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芳》风月闲忆

2、晨起

　　【晨起】

　　荥阳王府的大厅上，纪峤正襟危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一双经过边塞风沙和战场厮杀的眼睛锐利如刀。

　　韩留清一早就起来换了衣服，梳洗过后就跪在床边等着纪铭醒来。他后面依旧含着玉，纪铭不开口，就算疼死他也不能拿出来。他不知道是纪铭真的忘了还是故意折磨他或者试探他，他也不想去猜，就那么生生忍着，把夫郎嫁到妻主家该做的一切都尽力做好。

　　说来可笑，韩留清心里看不上甚至厌恶这些规矩礼仪，可偏偏贵族世家的出身让他自幼把这些礼仪学的滚瓜烂熟，更是做的一丝不苟。

　　纪铭醒来就看到韩留清跪在自己床前，看样子已经洗漱好了，见她醒来便朝她行了个礼：“妻主早安。”

　　纪铭以前常在军营，身边也没有小侍伺候，此时被韩留清弄得颇有些尴尬。他昨晚被自己折腾地昏了过去，却早早就醒了，跪在她床前也不知等了多久，自己却在床上睡得香甜。

　　“快起来。”纪铭连忙命人把韩留清扶起来，见他神色间颇有些疲惫难受，更是不忍：“什么时候起来的？”

　　“回妻主，夫侍早起伺候妻主是男子本分，不敢劳妻主操劳。”

　　纪铭被他这文绉绉的话弄得更加后悔，男子本就身子柔弱，他又是个拿笔的文人，自己实在不该让他跪在自己床前等了这么久：“以后不必这样早起，洗漱的事自有婢女小厮伺候。”可纪铭没想到待会儿还有让她更后悔的。

　　韩留清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韩留清伺候纪铭穿衣时，她总觉得韩留清动作似乎有些缓慢，眉宇间似也有隐忍之色，还以为是昨晚闹得太晚没睡好：“待会儿给母亲敬茶以后你回来再躺一会儿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韩留清替她整理着衣袖，轻轻答道：“是。”

　　纪铭之前也听说过韩留清寡言少语，她本也不是个话痨的人，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想着自己的事，倒也没觉得尴尬。

　　朝前厅走去的时候，纪铭随着韩留清的步子走得很慢。韩留清发现了纪铭的体贴，心中复杂。

　　到前厅的时候，纪峤已经在主座上等着了。纪铭之父早已去世，纪峤也没有再娶，韩留清需要敬茶的便只有纪峤一人。

　　“见过婆母大人。”韩留清在纪峤面前跪下，弯腰以头抵地，标准地行了个礼，恭敬地道。

　　纪峤本来是故意摆出一副严厉的样子想给韩留清一个下马威，但她见他礼仪端正，姿态恭谨，相貌出色，全身的衣服妆容也素净，那一身气质更是清逸绝尘，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公子的风华，顿时满意极了，不枉费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和力气向韩家求亲。

　　再看纪铭，从一进门就时时注意着韩留清，眉眼都比往日温柔了许多，心中更是高兴，有这么个美人夫君陪在身边，也不怕女儿会不近男色了！

　　可韩留清却没那么舒服。因为向纪峤行礼的姿势，后面的玉折磨地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跪姿，纪峤未喊起，他便只能继续跪着。

　　纪峤打量够了，这才开口：“留清起来吧。以后你就是铭儿的正夫，务必要谨守夫侍本分，伺候好铭儿，打理好荥阳王府。”

　　“是，留清谨记。”

　　向纪峤敬茶请安以后，纪峤便让韩留清先回去，留下纪铭说话。纪峤正在问纪铭对韩留清感觉如何，忽然有婢女来报世女正夫昏倒了。纪铭急的连忙就往寒英院而去。

　　纪峤初听闻婢女禀告还在猜测莫非韩留清身有疾患，竟如此弱不禁风。待知道纪铭竟一晚上没给他把开穴的玉/石拿出来，反而这样要了他好几回时，气得直骂纪铭没心没肺，没把成亲的事记在心里。公公提醒过她好多次新婚的流程，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步忘了，让韩留清含着玉势给她侍寝!

