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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习惯使之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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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医师卖房子,一阵儿有声一阵儿无声,他不寄托于那或许可以在三个月内拆掉的学校,两年内新起的商业街。趁此机会,他可以把自己已赚到的变现。
当卖房子的人都觉得自己这样卖房子不可思议,更何况是前来买房子的人。但世间买与卖似乎是一个对等成对的事情,你卖了,便有人买。
“我们家大爷要买这层房子,看上的就是这个周围的设施还有这楼层,你看这不多不少不高不矮的,还有就是装修,不白不黑不华不丽的;价格是高了点,但说好的,五年免交物业费,也给我们家爷省一点,爷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这往后啊大家都是邻居,我们家爷喜欢独立创作,偶尔一个兴起,指不定要半夜敲门找四里八邻把酒畅谈,千万千万不要拒绝我们家大爷,人生最轻松愉快的时刻也就是大半夜出来与最陌生的人谈人生谈理想谈你爸爸你妈妈你爷爷你奶奶你大姨大姨夫小姨小姨夫……“
成功套现,顾医师心里倒是有几分欣慰。他设想能够这样买房子的人必然也是一个安定的大爷,签完手续后,听到对方叨叨个不停,心想也没什么要紧的,最多在那大爷夜半难眠时,一起月下小酌,正好自己也能打发无聊的时光。
一层一个人,必然是一个懂得寂静的人。
然后,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搬家工作,电梯似乎只停留在上一层。顾医师本来是不在意的,每天正常地外出,他只是稍微觉得自己喘息的空间被压缩了般,好多自己抛在房间里的习惯像蜕在那里的皮,突然间就觉得带不走了。电梯的门口总是堆满大大小小封死的纸盒,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编号,备注着卧室,书房,洗手间,客厅,厨房……
房主就像被封死的纸箱一样,一个字的消息你也得不到。鲁衷心拉着顾医师一起小酌几杯,非要近来财源广进的顾医师请客,顾医师呢,笑着就答应了。
“我见到你的开发商了,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鲁衷心对顾医师是无话不谈的人,新鲜的事,有意思的,他不会揣到第二天早上。
“你们没聊聊。”顾医师不意外也不好奇,反而极其平淡,他就把那个开发商当作鲁衷心,当作自己的投资人。
“不是一路人。”鲁衷心小酌一口,在嘴里细细地嚼着,就像水是有形有骨的般,喝罢这么好的酒,心里便升起老鲁的教诲,老鲁会说些什么呢,老鲁会说当下会享受的年轻人太急躁了,为什么呢,照鲁爷的话就是:你们过的日子还在后面,吃啊享受都在后面,这年轻,最好清苦下。
很明显,老鲁的理念落后了,现在年轻的我们喜欢边劳累着边享受着,苦是为了乐,但二者未必一定要规定个先后,并列交错就挺好的。
“那边的消息是三个月。”顾医师平静地说,也不激动也不心急,惯了投资的风风雨雨,这样看反而很正常,“年总现在是放假时候,管事的另有人。”
“你当真了?”鲁衷心小声嘀咕了下,“也是,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合适的事情,我也有合理的可商洽的空间,”顾医师看着杯底一点酒,仍旧平静地说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笔投资是赚不到了,但也不会亏。
“那是可以见个面聊聊的。”鲁衷心若有所思,三个月的期限就跟打出的白条一样,能不能按时兑现就很难说,是难题也是机会,但自己曾经答应过老鲁,不碰老城区的房子,犯不着爷俩杠上,年总吃的苦历的事,聪明的小鲁怎么可能就范。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们合作,我们便也合作了。”顾医师端起酒杯,脸也不转地跟鲁衷心碰了下,便仰头喝空杯子。鲁衷心紧跟着喝空杯中酒,他知道,困难来了,机会也来了。
