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王GX]雪上花（万十）》狗血姬

6、章六 月隐灯笼鬼

　　一、流言

　　“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现在已经是第四个人了吧？”
　　“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头绪，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没有人找上门来，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呗。”
　　“说得也是。没准不一定找咱们老爷呢。毕竟还有其他的家族在……”
　　“咳咳！！”
　　万丈目故意很大声地咳嗽了一声。两个女佣赶紧收声，低下头干活路去了。万丈目朝她们看了一眼，又走回客厅里坐着。茶几对面，十代摊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十代才来这个家里没多久。万丈目原本以为他会很叛逆；但出乎他预料地，十代异常地听话，乖巧到甚至有点没主见。万丈目有时不禁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吓到他了。
　　现在也是如此——他的义弟捧着一本小说看得入神，似乎完全没把女佣们的闲言碎语听进耳中去。就算真的听到了，他也不会表露出来吧，万丈目心想。十代不怎么爱发表意见，这一点他已经注意到了。想让对方有反应，就必须主动点才行。
　　“十代，最近的传言你听说了吗？”
　　坐在对面的少年从书中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是什么样的传言？”
　　“到了晚上，有鬼会把迷路的小孩子带走。”
　　“……吓唬小孩用的怪谈吗？”
　　“不是的。据说已经出现了四个受害者了。”
　　“也许只是普通的失踪案吧？那是警察的管理范围吧。”
　　“我说你这个人……年纪轻轻的想法怎么跟老太婆一样。再说了，你好歹也是游城家的人吧，灵异事件你不相信的吗？”
　　再怎么也应该算是同道中人吧，万丈目心想。虽然都还是小孩子，但身为四大家族的人，一点灵异现象也没见过是不太可能的。
　　十代沉默了一下，才问。
　　“父亲大人怎么说？”
　　“父亲大人还没有谈起这件事。在这之前，我们两个来做点什么吧？”
　　“我们两个吗？”
　　十代对他的这个提议似乎很吃惊。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反驳，万丈目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兄长大人想要怎么做？”
　　“你想啊，受害者都是小孩子对吧？所以我们去装做诱饵，把犯人引出来抓住。”
　　十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们两个能对付得了那个犯人吗？”
　　“没问题，相信我吧。平日的修行可不是白做的。我们两个人合力的话，肯定能抓住犯人的。怎么样？”
　　十代点点头。
　　“那我们今晚就去试。”
　　万丈目说着站起身来。

　　二、圆月

　　他们吃过晚饭，便趁大人们不注意时偷偷地溜出门去。
　　“听说都是在后山的神社附近走丢的。”
　　万丈目预先套好了情报，一出门便直直地指路说。
　　“我们会不会也走丢？”
　　“不会的，我们两个人一起呢。总不可能同时犯迷糊吧。你可要好好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跑啊。”
　　“好的。”
　　后山附近没有路灯，为了方便走路，万丈目提了一个灯笼出来。他们没过一会儿就走到了山门。顺着一长溜石台上去，半山腰上有座古旧的神社。
　　如水的月光照在青黑的石阶上一片明亮。万丈目抬起头来。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耀眼地散发出洁白的月光。黯色的夜空里没有一丝云。
　　“今晚的月亮真亮啊。”
　　“正是月圆的时候吧。”
　　“早知道月色这么好，就不带灯笼出来了。”
　　“别，背阴的地方可看不见。还是带着好。”
　　想来十代的话也有理。他点点头，把灯笼稍微举高了点。
　　“看得见吗？”
　　“看得见。”
　　不提目的的话，两个人就像是来夜游的一样。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万丈目感到很新鲜。
　　“你以前一个人晚上出来过吗？”
　　“没有。”
　　“我也没有。像不像是那个什么……试胆大会？”
　　“我们试胆大会都在宅子里玩。”
　　“那还有什么意思。”
　　“大人不让出去，说很危险。”
　　“大人总这么说。”
　　“可是现在不是有走丢的人吗？”
　　“那是他们没用。怎么，你对自己的本事没信心？”
　　十代“唔”了一声，没有说话。万丈目有点吃惊地回过头来。
　　“我听大人们说你很强的。”
　　“没有那回事。”
　　十代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万丈目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跑进神社里，然后迷了路？”
　　“说不定不是迷路，而是被关起来了？”
　　“被关起来？拐卖小孩吗？”
　　“咦？不是说是灵异事件吗？”
　　十代吃惊地道。这么说来，他是指被鬼关起来了吧，万丈目想。
　　“鬼关人干什么呀。”
　　“那为什么会消失不见呀。”
　　“鬼遇到人的话，一般都是‘吃掉’才对吧。他们被吃掉了。”
　　万丈目边说边做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十代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
　　“我开玩笑的，别真信呀。”
　　“唔。”
　　十代一脸“我真的信了”的表情，令万丈目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跨过一条石板。山上录下来的小溪从石板的下面淌过，发出清澈的水声。

