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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设死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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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便冲上来拉开苏焱,一顿毒打。每一拳都捶在苏焱的脸上,每一脚都揣在苏焱的小腹,苏焱抱头屈膝,却强忍着不肯求饶。不消一会儿,苏焱便已经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眼看着苏焱受此迫害,玉淼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翻身下地,跪在苏垚面前,带着哭腔求道:“世子,你快让他们住手吧,再这么打下去,阿焱会死的。”
“阿焱?叫的真亲热啊,”苏垚冷哼一声,看向奄奄一息的苏焱,道:“要他们住手,那好办,你叫我一声阿垚听听。”
玉淼几次张嘴,却始终难以启齿:“请恕玉淼说不出口。”
苏垚拉起玉淼的一缕头发丝,放在鼻尖轻嗅,迷醉的闭上双眼:“玉淼姑娘,说不出口,那就别勉强自己了。”
睁开双眼,那眼神中便透露着阴狠和毒辣,看的那群狗腿子都心惊胆战的:“怎么停了,给我用力打,狠狠打!”
“不不不……”玉淼连滚带爬到苏焱身旁,护在她的身侧,“世子,真的不能再打了,求你放过阿焱吧,他知错了。”
“我……”苏焱气息微弱的在玉淼的耳畔说道:“我……我没错。淼儿,不要求他。”
苏垚听到苏焱死鸭子嘴硬,气极反笑:“好啊,我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来啊,把玉淼姑娘拉开,往死里打,出了事本少爷担着!”
玉淼被拉到了一边,众人对着苏焱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苏焱昏迷过去。一个人小声说道:“世子,二公子好像晕过去了。”
“只要没死,就给我打。”
玉淼又跪着蹭到苏垚身边,拉着他的袍边,咬了咬牙说道:“阿……阿垚,求你放了阿焱吧,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苏垚挥了挥手,那群人便把半死不活的苏焱给拖出去了,玉淼皱着眉头,苏垚轻轻抚上她的眉眼。玉淼浑身上下一个冷颤,却不敢躲开。
“你放心吧,他不会死的。那些人很有分寸,从小到大你吃过多少顿饭,苏焱就挨过多少打。他不是也活到现在了吗?我不会让他死,遭人诟病,但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玉淼的一滴泪打在自己的手背上,阿焱为什么要生在侯府,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看玉淼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苏垚贴在她耳畔,轻轻说道:“我不会让他死,那样别人会说护国侯世子残害手足,罔顾人伦。可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见她仍旧没有抬头,苏垚猛地掐住玉淼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就算你不替他求情,我也会在他半死不活的时候送他回去。可你现在心甘情愿答应我,什么都听我的,这可不是我逼你的。”
得知自己原来是中了圈套,玉淼红着眼圈抽泣道:“世子,就算你娶了我,你也得不到我的心。何不成全我和阿焱,我们会对你一辈子感激涕零。”
“成全谁都可以,唯独苏焱不行,”苏垚放开玉淼,道:“你就等着风风光光坐八抬大轿,嫁进侯府吧。我要让苏焱日日见得到你,却得不到你,让他一辈子饱受相思之苦。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淼故事讲到这里,雨中的苏焱便不争气的留下一滴泪,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直到七月初五那日,淼儿来府上找我……”
那时的苏焱被打得奄奄一息,在床上恢复了很久,才勉强能下床。看到玉淼的一刻,苏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淼儿……”
“苏公子,”玉淼拿了一瓶跌打损伤的药膏,放在桌边,“我是来给你送药的,你要快好起来,希望你能在我和世子大婚之日喝杯喜酒。”
苏焱本来挂满笑容的脸瞬间凝固,如同晴天霹雳。良久,他才嚅嗫着,卑微的试探着问:“淼儿,你在说什么啊?”
“苏公子,虽然你跟世子不是一母同胞,但按位份来论,你该唤我一声大嫂。”玉淼的声音很平静,苏焱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苏焱挣扎着下床,玉淼很想去搀扶,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看着玉淼无动于衷,苏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万箭穿心,千疮百孔。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是不是苏垚逼你的?你告诉我……”玉淼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何谈保护我?”
