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回门 ...
-
【回门】
纪铭兴冲冲地去到了京城里最有名的成衣店,她本想多买几件衣服送给韩留清,但却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他衣服的码数。
看着老板拿出来的那几件衣裳,虽然华丽,但却有些俗气,纪铭冷静下来,才意识到那些衣服并不符合韩留清的气质。
衣裳买不了,首饰总可以了吧。
韩留清是自己的夫郎,她却什么都还没有给他送过,直到今天被徐晨提醒了才想起来,实在太不该了。
纪铭平时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男子佩戴的东西,虽然在京城最有名的首饰店里看了几个时辰,连在一旁站着的老板都给她介绍地有些厌倦了,她依然对面前五花八门的东西一知半解,不知道该买什么给韩留清才能让他喜欢。
“世女,您要是拿不准主意,不如多买几样,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好货,正君肯定有喜欢的。”
要不是知道这一位是荥阳王府的世女殿下,她真要怀疑这人是不是那种没钱又要进来浪费她们时间的无赖了。
纪铭一直没决定好究竟要送什么给韩留清,这时候听了掌柜的建议,也只能勉强答应了:“那行,你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要是有我家夫郎喜欢的,我以后还来你们这儿买东西。”
老板这时候笑得像花一样:“好嘞,您尽管放心,您选的这几样都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令君一定会喜欢的。”
“借你吉言了。”
纪铭接过被店小二仔细包好的几样东西离开以后,瑞珍轩的老板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韩家公子是什么神仙般的人物,竟然能让世女当了自己贴身的玉佩给他买首饰。”
纪铭平时出门不会带多少钱,可她看中的那几件首饰都价值不菲,无奈之下,她只好找了个当铺把自己贴身的玉佩当了。
此时拿着那几件东西,纪铭心里高兴地不行,连往回走的脚步都忍不住更快了一些。
纪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她满脸喜色地进了寒英院:“留清,我给你买了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
韩留清原本正在看书,听到纪铭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行礼:“妻主。”
纪铭把包装精致的盒子在他面前打开,将里面的手镯和钗环送到他面前:“留清,你嫁给我以后我还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这是我今天下午在瑞珍轩看了好半天选的,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
她说着还有些难为情:“我以前从来没关注过这些,要是不合你的心意你直接告诉我。 ”
虽然这样说着,但纪铭眼里的期待还是彰显了她期望得到韩留清的肯定的心情。
韩留清听到瑞珍轩,又看了看他面前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几样首饰,也有些惊讶,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给我买的吗?”
“当然了。”看到韩留清似乎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脸色,她心里也不由有些失望,“你不喜欢吗?”
“没有!”韩留清连忙否定,他珍重地伸手接过来,又抬起头看向纪铭,“我只是没想到,您会给我买东西。”
纪铭这才高兴起来:“我是你的妻主,买东西送给你是天经地义的。你是大家公子,当然应该被人保护着。”
“以后你要是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或者告诉管家,我买来给你。”
纪铭这般理所当然的态度意外地让一贯清冷独立的韩留清忽然觉得有一丝软弱和不适,自从父亲逝世,他就再也不曾听到有人说要保护他了。
他都已经习惯了自己忍耐,自己面对。
他紧紧地抓着那个锦盒,颇有些郑重地抬眸道:“谢谢妻主——我能现在戴上吗?”
“当然可以!”
纪铭原本担心韩留清会看不上她买的东西,毕竟她在这方面是真的毫无经验,虽然那个老板把东西吹得天花乱坠,但她心里还是颇为忐忑。
可韩留清竟然主动要求戴上她买的手镯,这让她兴奋极了,看起来她这回的礼物送对了。
纪铭送给韩留清的手镯乃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玉上还镶了金,想必是取金玉满堂的寓意,东西确实精致华美,可凝霜却知道少爷一直都是偏好素雅洁净的饰物的,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真的戴上了那个玉镯。
韩留清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玉镯,慢慢将它滑进了自己的手腕,随即又把手伸向纪铭:“妻主,好看吗?”