　　三、灯笼

　　绕过山背，石板路延伸进一片密密的树林之中。月色也被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四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害怕的话，可以拉住我的衣服。”
　　万丈目小大人般地说道。然而义弟却不领情。
　　“没事。”
　　“你胆子还挺大的嘛。”万丈目夸奖道，“你说，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人也在这山上走？”
　　“这么晚了，应该没有吧。”
　　“可是不是有那么多失踪的。这就说明晚上出来闲逛的人还是不少吧。”
　　似乎觉得有道理，十代“唔”了一声。他紧接着问：“这么晚他们出来干什么呢？”
　　“试胆大会？”
　　“那是只有兄长大人您才会有的想法。”
　　他的嘴还挺不饶人的，万丈目忍不住想。
　　“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有没有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家？”
　　“……好像有点道理。”
　　他们闷着声朝前走了一段路。万丈目又来了点子。
　　“这座山上就没有巡山的人吗？”
　　“太荒凉了，所以没有吧。”
　　“明明还有个神社。来个守山人，再把神社打整打整，这才像个样子呀。”
　　他正说着呢，前方突然有道橙黄的光一闪而过。
　　“啊……前面有人！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不等十代回应，万丈目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等等……你是来巡山的吗？”
　　但是对方并不回答他。万丈目竖起耳朵，听到风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句：“过来。”

　　他依言跟着那亮光过去。在路的前方，光点以他刚好能跟上的速度一摇一摆地前行着。是那人提在手里的灯笼吧？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灯笼的光变得尤为显眼。
　　万丈目追着灯笼的光走了十来分钟，还是没有追上。脚下的路变得越发难走了。
　　“……兄长大人……”
　　隐隐约约地传来十代的呼唤声。他急急地应道。
　　“快点，十代，要追丢了！”
　　没有回应。万丈目猛然惊觉，停下了脚步。身后早已没了十代的踪影。
　　他和十代，哪一个算是走丢了？
　　万丈目朝前看去，那灯笼的光依旧在数米开外一摇一晃，仿佛在等他追上来。万丈目猛然感到背上有一股凉意窜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就在这时，背后又传来了呼唤声。
　　“……兄长大人！”
　　“十代！！”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这一次，很快就传来了应答声。
　　“兄长大人！等等我！”
　　听声音应该很近了。万丈目呆立在原地。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他手中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寂静之中，他的心跳声变得清晰可辨。
　　十代能看到这光吗？
　　他毫无理由地担心起来，仿佛自己已经迷迷糊糊地闯进了另一个世界，而回家的路已经被这片黑暗吞噬殆尽。在一片渺然的昏暗中，义弟的存在变成了最后的灯火。
　　等待的过程似乎很漫长。然而下一秒，义弟的身影便扑进灯笼所映出的小小黄光中，让一直绷紧身体的万丈目松了一口气。
　　“兄长大人……这边没有路呀。为什么走这边？”
　　万丈目这才发现脚下全是厚厚的落叶。难怪觉得很难走，他想。
　　“我遇到了另一个提灯笼的人。你看……”
　　他将手指向引导他的光球。在不知不觉间，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四、怪谈

　　“这边的归我，那边的归你。”
　　万丈目站在进门左数第三个书架边，给十代布置着任务。
　　“只要是和灯笼相关的都要找出来是么？”
　　“没错。”
　　十代抬头看了看一直摆到快接近天花板的书墙，小声道：“好多……”
　　“不准抱怨。给我好好干活。”
　　万丈目命令道。
　　追丢那个“灯笼”之后，两人便立刻下了山。自己所见的就是失踪案件的犯人，万丈目对此深信不疑。因此，一回到家中，他就拉着十代开始找线索。十代也曾提议过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但是被万丈目否决了。
　　“自己的事件要由自己亲手来揭露真相才行，交给别人是有违男子汉的原则的。”
　　万丈目未来的当家如是说。当然，这其中也有怕被大人们训斥的一层因素在里面——这点万丈目是不会告诉十代的。
　　“有没有可能真的只是巡山人？”
　　“不可能。首先，你说过你没有看到对吧？”
　　十代点点头。
　　“在那么暗的地方，距离又不算远，有第二个光源却看不到是不可能的。再者，你叫住我的地方离正路已经很远了，再往里走就很危险了。正常的巡山人会走这样的路吗？”
　　的确是如此。十代想了想，又把目光落回书墙上。
　　“从哪里开始好呢？”
　　“从角落里一本一本地翻过去比较不会看漏。”
　　“这么多……一天看不完吧。”
　　“那就看两天、三天、一个星期，直到找出那家伙的线索为止。”
　　十代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写着不甘心的义兄，轻轻地吐了一下舌头，蹲下身翻书去了。