这一句质问,问到了苏焱的心坎儿里,他的确是个废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还要让她担惊受怕。苏焱好想留住玉淼,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苏垚夺走了父亲的宠爱,夺走了众人的赞誉,也夺走了他最后的希冀。
玉淼走后,苏焱发了疯似的将药瓶打开,把里面的药粉撒在自己的伤口上,又粗鲁的涂匀,“嘶”,穷途末路的时候,只有疼痛会让人愈发清醒。他缓缓的滑倒在墙壁后,颓废的抱着双腿啜泣。
故事讲到这里,苏焱抬头,已经是豁然了,“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苏垚跟父亲请求明媒正娶,被父亲严厉拒绝,他便带着玉淼去悦来客栈投宿,想要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逼父亲就范。我知道淼儿一定是受人所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羊入虎口,所以制造不在场证明,乔装成小二将夜宵中下了黑色妖姬,苏垚这才在七月初五的子时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不过苏焱还省略了这个故事中看似不太重要的段落。在他颓废的抱着双腿啜泣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将黑色妖姬的罐子放在金疮药的旁边。用略带嘲讽的语气,攻破了苏焱最后一道防线:“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苏垚彻底消失。”
苏焱和玉淼下狱,投毒案总算告一段落。不过那日淋雨以后,钟离便感染了风寒。怜儿和战皓枫也不知是去哪野了,几天都看不到人影,没人照顾钟离,洛行云只能咬着牙硬上了。端着一碗黑色的散发恶臭的汤,缓缓靠近钟离。
钟离好看的眉头都蹙到了一起,这种东西是给人喝的么。说实话她有点抗拒,不过她真的很想被荆容浅照顾。被心动的人照顾是什么感觉呢,钟离还在憧憬和幻想的时候,一勺黑汤就已经送到钟离面前了。
这是中药的味道,不过怎么还混合着烤糊和烧焦的味道。看钟离有些犹豫和迟疑,洛行云赶紧吹嘘起来,以免钟离不喝。
“良昭,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洛行云“啊”了一声,示意钟离张嘴。钟离深深呼吸,调整心态,试图安慰自己,这不是毒药,这是治病的草药。将勺子里的汤吸进去以后,钟离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世上……世上竟有如此……如此难喝的药,猪吃的泔水捂上三天三夜再加点隔夜的茶,臭豆腐的汁,大概也就这个味道了。那一瞬间,钟离甚至觉得在军营吃过的蕨根野菜汤是人间美味。
“乖,”他的声音极具磁性,让人如沐春风,钟离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再喝一口。”现在钟离有点后悔自己装病了,若是喝了这碗草药,她会不会反倒生病……
为了听些甜言蜜语,享受他的照顾,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简直是入魔了。“容浅,这药好苦。”
听闻此言,洛行云像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枚蜜饯:“喝了它,就可以吃糖。”
钟离无奈的苦笑一声,这个男人是不是给自己下蛊了,怎么会就这么疯了似的迷恋。“容浅,我觉得你和一个故人很像。”
洛行云挑了挑眉,这撩人的套话未免也太俗气了,钟离又继续说道:“你很像我的未婚夫,他是西楚第一战神……”
还没等钟离说完,洛行云拿着碗的手差点一嘚瑟,把碗扣在地上。“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他还险些用箭伤我性命。我脸上这道疤,就是为他而划。”
“良昭,那你应该恨死他了吧。”
洛行云闷着声,钟离却轻声笑道:“恨,但又不只是恨。他若不是心高气傲,要纳我为妾,或许我真会穿上嫁衣跟他洞房花烛,做一个平凡的女人,相夫教子。”
钟离不是没有幻想过,跟洛行云的婚后生活。他是战神,驰骋疆场,她便陪在他的身侧,风雨同舟。但……
“或许,他说要纳你为妾,只是一句托辞,”洛行云一时之间,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是西楚第一战神,生性好战,一腔热血。他也许不习惯用联姻的方式解决两国交战的矛盾,让你作妾只是希望先帝能够打消和亲的念头。”
钟离挑了挑眉,荆容浅怎么说的好像很了解他一样?“你还能比我更了解他吗?”
