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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救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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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芳6
韩留清毕竟是新嫁回门,此时整个韩府的目光都在祠堂前,韩妍也不好多待,欣赏够了韩留清的落魄样子,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凝霜等随着韩留清一起回来的奴仆被安排在云深处,云深处是韩家主君生前的住处,韩留清也自幼住在这里。
凝霜本想要陪着韩留清去祠堂前一起跪着,那样韩留清万一有个好歹,还能有人在身边照应着,可韩留清却让他回了云深处。
“你要是也去了,到时候连给我上药的人都没有。”
韩留清知道,韩令旖虽然不满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但也不会害了他性命,罚够了,消气了,就算那时纪铭还没有来,她也会让人把他带回云深处治伤的。
凝霜虽然担心地不行,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坐立不安地在云深处等着。
太阳更大了一些,晚秋的风吹起满院的落叶,如同凝霜此时的心情。
公子已经跪了一上午了,身体还撑得住吗?
韩留清今天早上起来自己安排回门的事,只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到这时胃里也开始痛了起来。
磨破的左手手掌将血迹反反复复地涂在漆黑的大理石上,一层细汗慢慢凝成汗珠,像一颗硕大的珍珠缀在他的鬓边,在烈日里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忽然,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那一颗珍珠便猛然砸在地上,溅起的水沫复又跌落地面,等着更多的姐妹与它相聚。
韩留清咬了咬牙,勉强让自己又清醒了几分。
这种感觉他已经十分熟悉,甚至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尽可能撑得久一点。他闭上了眼,努力放空自己,让自己全然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里,才能忘记身体上的疼痛。
“留清!”
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仿佛从重重迷雾后面飘了过来,他思维混乱,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个声音是谁,估计是错觉吧。
直到有一个强大宽阔的怀抱忽然把他紧紧抱住,阳光般温暖的味道笼罩了全身,他的思维才终于清晰了一些。
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焦急地叫他的名字:“留清!留清,你怎么样?”
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逆着光看去:“世女?”
纪铭额头上也带着汗,抱着他的时候她还在大口喘着气,脸上的表情焦急又愧疚:“留清,是我,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这是第一次,在他罚跪的时候有个人半路闯出来,能把她的肩膀借给他靠一靠。
韩留清想,纪铭此刻的样子真是迷人。
就算只是演出来的,也让人移不开眼。
“我没事。”
纪铭一眼就看到了他鲜血淋漓的左手,脸上的着急更加明显:“不行,我带你去上药!”
她一只手揽着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放在他背后,竟然就那么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韩留清反应不及,慌地险些从她怀里摔了下去。
“你没事吧?!”
韩留清已经无力把自己的手环在她的脖子上,即使她抱得并不舒服,他却什么也没说,整个人靠在她的怀里,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
纪铭这才问起旁边那个给她带路的小女孩:“留清住的地方在哪儿?”
那个小小的孩子瑟缩地指了个方向:“那边。”说着便走在了她们前面,似乎是要给纪铭带路。
一路上,他们并没再说话,韩留清之前一直勉强自己忍着,这时候那种疼痛才像终于挣脱了锁链的恶魔,肆无忌惮地侵略他的身体。
韩留清闭上眼,将脑袋靠在了她的怀里。
“少爷!”凝霜一直在云深处门口站着,就盼着韩留清能早点回来,猛然看到纪铭抱着韩留清往这边走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连忙就迎了上去,“少爷,你怎么样了?”
韩留清正要回答,便听到纪铭问道:“留清住在哪儿,他膝盖上的伤要尽快上药。”
凝霜便赶忙引着纪铭去到韩留清出阁之前住的卧室,慌乱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把纪铭带到这里的女孩儿悄悄不见了。
进了卧室,纪铭小心翼翼地把韩留清放在床上,转头问凝霜:“有药吗?”
谁知韩留清竟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罐东西:“我带着。”
那一刻纪铭的目光十分复杂,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闷痛不已:“你自己带着?”
韩留清自己单手卷起裤脚,露出那原本白皙如玉如今却似落花残泥般满是淤血的膝盖,他避开了左手的伤处,把那个青色的小罐按着,另一只完好的手慢慢旋开了盖子,挖了一块在指尖,准备给自己上药。
沾着药的手忽然被纪铭握住,韩留清抬头,发现纪铭此刻的表情似乎十分愧疚:“我来吧。”
凝霜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帕子在旁边放着,纪铭先把他尚还完好的右手连着那一点药膏都用沾了热水的帕子擦得干干净净,又换了两块全新的帕子替他敷在两个肿的不成样子的膝盖上,最后才用沾了酒的棉棒轻轻替他清理着左手上的伤痕。
为了撑着不至于倒下去,韩留清的左手上有很多擦伤的痕迹,甚至有些细碎的沙砾还进到了伤口里。
纪铭握着他修长而微冷的手,道歉的话明明都一箩筐,这时候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韩留清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低头专心替他清理伤口的女人,纪铭平时粗糙惯了,即使她已经尽力放轻了力道,可还是会时不时弄疼了他。韩留清时不时皱一皱眉,放在她手心的手却晃都没有晃一下。
磨磨蹭蹭地终于把他的手掌清理干净,纪铭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抬起头对他说:“留清,对不起,我忘了今天是你的回门日,徐晨他们提醒了我才想起来。对不起,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韩留清静静看着面前的女人:“我以为,你是故意不想和我回来。”
“不是!”纪铭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看向他的眼睛,“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忘了。”
她紧紧地皱着眉,满脸愧疚:“我一直都在军营里,对这些礼节知道地不多。之前管家和我说过,但我还是没记住。”
说完她沮丧地垂下了头,连夫君回门的日子都不记得,她觉得自己对韩留清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明明是她的错,韩留清却要受罚,现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留清,回去以后我也在你门口跪一夜,算是给你赔罪,行吗?”