　　找了三天之后，总算是发现了一点线索。
　　“十代，你看。”
　　万丈目晃着手中一本线装的老旧书本，唤着义弟。十代看了一眼，封面上写着《清溪怪谈》。
　　“是怪谈吗？怎么讲的？”
　　“说是被父母杀害的幼小的孩子，死后会变成像灯笼一样的鬼怪，在夜晚诱骗小孩子走失的故事。”
　　“听起来确实很像这次的事件。要怎么解决？”
　　“唔……”
　　万丈目瞟了一眼书本。
　　“这上面没有说。你怎么想？”
　　“如果是被杀害那就是怨灵了。要净化掉吧？”
　　万丈目点点头。
　　“你以前净化过怨灵吗？”
　　“没有……那么难的事情怎么会交给小孩子做啦？”
　　“这是锻炼啦，锻炼。不做怎么能学会。”
　　“兄长大人做过吗？”
　　“没有……不过我听人说过怎么做。”
　　“首先要找到对方的尸骨吧。”
　　“没错……你这不是知道嘛？”
　　“也只是听说……这山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
　　他的这个问题让万丈目陷入了沉默。他看着十代的眼睛，出神地想了半天，突然有了主意。
　　“干脆，让那个鬼灯笼带我们去好了。”
　　“太危险了吧？万一去的不是埋尸体的地方怎么办？”
　　“不试试怎么知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个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吧……十代在心里默默吐槽。
　　“兄长大人太大胆了。”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但是万丈目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谁。本少爷可是将来要守护这个家的人。”
　　看着义兄自信满满的样子，十代轻轻地笑了。

　　五、山路

　　他们又再度走在夜晚的山路上。和上次一样，只有万丈目提着灯笼。
　　“说起来，失踪事件好像没有再发生了。”
　　“是被我们吓走了吧？失败了一次，就算对方是鬼也会怕的。”
　　怎么可能，十代腹诽着。但是，因为被他们引走而没有去坑害其他的目标，这种可能性倒是有的。
　　“还会再遇到吗……”
　　十代小小声地叹气。虽然很小声，但就在他前面一步远的万丈目还是听到了。
　　“为什么会觉得遇不到啊？”
　　“怎么说，那个，兄长大人不是已经成功地逃脱过一次了吗？没有道理再被当成目标吧？”
　　“不对不对，正因为失败了，所以为了洗涮耻辱，再次把我当成目标的可能性应该很高才对。”
　　是这种类型的鬼吗？十代看着义兄的背影，强行将吐槽的欲望压回肚子里。
　　今晚已是下弦月，月光比之前黯淡了不少。从山路边的石壁上流下来的溪水反射着月光。平添了一种冷清的感觉。石壁上长着些新鲜的蕨类。
　　“你说，路都走到一半了，怎么还不出来……”
　　万丈目有些性急地抱怨。
　　“之前也不是在这种地方出来的吧。记得是进了背山的树林之后，兄长大人才突然跑了起来……”
　　“那是因为我看到了同样手提灯笼的人嘛。不过现在想想，其实我只看到了灯笼。”
　　“……是指并没有人提着吗？”
　　“有可能哦。鬼的原身不是小孩吗。”
　　“……想想有点可怕……”
　　十代的声音小了下去。万丈目笑出声来。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不过这么一说，在被月光照亮的地方，这鬼把戏会被人看穿吧。难怪一直不出来。这段路还挺长的。”
　　“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说什么呢？马上就要到树林了。”
　　他们转过一个弯。之前遇到鬼的树林便在眼前了。十代抬起头看着漆黑一片的高大树木。
　　“真的要进去吗？”
　　“当然了。不就是为此才来的吗。”
　　“如果真的遇到了鬼，再走丢的话该怎么办？”
　　“唔……”
　　万丈目思考了起来。两个人走在一起并没有保护效果，这点倒确实让人头疼。
　　“要不然，你拉着我的手走吧。这样就一定不会走丢了。”
　　他朝十代伸出手来。十代并没有握住他的手，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
　　他问。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十代露出了有点慌张的表情。
　　“不……没什么。”
　　义弟一边否认，一边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就这么拉着手钻进树林的阴影里去。
　　灯笼的光昏暗不清，只能映出两三步之内的道路。因为是在树林里的缘故吧，石阶上落着好些树叶，恍惚间并看不清颜色。万丈目感到握着十代的手心出了汗。
　　男孩握着他的力道不轻也不重，让他觉得很是贴心。说起来，义弟在讨人喜欢的方面似乎天生就有优势，虽然是突然之间多了个同龄人，但比起对手，十代更像只是个玩伴。对于一直身为独子的万丈目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
　　不过，义弟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十代，”他出声问道，“还好吗？”
　　“还好。”
　　十代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稳。这是好事，至少不会给他招来麻烦。但是另一面，被黑暗吓哭的弟弟听起来似乎也不错，万丈目朦朦胧胧地想着。
　　“你说，它会出来吗？”
　　一阵沉默。十代似乎在考虑怎么回话。万丈目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在微弱的灯笼光晕下，十代皱着眉头。万丈目猜到了他的想法。
　　“你是觉得不会出来吗？”
　　十代点点头。
　　“那要放手试试吗？”
　　听到这句话，十代猛地握紧了他的手。男孩抬起头来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里印着小小的灯笼的投影。
　　“还是不要吧？”
　　万丈目一瞬之间觉得他有点可爱。他点点头说，“我们就这么走。没遇到的话，就回家好了。”
　　他们又再度向前走去。深邃的树林里没有一点声音。
　　一直到走出树林，他们都没有再遇到鬼。