洛行云不由得心中暗自腹诽,这不是巧了吗,我还真比你了解他。
“你是不是吃醋了?”洛行云赶紧摇头,他会吃自己的醋吗,搞笑。不过反过来想,他是自己绿了自己,好像吃亏了啊。
钟离的手轻轻搭在了洛行云的肩上,替他掸落了沾染的尘灰。“容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洛行云当机立断回答道:“不相信。”
“为什么?”
这……洛行云琢磨着,便说出了大实话:“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只是见色起意罢了。”无论是谁,谁又能跳脱这幅皮囊。
这话像是刺痛了钟离的心事,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那道伤疤,容浅的相貌是百里挑一的,若是从前可称得上是天作之合,可现在她早已连寻常女子都不如了。
“你不愿成为我的男人,就是因为这个?”
洛行云赶紧摇头,道:“良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的感情很复杂。”没遇见之前,只当是一个政治联姻的棋子,一个概念,一个陌生人。
城前一见,洛行云对钟离便恨之入骨了,她不仅毁了自己的尊严,也灭了自己的故国。
现在得知她并没有伤害西楚的百姓和自己的亲人,且对原来的他念念不忘,洛行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了。说是恨,看到她的善良,她的原则,早已释然了;说是喜欢,却又不及。
“良昭,”洛行云将药碗放在一旁,郑重其事的问道:“若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背叛了你……”
“任何胆敢骗我,叛我的人,都必须成为死人,”钟离目光坚定,似笑非笑:“所以……”
洛行云有点紧张,大概是做贼心虚:“所以如何?”
“所以你最好,”钟离握住洛行云的手,紧紧地捏着,他甚至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揉成粉末了,“最好骗我一辈子。”
洛行云轻咳一声,一辈子说起来很短,可要走过却很长。“你是万人拥立的帝王,你会愿意折在我一人手中?”
说到这里,钟离沉默了。她对感情绝无拖泥带水,朝秦暮楚。可是群臣和百姓,会容允一个敌国质子做北陈的后妃吗。
“北陈是我的天下,我的男人,不许旁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二人意乱情迷,气氛暧昧不明。洛行云沉住气,闭上双眼,等待着钟离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钟离也缓缓靠近,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间,钟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洛行云猛地睁开双眼,差点被吓出一声冷汗,这要是洞房花烛钟离也来这么一出,他恐怕要被吓到不举。
……
“良昭,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钟离平复了下自己躁动的心情,既然他们互生情愫,温存便不急于一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救玉淼!
“快去灵州大牢,再迟些玉淼姑娘恐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他们的案子不是还没判下来吗?澄彻大人是不会滥用私刑,屈打成招的。”
钟离冷哼一声,神情凌冽:“我说的可不是澄彻。”
“你是说,护国侯会……”
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澄彻感念玉淼和苏焱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特意将他们收监在一间牢房之中。玉淼冷的发抖,苏焱便抱着她取暖。依偎在心爱之人的怀中,玉淼才得以安心。
本以为除掉苏垚便可以逍遥自在,离开纷争和旋涡,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现在他们已经什么都招了,只要升堂,结果无非就是秋后问斩,身首异处。玉淼真的不想死,但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怕死了以后就见不到苏焱了。
“阿焱,你听我一句话,”玉淼强颜欢笑,柔声细语道:“现在苏垚已经死了,你是护国侯唯一的儿子,前途不可限量。而我反正也是一条腿踏进棺材的人了,等到升堂之时,你就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侯爷一定会为你求情,到时你还有一线生机。”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淼儿,”苏焱皱着眉,叹着气,道:“我让你受尽折辱,已经百死莫赎,如果我还苟且偷生,那我还算是人吗?”