二人就这样,深更半夜漫步在冷清的街道上,路灯在这个时候像黑夜半睁的眼,明亮却不清晰,忙了一天的车道这会儿才有空喘息歇息,清月无星相衬,挂在灰蒙蒙的天空,城市的灯光毫不费力地夺走了天穹的风光。
城市什么时候会睡着呢,可能就在你睡着的时候。他们两人肩并肩散着步,漫无目的,在黑夜竟比白天来得清晰,比白天来得轻松。
“还要继续等?”鲁衷心站在空荡无一人的十字路口,与顾医师停步等着绿灯,冷不丁,他发自内心地关心着自己的朋友。
“嗯?”顾医师像是一下子没听懂,又像明白了不想开口,只是悠哉地微微翘着嘴角。
“走吧。”路对面绿灯亮起,鲁衷心假装调节气氛,像被夜风吹冷的孩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紧着两肩缩着头,脚不连地地蹦着过斑马线,顾医师迈着修长的腿,快步跟着;
“我说,大师哥送来的礼物有点麻烦,要是我我就起诉了。”鲁衷心左右看着,好似害怕漏嘴了似的;
“我觉得她会回来的,毕竟我这么等着。”顾医师像是慢了几拍,回答的只是鲁衷心的第一个问题;
“你明知道她在哪里,直接联系了。”鲁衷心倒着小跑着,看着顾医师,中肯地建议道;
“不一样,”顾医师否定了鲁衷心的说法,“她的性格,我们同班三年,从没因为我在那边等着看着她而主动搭话。”
“那现在怎么办?”鲁衷心好心提醒顾医师,顾医师笑了下,他似乎巴不得发生事情般;
“这是我的责任,我倒是希望她不要客气。”顾医师笑纳不了大师哥的恶作剧,韩国的大师哥,就像个浪漫主义情怀的诗人,好心成了乌龙。
“你疯了。”鲁衷心转身大步地跑着,然后在半空作投篮状,年轻人的弹跳力就是这么的自信,疯了吗,那就是真的疯了,就像自己做梦了,娶了一个老太婆般。
外人是否懂得,顾医师是无所谓的,每个人的精神给养是不同的,他仍旧稳步前进着,甚至留恋这月色的宁静,幻想着那个她也能如此。鲁衷心呢,很简单,今晚很难眠,拐角的酒吧没喊一声,鲁衷心就拐着步子进去了,没有顾医师在,他似乎放得更开,跳得更嗨,唱得更痛快。
顾医师呢,卖掉了房子,但是自己竟没学会习惯,顺手就按到了上层楼层,出了楼梯,便习惯地伸出手指,嗯?一遍遍刷着自己的指纹,每个指头都试了几次,仍旧没有打开锁,密码也是不行,待自己靠着墙清醒会,才想明白,自己已经把这层楼房出售了,怎么会进得去,不是,说好半夜创作的大爷怎么没见到呢?生活的空间就此就像少了高空的空气,脖子被压抑的伸不直,胸闷心抑。
回到楼下,顾医师从冰箱拿出冰水仰头灌着,清醒了,清醒了,他躺倒在沙发上,抽出旁边书桌上的书,轻轻翻开那一页,继续地读着,老铁旗杆在风中经常吱嘎吱嘎作响,秋来掀起的尘土最呛人喉咙,校长总爱在红旗台拿着厚厚的演讲稿讲着话,风扯得纸张哗啦啦响个不停,大家都是盼望校长或者是主任啊,一个不小心松开了手,那演讲稿就能被风直接吹到西边的大水沟里,那水沟里的水绿得发黑,估计还有化学老师聚集了三把钥匙打开了实验室的剧毒物质,他曾说,只要一滴,这条河的上上下下便会毫无生机……但是这些事儿啊,只存在于不耐烦学生的想象力。但顾医师从不这样想,他喜欢排队,课间操或者升旗,男女各站一队,这时,他们离得最近,也是她最欢乐的时候。
课间的她像放出笼的小白兔,蹦蹦跳跳,绝不吝啬给人笑脸。做起操来也是一板一眼,一把马尾晃动起来,像开心的风铃。
顾医师枕着回忆睡着,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梦中景象里激动着,嘣嘣的心跳,只为那最初的感情。此时,就像两人真的相遇了,离得那么近,近到咫尺,只有顾医师在眼前,要讲要笑要唱要跳,只有顾医师可以陪伴。
夜来着寒,是医生也要生病。第二天早上自己醒来时,早已是鼻子堵喉咙痛,头昏脑胀腿无根,他取出药箱里的备用药,饭也不吃地就着纯净水吞了两粒,然后慢腾腾地回到卧室,拽过被子盖在身上。这一幕倒是让人心疼,像是垂暮的老者,孤独终老,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再年轻的男人这样过也让人觉得心疼,仿佛不久后那苍老颤抖的背影就已经投射出来了。
放开啦放开啦。土墙不倒,扶着老腰;嘿,小野草,使劲长;青石板,蹦蹦跳,蛐蛐蝈蝈来一遭;掉皮的老泡桐,行着几群大黑蚂蚁……放开啦,放开啦!
