒鬼说自己不能喝酒，除了赶人，别无他意。萧离水一怔，随后不在意道：“今夜不知为什么有好多话想找人说说，无妨，方大侠不喝，我喝！”
这回轮到方道柳怔住了。
萧离水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吩咐下人赶紧送来好酒。
酒自然是好酒，坛口的封泥一拍开就逸出淡淡酒香，带着浅浅的桃花甜。
“这是我桃花坞特有的桃花酿，虽不出名，但胜在绵软醇香，入喉犹如绢丝，令人流连忘返。”看方道柳没有任何尝一口的意思，萧离水也不再多劝，自顾自的拎起一坛仰头就饮一大口，大笑道：“痛快！跟有意思的人在一起喝酒就是痛快！”
方道柳这下笑了，他也开始觉得萧离水很有意思。
酒是好东西，可以让不太熟的两个人迅速的拉近距离，也可以让一个八尺汉子卸下负担，絮絮叨叨很久。
“虽然第一次见方兄，但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十年前，方兄名震江南，我那时不过是个小小的桃花坞坞主，心中景仰的很，但没甚机会，没想到，还有能和方兄你一起喝酒的荣幸。”
若是换一个人来说这话，肯定就会被打出去了，但萧离水说的诚恳，让人觉得十分的真心实意，半分讥笑意味也无。
若是换一个人来听，肯定觉得自己的黑历史被翻出来，少不得强颜欢笑，内心五味陈杂，或干脆拂袖而去，但方道柳居然就真的认认真真的在听，一点尴尬的样子都没有。
萧离水见状，心中更是佩服，能够坦然面对自己不够光彩的过往的人可没有几个，恼羞成怒或有，翻脸不认人或有，匆匆结束话题走人或有，但如方道柳这般的可真就少见了。
“说出来不怕你见笑，对水莲我是真的下不了手，她怎么能害我，她又怎么会害我呢？”
方道柳低头轻轻抚摸笛子，动作温柔的像是对待情人一样，他低声说道：“其实坞主心中早有决断，又何必问我这局外之人呢？
毒是不是她下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站在她背后的那个黑手，萧坞主此刻不应该追查到底是谁给了那瓶毒药给水莲吗？还是坞主你心中早有推断？”
萧离水自嘲的一笑，又猛灌一大口：“萧某在桃花坞经营多年，大小在江南也算是个人物，自诩平日对兄弟两肋插刀，对下属宽仁爱护，没想到还是有人想要我命，这坞主的位置就那么好吗？”
方道柳道：“这话可不是坞主这个老江湖该说的，他们要的不过是这块水域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要的是这桃花坞易守难攻，江南水域咽喉的利害位置。至于坞主你，恐怕有时候显得不那么听话。凌云城、凌虚观和西南的大人物们能放任你收买人心，然后做大威胁他们的地位？”
“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的护着我的女人在这里过着不问世事的逍遥日子。”
方道柳摇了摇头：“江湖从来都不是过逍遥日子的地方，我知道坞主有安排，可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水莲不过是他们手中再小不过的一颗棋子，无用即为弃子，要不是这颗棋子对你有几分真心，今晚恐怕坞主的头七都过了！”
萧离水抱着酒坛的手上青筋绽露，“啪”的一声，酒坛忽的碎裂一地，酒香四下飘散，惊走了花丛中的几只夜猫子。
方道柳凝视着他有些赤红的眼睛，意味深长道：“坞主，平静了八年，这片水域已经不安全了，江下暗流防不胜防，你得尽早上船才是！”
萧离水几分微醺顿时消散，他回视方道柳，声音一片冷静：“你这是代表谁说话的？那个陆衍是不是药王谷的弟子？”
方道柳笑道：“坞主这回倒是疑心错了，应该说是你福大命大，若不是我们凑巧路过，你上哪里去找和陆衍一般医术高明又毫不计较江湖是非的神医，至于药王谷，你觉得他们会出手救你吗？
交浅言深，我本不该多嘴，不过是觉得坞主你确是可交之人，今夜见你苦闷才多说了几句，过几天便走，坞主也不必多想，你的事终归是你的事，别人也插不上手。”
说罢他便起身入室关门，徒留萧离水一人在门口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神色凝重离去。
一进门方道柳就低低喝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像个小猴子一样！”
闻言，房梁上倏地冒出一张俊秀的脸，不是陆衍还是谁？他笑嘻嘻的跳下来，悄无声息的落地，倒真像个灵敏的小猴子一样：“你耳朵可真好使，我轻功不错吧，你怎么注意到的？”
“若是连你推开窗户翻进来又飞上房梁的声音都听不到，那我岂不是和萧离水一样，早就死八百遍了。”方道柳没好气道，若不是听出陆衍的脚步声，他又怎会放心与萧离水说那么多话。
“我总觉得你和传说中的江南第一剑不一样哎！”陆衍也不客气，自顾自的拉了凳子就在桌边坐下。
“哪里不一样？”方道柳淡淡道，“我出道时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你知道什么？”
陆衍撇撇嘴：“以前我听师父说你的事情时，总觉得你是个骄傲、敏感又自负的人，可是这两天看你，一点都不像。”
“骄傲、敏感又自负......”方道柳玩味的重复了一遍，笑了起来，“你总结的挺到位的，我以前真是这样的人！那现在呢？”
“我现在觉得你挺像一个人的。”
方道柳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一口的喝着，漫不经心道：“像谁？”
“说了你可别生气。”
“好，不生气，你说。”
“江余。”
方道柳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你见过江余？”
“见过啊！”
方道柳一愣：“你这么点大，怎么会见过江余？江余出事的时候你才多大？”
陆衍学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神神秘秘道：“我给你说点独家江湖秘闻，不能外传哦！”
方道柳哭笑不得的点头。
“那时大概十年前的事情，反正我还小就是了，皮的很，漫山遍野的跑，师父一天打我三顿都不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交浅言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