玉淼反手扣住苏焱的手,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只是现在事情败露,能活一个算一个。“阿焱,你冷静点,我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罪恶滔天。若是拒不翻供,你我难逃一死;若是奋力一搏,你便能活下来。”
苏焱的一滴泪打在了玉淼的手背上,“若让我看你慷慨赴死,而我贪生怕死,如蝼蚁般苟延残喘,我宁愿跟你生同衾,死同穴。”
玉淼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狱卒小声的叮嘱着:“护国侯,我家大人体恤侯爷丧子之痛,若有什么话,就快点跟苏公子说吧。”
“爹!”苏焱双手把着牢房的铁栅栏,看见苏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来。他软弱无力的跪倒在地:“爹,儿子不孝,不仅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从今往后也不能侍奉您了。”
“小女参见侯爷。”
苏鑫仔细打量玉淼的容颜,这是他第一次见玉淼,她眉眼含情,朱唇滴血。现在他总算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什么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这个女人长得一股狐媚样,却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想当年褒姒妲己,貂蝉玉环,古往今来祸国妖妃,红颜祸水皆是如此。就连周幽王商纣王,奉先和唐明皇都抗拒不了,他的儿子又怎么能躲得过。
“你就是玉淼?”
玉淼紧张的看了一眼苏焱,然后答道:“是。”
“焱儿,玉淼姑娘,”苏鑫挥了挥手,管家苏森便将一个食盒放在了矛草堆上:“这是本侯最后能为你们做的。”
苏鑫亲自从食盒中拿出了两个小杯,又用酒盅斟满,苏焱盯着那个酒盅目不转睛。“你们一个是垚儿深爱的女人,一个是本侯的儿子,本侯听说你们要秋后问斩,于心不忍,可以向刺史大人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总要有一个人为垚儿偿命,我想来想去,不如就让上天决定谁去谁留。”
“玉淼姑娘,二公子,”苏森鞠了个躬,补充道:“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为了表示公平,侯爷特让玉淼姑娘先选。”
玉淼看着那两个一模一样的酒杯,实在是分辨不出,哪个才是有毒的。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杯,又轻飘飘的放下。看的苏鑫和苏森都十分紧张,终于玉淼决定拿起其中一个酒杯,一饮而尽,却被苏焱给拦住。玉淼看向苏焱的眼神中,充满着质疑和迷惑。
“爹,焱儿是你的儿子,怎么能让外人先选呢?”说罢,苏焱端起那杯酒,一口干了,苏鑫和苏森都没来得及反应,惊呼出声:“焱儿!”“二公子啊!”
玉淼心道,也好,既然这是苏焱为她选的命,即便是毒,也甘之如饴。正欲端起另一杯,苏焱便猝不及防吻在玉淼的脸颊上,那一瞬的温热让玉淼有些慌神。阿焱他怎么当着侯爷的面,就如此失礼……
就在此时,苏焱从玉淼的手中将第二个酒杯抢下来,又是一饮而尽。玉淼懵了,其中一杯有毒,两杯都喝了,那阿焱岂不是回天乏术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阿焱,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侯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痛心疾首,五官都纠结的皱在一起。
苏焱苦笑着看向侯爷,知父莫若子,他怎会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呢。他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丧命于此,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灭了玉淼的口,便能保全自己。
“爹,阿焱对不起爹的精心设局,”苏焱口吐鲜血,溅射在玉淼脸上,玉淼赶紧扶住苏焱。“两杯都有毒。”
也就是说,无论玉淼选了哪一杯,都会毒药穿肠,必死无疑。“什么?两……两杯都有毒。”
玉淼不可置信的看向护国侯,原来他一早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了。只是他大可不必费心思的……苏焱上气不接下气,鲜血已染红唇,倒在了玉淼的怀里:“爹,若真要有人为苏垚偿命,那就让焱儿来承担一切吧。”
苏鑫咬牙切齿,指着苏焱眼中含泪,却又无从下口:“我……我苏鑫真是作孽啊!”
此时钟离和洛行云姗姗来迟,只看到玉淼抱着奄奄一息的苏焱,令人动容。“淼儿,你从此……从此便是清白的了,日后离开灵州,找……找一户好人家,不要让我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不……”玉淼抓起了苏焱使不上劲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说过,要生一个小阿焱,要让他明理,知孝,善文,还要让他爱护弟弟……难道你说过的这些,都是不作数的吗?”