　　六、遇见

　　夜晚抓鬼的计划失败之后，万丈目又带着十代重新在书库里找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你说，就没点什么别的线索吗？”
　　万丈目面对着书山，皱着眉头发话道。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十代？”
　　以为义弟没在听，万丈目唤道。
　　“……我想，线索应该就在那座山里。”
　　“你的意思是，白天也去看看吗？”
　　“半山腰上的那座神社，我们还没去过吧？要不要试试？”
　　“行！”万丈目痛快地把手中的书本一合，站起身来。“走吧！”
　　白天的山道，和夜晚时截然不同。
　　“这样走着，总觉得很轻松就到了一样。”
　　他们已经站在了背山的树林前。之前两次来，都是走进这个树林就折返了，并没有再往前走过。
　　“是因为看得见的关系吧？走起来要比晚上快一些。”
　　“树林里还是很暗……怎样，要拉住我的手吗？”
　　“诶？”
　　对于他突然的提议，十代愣了一下之后，慌张地摇着头。
　　“不……白天的话，鬼不会出来的吧？”
　　看到他的反应，万丈目笑了起来。
　　“我逗你玩的。走吧，神社应该不远了。”
　　他们穿过树林。再走过一截向上的山道，神社古旧的鸟居就在眼前了。
　　“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呢。”
　　十代说。鸟居的柱子颜色参差不齐，在涂成红色的表面上左一块右一块地露出些原本木头内芯的黄白色来。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要说这里面会有鬼出来，倒是令人信服。”
　　万丈目感叹道。仿佛是要回应他的话一般地，一个女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鸟居前。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那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来岁，似乎才哭过，两只眼睛红红的。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两个男孩，匆匆地穿过他们，走下山道去了，经过十代身边的时候还撞了他一下。两个男孩都回过身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女人身上浅蓝色和服的影子消失在繁密的绿叶丛中，万丈目才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是人吧？”
　　他这个问题让十代白了脸。
　　“应该是吧？！她还撞到我了，是鬼的话应该不可能撞到的吧……”
　　听到这话，万丈目松了一口气。
　　“一个女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呀……”
　　“说不定，和我们一样？”
　　十代猜测道。
　　“来找案件的线索吗？”
　　“她好像哭过的样子，会不会是自己的孩子丢了？”
　　“那么年轻就有孩子吗？”
　　十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不……不行吗……”
　　“我听说失踪的人都和我们差不多大，那怎么也有十一二岁了。倒算回去的话，她怀孩子的时候可真年轻啊。”
　　“也……也许是有什么缘由……”
　　十代心虚地说。
　　“不管怎么说，走都走到这儿来了，我们进去看看吧？”万丈目再度向着鸟居迈出步子，“也许能发现什么大人们看不见的线索也不一定。”