纪铭垂头去看,韩留清手指修长,根根如葱根般白皙无瑕,手腕上的白玉镯如一抔新雪停在幽香萦绕的梅枝,若有若无地勾起旁人无限情思。
她不由地有些走神:“好看。”
见着纪铭痴迷的模样,韩留清唇边也不由泄出些轻松笑意——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腰间:“妻主,您腰上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瑞珍轩里的东西太贵了,我没带那么多钱在身上,所以就把玉佩当了。”
韩留清心里似乎有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您随意选一个便宜的东西送给我就行了,不用这么破费的。”
“那怎么行,我第一次送给你的礼物,怎么能够随便!”
这种被人珍视被人郑重相待的感觉,令韩留清觉得犹如是在自己冰雪未消的心里注入了一股温水,消融了自己心湖上的快快寒冰。
~~~
晚上就寝的时候,纪铭一直握着他那只带着玉镯的手腕,摸了又摸,揉了又揉:“留清,你的手真好看。”
她一直把那只手抓着,在灯火里欣赏着,忽然,她有些奇怪地问:“留清,你的手上怎么会有茧子?”
韩留清一愣,随即淡然道:“我平时在家里也要做些事情,估计是这样手里才有茧子的吧。”
“嗯嗯,估计是的。”
纪铭家里并没有兄弟,平时也没怎么接触过世家养在深闺里的公子们,因而并不知道真正娇养着的公子手上是绝不会有明显的茧子的。
和纪铭一起躺在床上,韩留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提起明天是自己的回门。
可按理来说这样重要的日子,纪铭不会不知道,她一直没有提起,是不是已经决定了不会随他一起回去?如果是这样,他就没有必要再说出口自取其辱了。
纪铭今天下午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她的真心实意,还是为了得到他的心的逢场作戏?
父亲婚姻的经历,让他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份感情。
整个上半夜,他一直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亲自问纪铭一回,他一直犹豫,到最后撑不住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因为前半夜的失眠,韩留清这天早上醒的晚了一些。
等他醒来的时候,纪铭已经又离开了王府。
他本来准备早上的时候鼓起勇气问她一回的。
努力忽略到凝霜脸上的担忧和自己心底的那一抹落寞,他兀自坐在铜镜前整理行装——这么多年都自己一个人挺过来了,今天只是回个门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穿着一件淡青色长袍,腰间坠着雕刻着梅花的玉佩,犹豫半晌,他还是拿出昨天纪铭给他买的那个金镶玉的镯子,缓缓套在了手上。
虽然那个镯子和他的一身清冷并不相配,但韩留清却并没有把它取下来的意思,有时候,他也需要一些东西给他勇气。
纪府的管家之前和纪铭说过三日回门的事,这几天见纪铭和韩留清相处融洽,料定韩留清定然和她说过,所以也就没有再多嘴,哪知道今天一大早世女竟然就出府了,她也料不准纪铭究竟是忘记了,还是当真不愿意陪韩留清回门,只好不尴不尬地派了几个小厮侍女跟着他走了。
韩留清虽然看着冷清,但其实颇通人情世故,他看出了管家的冷淡疏离,便明白恐怕纪铭是故意的。
好像有人在冰原上擦亮了一根火柴,那微弱的温暖又迅速被狂风吞没,韩留清面无表情地走出荥阳王府,没让任何人搀扶地上了马车。
车声辘辘,韩留清直直地坐着,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个不合时宜的镯子上,最终伸手把它取了下来,收进袖里。
既然纪铭无意,他又何必刻意炫耀,反倒自取其辱。
进了韩府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
韩令旖危坐在堂中,发现只有他一人回来脸色便不太好,旁边侍立着的陈琳和韩妍更是难掩幸灾乐祸。
韩留清垂目,依礼而跪:“见过母亲大人。”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韩令旖久在高位,不怒而威,加上她与韩留清其实感情并不怎么深厚,这时的问话便显得有些冷厉。
若是旁人,被新婚妻主冷待至如此,回门时要么战战兢兢,要么委曲求全,可韩留清依旧一脸冷淡地垂头跪在下首,声音似乎听不出波澜,也没有多解释或者求饶:“是。”
“世女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韩令旖当着府里夫侍下人的面一直没有叫韩留清起来,甚至还问出这种必定会让他难堪的问题,令旁边看笑话的陈琳忍不住想要趁机落井下石。
“大人这还需要问吗,大公子在府里的时候便对您不甚恭敬,以前在府里您惯着他,现在去了王府,世女又怎么会喜欢这种桀骜不驯的人。既然是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恭敬温顺,柔婉谦和,才能得到妻主的宠爱。 ”