苏焱强扯出一丝笑容,抚平了玉淼的弯眉,道:“阿焱此生终是负了你,若有来世……来世……我”
玉淼的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苏焱赶紧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淼儿别哭,你哭了就不漂亮了。忘了阿焱,忘了从前,忘了……”
洛行云见此情形,上前一步,焦急地问道:“苏公子,给你黑色妖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他是西……”苏焱断断续续的说着,洛行云的目光闪烁着期待:“西什么?”还未等说完,苏焱的手便从玉淼的脸上重重滑落,闭上了双眼。
钟离叹了口气,苏焱和玉淼是如此的情深义重,可到头来却落得这般阴阳两隔的下场。不过最惨的莫过于护国侯,痛失爱子,还是两个。刚给一个儿子过了头七,又给另一个儿子办丧事,府中的白绫和灵堂还没撤,这下子原封不动又可以派上用场,棺材铺和纸花店或成最大赢家。
澄彻收到了钟离的旨意,判苏焱投毒杀人,畏罪自尽,玉淼仍旧无罪释放。这也算是圆了苏焱的遗愿,死了两个儿子,对玉淼如何处置,苏鑫也漠不关心了。就算她死了他儿子的命也回不来了。
城中讨论的愈发激烈,大街小巷都拿这件事情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护国侯的世子和庶子都被一个风尘女子迷得五迷三道,手足相残,玉淼即便带着面纱,绕路而行,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更有人当着她的面就说狐狸精,害人精之类的话,玉淼眼眶通红,夺路而逃。
似乎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钟离让失踪已久的怜儿和战皓枫去苏焱的坟前等着。两个人蹲在草丛里,等了一个晚上,任凭无情的蚊虫在脸上胡乱的叮,两个人都打得不耐烦了,索性让它吸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天蒙蒙亮,战皓枫还好,怜儿早就受够了,“小姐到底让我们在这等什么呢?”
“今天是苏焱的头七,小姐不会是觉得,苏焱死的不情不愿,可能会诈尸吧?”
……
怜儿猛地敲了一下战皓枫的头,道:“你在胡说什么啊?亏你还是个大将军,信鬼神之说,那你不怕死在你刀下的战场冤魂找你报仇?”
“我杀的是入侵国土的倭寇,倭寇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战皓枫一本正经的解释。正在此时,一道白影闪过,战皓枫紧张的抓住怜儿的袖子。“刚才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怜儿瞥了撇嘴,“那是玉淼姑娘。”
想必,玉淼姑娘是来祭拜苏焱的,果不其然她的篮子中装了瓜果,冥纸,酒壶,还有那对红色剪影小像。“阿焱,你说过生同寝,死同穴,我现在来找你。”
看到玉淼从篮子里抽出一根绳子,战皓枫和怜儿才明白钟离的良苦用心。原来她一早就料到了,玉淼不会苟活,才让他们来阻止悲剧的发生。说时迟那时快,怜儿拾起一颗石子,弹了过去,将白绫割断。
战皓枫从草丛里飞身而起,抱住昏迷不醒的玉淼。“怎么办……”
“当然是送去就医!”
足足有几个时辰,玉淼才苏醒过来,入目的便是捋着胡须的大夫,还有一脸忧虑的钟离和洛行云。
“姑娘她只是体虚气弱,再加上呼吸不顺,所以才会昏迷。现在老夫已经为她开了药方,按时服下,好好歇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多谢,”洛行云拱了拱手,道:“大夫,我送您出去吧。”
二人走到门口,大夫颇有深意的回头看了一眼玉淼,补充了一句,道:“姑娘,这命是自己的,不要为别人而活。”
玉淼心如死灰,眼神中充满了空洞和怅然:“我的心,已经跟阿焱一起死了,就算苟延残喘在这世间,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大夫淡然一笑,“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他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美好,你忍心一尸两命吗?”
孩子?玉淼立即看向自己的小腹,不自觉的用手轻轻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的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悄悄生长吗?这是阿焱的孩子,是她们爱过的证明。
洛行云送大夫出去了,屋内只剩下玉淼和钟离,钟离坐在了床边,道:“玉淼姑娘,逝者已矣,不要辜负苏公子的期望。”
投毒案终于尘埃落定,洛行云也知道战皓枫和怜儿这段日子去干什么了。他们全国范围内调查乐无忧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终于,在京城的档案中,查到了乐无忧的卷宗。原来他是十年前的殿试探花,高中以后便被分配到地方做州刺史。可是巧合的是,乐无忧当年就是被分配到灵州!