韩留清依旧神色淡淡:“殿下言重了。我没什么事,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纪铭又低下头去看他那只满是伤痕的手,他手上的那些茧子刺痛了她的眼,忽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韩留清在韩府的处境:“留清,你在这里是不是过得并不好?”
若是得宠的男子,即使回门时只有自己一人,家里人肯定也都是关心宽慰,谁会像韩留清一样径直被罚去祠堂前跪着。
原本因为韩留清韩家嫡子的高贵出身和“寒英公子”的才名,纪铭想当然地以为他在韩府应该是很得母亲宠爱的,可今日一见,又看了看他卧室里的摆设,多数都已经有些年头了,再思及他这几天身上的穿戴也没什么新鲜样式,恐怕二等氏族家里的嫡公子,过的生活都比韩留清要好。
“殿下是不是很失望,我在家里并不讨母亲喜欢。”
这京都城里的婚嫁,多数都只是利益的交换。韩留清也曾想过纪铭为什么会答应和他的婚事,他最后想出的答案也不外乎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朝中重臣,而他,是韩府唯一的嫡子。
可惜,他和母亲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
娶了一个与母家关系冷淡的夫君,对纪铭的前途并没有什么帮助。甚至以后若是韩妍继承了家主之位,韩家还会成为她的敌人。
谁知纪铭竟然猛地伸出手臂将他抱进了怀里:“留清,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韩留清有些发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纪铭会是这个反应。
这样抱了一会儿,纪铭才忽然松开了他:“糟了,忘记给你上药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已经冷了的帕子扔进水盆里,挖出一块药膏,抹在了他的膝盖上:“留清,给你上好了药,我就带你回去吧。”
韩留清看着她脸上不似作假的认真,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好。”
临走之前,韩留清叫住了凝霜,他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把这个悄悄给苏侍人,小婕刚才给我们带路,陈侧夫知道了恐怕会为难他们。”
“是,奴才马上去。”
纪铭奇异地问:“刚才给我带路的那个女孩儿也是你的妹妹?”
“嗯,她是苏侍人的女儿。小婕有次掉进了池塘里,是我把她救起来的。”
苏侍人本来在府里日子就过得艰难,韩婕被他救了之后陈琳更是找借口为难他们父女,一来二去,他和苏侍人父女竟有些同甘共苦的交情了。
“韩大人在朝堂上一直名声清正,怎么后院里这么乱。”
韩留清再次被纪铭抱在怀里,他淡淡道:“母亲不怎么管后院的事,陈氏道貌岸然,她自然看不出来。”
纪铭忽然有些庆幸,她自己也是父亲早亡,但母亲却一直没有再娶,也没有提拔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起来扰了府里清净,如今王府里满打满算,也就纪峤、纪铭和韩留清三位算得上正正经经的主子。
这样的话,留清该能过得舒服些了吧。
一直把韩留清抱到了韩令旖住的远山院门口,韩留清才挣扎着下来。纪铭小心地扶着他进去了。
“母亲大人。”
他屈膝又要跪,被纪铭一手拉住了:“岳母大人,留清膝上还有伤,就免了跪拜之礼吧。”
韩令旖穿着一身暗色常服,浑身气势依旧不卸半分:“世女爱惜留清,我自然成全。”
纪铭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难道韩令旖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
这般想着,她便出言替韩留清解释:“今天回门是我没有和留清说清楚,我出门去本是为了去拿拜访岳母的礼物,却不料忘记和留清说了,让他先回了府。”
过了这半日,韩令旖自然知道纪铭今天早上究竟去了哪里,不过既然她愿意护着韩留清,作为母亲她自然也不会再纠结今日的真相。
“世女送的礼我已经收到,劳烦殿下费心了。留清身上的伤既然已经上了药,就好好回去修养吧。我让人从库房里拿了几件千年人参,劳烦世女转交给王爷。留清若在府里添了麻烦,还请多为担待。”
“留清是我的夫郎,我自然会好好待他。”
从进去再到出来,韩留清除了刚开始的行礼,没有说过一句话,韩令旖也没有问过一句他身上的伤如何了。
母子二人之间的感情竟然已经冰冷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