韩令旖看着面前一脸冷清的儿子,目光幽沉,从十岁起,她就让陈琳教他闺阁之礼,希望他能像其他男子一般温和顺从、得人喜爱,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竟还是那么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本以为纪铭常年在军中,不会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却没想到他才刚刚嫁过去三天,就已经开罪纪铭到这种程度。
“去祠堂外跪着,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
若是韩留清当真哪里做的不好,她得找个机会让他好好给纪铭赔个罪。
这京都城里,恐怕也只有韩留清新婚回门,迎接他的不是父母的殷殷问候,而是冰冷的责问和惩罚。被韩令旖当众罚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韩留清麻木地俯身磕了个头:“是,留清遵命。”
说完便缓缓起身退出了正堂,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韩令旖。
轻车熟路地来到祠堂门口,韩留清乃一介男子,即使受罚也不能进到祠堂里面去,他端正地在韩氏祠堂的正门口跪下,膝盖下是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但对韩留清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陌生之物。
韩令旖对他的性子极为不满,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罚他跪祠堂,甚至三天之前,他出嫁前夜,陈琳也曾借着让他学习规矩的名义,命他跪在这里诵读家规男戒整整一天一夜。
不知道这一回要跪到什么时候,纪铭既然有意冷落他,至少今天是绝不会出现在韩府的。
这一回,他恐怕至少也要跪一夜了。
不过,他一夜未归,想必纪府里也没有谁会在意。
之前膝盖上的伤还没有好,韩留清一跪下去,还有淤血的膝盖便立刻升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似乎也有些隐隐约约的痛,就好像一块坚冰撞击了重物生出的裂痕,一丝一缕的寒意慢慢侵袭着他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觉得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他的心也似乎格外地沉重,萧瑟的秋风扬起他的青丝,却把他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
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他的衣上,寒蝉凄切的哀鸣像蛛丝一样缠绕在他全身,远处侍女们娇俏的笑声隐约传来,只有他独自与这冰冷巍峨的祠堂相对而立。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像寒风一样渗进了他的心里。
不管何时何地,他始终都是孑然一身,没有谁会真的牵挂他、在意他。
母亲从来只会斥责他,却没问过他有没有难过委屈。
纪铭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和朋友们一起吐槽他的不恭无趣,还是调笑着哪个温柔识趣的男孩子、畅想着芙蓉帐暖?
他为什么会想到纪铭?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纪铭又是他的妻主,原本就没有必要考虑他的处境。
默默在心里这样开解自己,可膝盖上的疼痛却没有半分减轻,日头更高了一些,韩留清额头上渗出些汗,眼前一阵阵发白,他勉强弯下腰用手撑着地,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呵,大哥不过嫁出去几天,就越发没有规矩了,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竟然也敢耍滑偷懒。”
说话的是韩妍,陈琳的女儿,也是韩令旖的庶长女,韩留清的父亲虽然是正室却只生了他一个儿子,府里几乎已经默认韩妍会是这个家里未来的主人。
韩留清已经不太看得清面前的人,他不冷不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欣赏着韩留清这幅狼狈的样子,她终于觉得心里堵了好几天的郁气出了一些:“当然是来给我的好大哥送东西,父亲怕你撑不住,特意让我送了饭菜过来,怎么样,要不要吃一些?”
她的嘴里说着貌似关心的话,脸上的神态却是十足的嘲讽。
韩留清垂目看去,陈琳明知道他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却故意让人做了肥腻腻的肉。
“侧夫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还撑得住,就不劳烦陈侧夫了。”
“哼,那大哥可要自求多福了,听说世女今天可是一早就去了军营,世女不来接你,母亲是不会让你起来的。”
韩留清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撑着地的手掌想必也磨破了,放在怀里的那个镯子咯得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