顾医师求过放了自己,便岔开自己的神经,沉沉地睡去。他不知道,自己夜晚醉归的一个不小心,竟惹毛了楼上的大爷,那个大爷正在创作的间隙,便听到有人锲而不舍地撬门,她是毫不客气地报警了并且将自己的助理抱怨了半夜。
什么世道!
助理倒是简单粗暴,直接到警察局举报说就是原房东骚扰,肯定的,外表看着帅气阳光,沉稳不俗,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货色,这还是我们家爷大方,就是想通过警察叔叔的教育让他规矩点,警察叔叔也没把事情不放心上,在助理走的时候,直接拨打了顾医师的电话,
“你好是顾医生吗,这里是东风派出所,有人举报你深夜扰民,麻烦您半个小时来所里配合调查。”
“二师哥,把茶泡上,我等下到跟你好好交代交代。”顾医师睁眼只觉得外面阳光刺眼得很,感冒像是犯罪一样,最终被落实下来了,他拖着软绵绵的身体,直接去了所里。这二师哥也是有哥哥的样子,心想这小子真是潇洒,半夜扰民,配合调查吧还要先泡上杯茶,这伺候得跟奶奶似的。
“快说说,怎么回事!”顾医师披着风衣坐到二师哥的桌子对面,把脸放到茶杯上慢慢熏着,似乎能驱走点感冒似的,熏着熏着,便哈欠连天,眼皮沉重,他努力地双手抱着胸,给自己打着精神,但不到两秒,便上摇下晃,昏昏欲睡;二师哥不耐烦了,关了门,又继续追问着,好奇心绝对占了主导地位;
“师哥一直对八卦都这么好奇。”顾医师仍旧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打哈欠,顾医师越是这样说那二师哥就越是忍不住笑,催得紧,“我把楼上一层卖掉了,这不刚卖还没适应不是,小鲁喊我喝了点酒,晚上回来就——就——就不自觉地上了楼上,怎么也打不开门,就使劲拍了两下,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二师兄迅速地记录着,一边写着一边笑着,“照我说打不开就换个门,何必拍那两声扰民呢,你家里也没老妈子也没女人,你拍门等谁给你开呢?!哈哈哈哈哈!”
“您这警察管得有点儿宽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老妈子没有女人在家。”顾医师趁着药的迷糊劲说着;
“现在怎么想起卖房子?也对,是你的性格,这在时候抛出去。”二师兄让顾医师签个字,顾医师轻轻地挥了下笔,便扔去给了二师兄。
“好啦,你啊主动自觉给人家楼上的住户赔个不是,这是就算过去了。”二师兄中肯地建议道,“这个人应该挺好说话的,就是矫情点,但是只要礼仪到诚意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二师兄边说边起身,顺带拍了拍顾医师的肩膀,顾医师觉得也是在理,就没再说什么。
“你忙你忙,我去道歉去。”顾医师起身便要离开,二师兄赞许地点点头,还不忘记调侃两句,
“你这大金主单身到现在,不会别有爱好吧,哈哈哈!”
“就算有,我也会把所有钱都花了把这不良嗜好给治过来的!”顾医师实在是怕了师哥们,况这不是趁人之危嘛,在这精力体力都不是最佳的时候,遇到这个事情,小事化了小事化了,否则将难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