　　“你真是，留清是个好孩子，他是男子不好开口，你就这么不上心，亏你刚才还和我说喜欢他！”

　　纪铭也是后悔不已，难怪今天早上起来看他脸色那么差，她还以为是他没睡好，原来是昨晚竟然忘了给他把玉拿出来，留清竟也一声不吭地挨到现在。要不是他回去的时候突然昏倒，她恐怕还不知道！

　　自己这个妻主实在做地不称职！

　　反正无事，纪铭便守在韩留清床边，等着他醒来向他道歉。因为知道韩留清喜欢梅花，纪铭特意吩咐在寒英院外面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梅花树，等到了冬天这些梅花都开了，他必定会喜欢。

　　窗子开着，风轻轻地吹了进来。昨夜烛光昏暗，她又酒醉，并未完全看清他的样子。现在静静地坐在他床前，她才第一次细细地看他。

　　留清长得很好看，他眉眼修长，唇色浅淡，皮肤白皙如雪。他不是那种艳丽的长相，却像白雪枝头的梅一般，美的凛然清冷，恬静幽雅，不染尘俗一般。此时他脸上还有几分疲态，在那孤洁的气质里又加了些柔弱，引人怜惜，楚楚动人。

　　无端地，纪铭又想起昨天他身着一身大红喜服，在烛光下安静等待的模样。如果现在一身素洁白衫的留清像细雨初停后的白梅，柔和又幽清；那昨日一身红袍的他则像是皑皑白雪枝头傲然开放的红梅，妩媚艳冶，明丽如火。

　　一直以为韩留清就是清冷如冰的模样，昨晚挑开盖头看到他眉目如画，艳丽倾城的样子时，纪铭着实惊艳了一把，待到将他完全品尝，其中美妙更是令她着迷不已。如今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他床头，望着他安静熟睡的样子，她忽然就觉得周围的天都亮了些，心里满满的都是光亮和温暖，似乎，她飘荡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细细描绘着他的眉，她很想知道当他的眼睛睁开时是什么样子，是如他的名声一般清冷孤寒，无欲无求，还是也会有些温柔有些眷恋？不管是哪种，纪铭很确定他的眼睛一定会很干净很纯粹，像最清澈的水最洁白的雪一样，没有一丝俗世的杂质。
　　越是心思复杂的人，越是生活动乱的人，越会爱上这样纯粹宁静的眼睛。纪铭常年沉浸在刀光剑影里，战马嘶鸣，黄沙漫天，像韩留清这般持笔磨砚、弹琴写诗的生活，像他那般一身洁净、雅致闲逸的人，对于纪铭实在有着难以抵抗的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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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深秋时节，寒英院里的树木一上午就稀稀落落地掉了不少的叶子在院子里，薄酒般的阳光洒在满院还没有收拾的喜字红绸上，也有几缕顺着打开的窗户落到了卧室里。

　　纪铭坐在床边，她正准备伸手给韩留清把被子往上拉一拉的时候，床上昏迷的人的睫毛忽然动了动。

　　在战场上徒手和几个敌人厮杀都没怕过的纪将军心突然漏了一拍，她不太敢看韩留清如冰雪般清澈透明的眼睛，忍不住偏过了头：“你醒了，我马上叫人进来。”

　　韩留清一睁眼就看到纪铭坐在自己面前也暗自吃了一惊，他感受到身后一直折磨了自己好几天的物件终于消失了，再联想到其中必须的过程，不由也有些羞赧。

　　但他的面上却丝毫也看不出来，相反，因为平素在家里受到的教育，纵然自己身上依旧不适，他却强撑着坐了起来，掀了被子就要起来：“留清无碍。时候不早了，我为世女做饭吧。”

　　“不用不用！”纪铭连忙按住了他的手，“你身上不舒服，就在床上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别人来做。”