而怜儿留了个心眼,连带着澄彻的档案也一并带回来了,给钟离过目。这个澄彻没有科举记录,也不是地方县令升职,而是凭空出现的官。
乐无忧的档案中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他是荆州人士,双亲尚在。而澄彻是京城人士,父母早亡,留下万贯家财。十六白骨案,或许与澄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三日以后,午后暖阳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杨花正在园中给玫瑰浇水,见钟离他们来了,便福了福身。
“宁姑娘,战公子,大人去安南县查探案情了,等大人回来我让翠儿去通报。”初见杨花,她虽然神情淡漠,不悲不喜,但却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才几日不见,杨花的脸色变得愈发憔悴,黑眼圈都是脂粉盖不住的了,泪痕更是在阳光下明显极了。
“我们是来找你的。”
众人进了屋,杨花便吩咐翠儿去厨房帮忙,“几位是我家大人的贵客,若有什么力所能及的,杨花必定尽绵薄之力。”
“我们是想问问,你和刺史大人成亲的事情。刺史大人初到灵州上任,可曾携带礼金,或者下人?”
杨花摇了摇头,道:“大人清廉无比,除了还没到任就送来的聘礼以外,再无旁的了。至于下人,那就更是无从说起,大人是只身一人来到灵州的,书童和管家,家丁也是我们成亲以后我爹置办的。”
钟离了然于胸,她的猜测或许真是对的,“夫人,有一句话,我虽然不该问,但为了乐无忧和那十五个枉死的人,我还是要斗胆一问。”
杨花神色激动的看向钟离,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只要是能查清案情,找到真凶,我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夫人与乐无忧才是两情相悦,为何要嫁给刺史大人呢?”
这番话触及到了杨花的心事,她低下了头,久久不言。当年的事已经成了一道伤疤,但碰了还是会疼,也许永远不会结痂。看杨花神情迷离,双手乱搓,钟离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残忍了。
“夫人不必勉强。”
“乐郎的确和我青梅竹马,他是我年幼邻居家的孩子,我们一起长大,彼此心有灵犀,情投意合。我八岁那年,乐郎十岁。他举家搬迁,临走之前他说过的,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要回来娶我,用八抬大轿把我娶进门。”
怜儿听得入迷,见杨花停顿,便催促道:“然后呢?”
“后来他便一去不归,爹见我老大不小了,不能老是待嫁闺中,便要为我寻一门亲事。此时大人在京中发来聘礼,说要娶我为妻。听说大人是高中探花,才华横溢,即将赴任灵州刺史,又出手阔绰,想必家财万贯,爹便当即应下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怜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可惜一对有情人就这么生生的散了。“后来大人只身前来,且身无分文,爹还后悔把我推进火坑里。所幸大人是个正人君子,知道我惦念着乐郎,所以从未逾距。我们相敬如宾,从未行过周公之礼。”
说到这里,钟离也大概有些眉目了,还有最后一句,要问问杨花的意思。“夫人,我也许能给你一个答案。但,真相会很残忍。”
杨花充满期待的看向钟离,道:“我知道,姑娘和公子,你们都觉非常人,气度不凡,温文尔雅。只要能揪出凶手,告慰乐郎在天之灵,杨花什么都可以不要。”
回到厢房,怜儿和战皓枫都叹了口气,现在案情基本已经水落石出了,澄彻抢了乐无忧的官,还抢了人家的老婆,棒打鸳鸯,冒充探花,简直死有余辜,罪大恶极。
“要不,我们这就把澄彻给抓回来吧,他简直是丧心病狂。”
怜儿义愤填膺,战皓枫也是替杨花和乐无忧不值。洛行云没有说话,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此案另有玄机,但他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或许,可以从十五具手腕有刺青的白骨入手。
“别急着给案子定性,”钟离凤眼微眯,道:“你们若是澄彻,一个大富大贵的买官之人,会抛弃奴仆成群,家财万贯吗?”
怜儿沉默了,战皓枫皱了皱眉:“小姐的意思是说,澄彻大人是冤枉的,他跟这件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或许不是澄彻杀了乐无忧,而是乐无忧杀了澄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