　　嫁进妻家的第一天就躺在床上休息，就算纪铭是体谅他，传了出去也只能是他不守礼法、不敬妻主。

　　“世女体恤，留清不胜感激。只是留清毕竟是新夫，嫁进府中便偷懒躲在屋里，实在太过放肆了。”

　　纪铭本来就因为昨晚忘记给他取出玉而对他有愧，这时见他执意要起来，也不好再劝，只是——

　　“你要起来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世女请讲。”

　　纪铭抓住了他的手，韩留清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在被子外面放了一会儿就有些微冷了，犹如沾了冰雪之气的梅蕊，令人忍不住想要握住它。

　　“昨晚我虽然喝醉了，但也还记得些事。”她敏感地发现韩留清的呼吸顿时变轻了，似乎有些紧张，纪铭于是刻意放缓了语气，“昨天晚上我不是说过让你叫我妻主吗？叫世女也太生疏了。我们既然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了。”

　　韩留清本来以为纪铭是在指责自己的不敬，但随着她的语气逐渐放缓，他才微微低头道：“妻主恕罪，留清家中一直是如此称呼。违背了您的命令，请妻主责罚。”

　　纪铭有些惊讶，心中更是愧疚，连忙摇了摇头：“不用这么小题大做。”

　　他们说话时，外面已经有人送了东西进来：“世女，王爷让人送了燕窝给正夫。”

　　“拿进来吧。”

　　韩留清起来的时候，他的小侍凌霜伺候着他更衣，纪铭看着凌霜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衫，那长衫上简单地绘着些云纹并料峭梅枝，看起来像是洗过很多次的样子。

　　纪铭奇怪地盯着韩留清更衣，她又去看了看凌霜今早上摆在那特意命人打造的梳妆台上的几件饰品，几乎都是些素洁的颜色，除了里面有几件明显是新打的，其他的都已经有些年岁了。

　　京城里的年轻公子们不都是锦衣华服，珠钗宝饰琳琅满目的吗？为了迎接新婚的夫君，她还特意让人打造了一个巨大的梳妆台。

　　身为丞相嫡子，又自幼有“寒英公子”的才名在外，可以说即使是在这高门贵族云集的京城里，能与他匹敌的也只有那兰陵萧氏的嫡子萧攸篱罢了。

　　甚至如果非要在他们二人中分个伯仲的话，就连萧攸篱也要屈居他之下。

　　这样的人合该骄傲张扬，为什么竟然会是这样低调、甚至清贫的样子？

　　纪铭既然心中有了疑问，自然也就问了出来:“留清，你不喜欢饰品吗？”

　　韩留清却不答反问:“妻主喜欢我妆饰吗？”

　　纪铭看着面前洗净铅华的少年郎，他清隽的容颜如同半开半放的碧色梅花，矜持又不失风雅，令她不由看的有些痴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你自己喜欢就好。”

　　韩留清看了一眼凌霜放在梳妆台上的几样饰品，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道:“平时在家中的时候，我便不太爱戴首饰。凌霜便也习惯了。”

　　纪铭听了韩留清的话很是高兴，凌霜既然按照在家里的习惯给他准备饰品，那就说明他也一定已经把王府当做了自己的家。

　　她笑着走过去，把他拉到了桌子边坐下:“母亲送来的燕窝快要冷了，你赶快吃吧。”

　　韩留清率先用勺子给纪铭也盛了一碗:“妻主不如一起吃吧。”

　　“好。”

　　纪铭本来就喜欢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此时看着他，越看越喜欢，不由高兴的问道:“你平时出门的时候喜欢带什么东西？我去准备了送给你。”

　　韩留清带来的贴身小侍凌霜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话要说，但又顾及着此时的场面，最终并没敢插话进去。

　　韩留清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他温声道:“妻主已经为我准备了很多东西，留清心中十分感激，您不必再劳烦了。”

　　纪铭以为是他面子薄，不好意思嫁过来第一天就向他要东西，于是也体贴的没有再问他，只是心里仍然默默的把这件事记着。

　　她的夫君这样才貌双全，她一定要送一件最好的礼物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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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先发几章，大家食用愉快，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