　　七、神社

　　过了鸟居，神社破旧的主殿就在眼前。殿前的石柱还残留着大半，万丈目顺手摸了其中一个，沾了一手灰。他看着被弄脏的手直咂舌头。
　　“太久没人来过了吧。什么时候倒了也不奇怪。”
　　“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十代小声吐槽道。
　　“手脏了感觉真讨厌。”
　　“等下到溪水里去洗一下吧。”
　　他们走到主殿前。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看，奉纳箱还在呢。”
　　“要不要许愿？”
　　“我没带钱出来。”
　　“我有多的。”
　　十代说着朝他伸出手来。万丈目接过来一看，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五十元硬币。
　　“这样就够了吧？”
　　“足够了。”
　　两个人一起在殿前双手合十，低下头来。默默许好愿之后，便到了丢硬币的环节。万丈目照准奉纳箱的小口，手一抬，轻松地扔了进去。十代的硬币在木板上弹了一下，也乖巧地落了进去。
　　“看来菩萨接受我们的愿望了。你许了什么？”
　　“希望我们能平安下山回家。”
　　“这么简单？太浪费了吧，不许愿也能平安回家的。”
　　“我想不出什么愿望嘛……”
　　十代轻轻一笑。
　　“兄长大人许了什么愿？”
　　“希望能早点抓住犯人，把失踪的人都找回来。”
　　“好正经的愿望。”
　　“这才叫许愿。都像你那样许愿，菩萨是会哭泣的。”
　　“是吗？”十代说，“神社的后面是什么呀？”
　　“不知道，去看看吧。”
　　他们绕过主殿。后院还立着几间屋子，看来是给以前神社的人住的，也都已经很破旧了。其中有一间，孤零零地在右手边立着。
　　“这是柴房吧？”
　　万丈目猜测道。他上前推了推木门，门紧锁着，一动也不动。
　　“看来没法轻易进去呢。”
　　“那边的也要看看吗？”
　　十代问。
　　“就看看吧。”
　　他们踩上屋边的走廊。走廊的木板已经腐朽了，在他们脚下“嘎吱”“嘎吱”直作响，时不时还能遇上几块坏掉的，露出些大大小小的洞。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
　　“这里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谁能忍得了这种地方。鬼还差不多。”
　　“刚才的那人吗？”
　　“别说了，怪渗人的。你可是说她是人的。”
　　“我是这么觉得的……啊，这扇门开着呢。”
　　木门在他手中发出“吱呀——”的一声，慢悠悠地打开了。
　　“要进去看看吗？”
　　“要。”
　　万丈目带头走了进去。是厨房。空空如也的灶台上积满了灰，木桌的角落里也结满了织蛛网，没有门的橱柜里摆着几个破碗。十代站在门口，看着万丈目在桌椅间小心地移动，努力不弄脏衣服。
　　“这里藏不住人呢。”
　　“这里是太小了。”
　　十代赞同说。他们一起出了屋子，再往后面，就是后门了。
　　“从这里出去，就能上山顶了吧。”
　　“山顶有什么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
　　“要上去吗？”
　　“上山顶的话会来不及回家的。就走两步吧。”
　　他们穿过后门，走上山道。绕过一堆石壁之后，一片坟地出现在眼前。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停住脚步望着这片坟地。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地方。”
　　万丈目说。
　　“是以前神社的所有地吧？我知道有些神社也兼做这个。”
　　十代猜测道。
　　“都荒废了吧。”
　　“看起来是这样。”
　　他们走到近前去。大大小小的有几十个坟头，立着各式各样的墓碑。好一点的有石碑，差一点的就只立着个木制的十字架，连名字都没有。
　　“我在想……”
　　“犯人会不会就在其中，是吗？”
　　万丈目问道。十代点点头。
　　“那我们要把这一片的坟墓都净化一次吗？”
　　“那也太夸张了吧？”
　　“是没错。而且，好好安葬的话，鬼魂为什么还要出来作祟啊。”
　　“刚才那个人，难不成是来上坟的？”
　　十代突然说。万丈目瞪着他。
　　“有道理。但是，是哪一座？”
　　他们分头找了个遍，却没有任何发现。
　　“猜错了吗……”
　　十代有些失望地说。
　　“别气馁。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有了点方向。而且，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和这件事有点什么关系。”
　　十代抬起头来。阳光穿过山石，照亮了坟地的一角。

　　八、梦中

　　他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
　　明明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别人的经历，却真实得仿佛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更小的时候，十代也做过几次这样的梦。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发出小声的啜泣声。像是被她触动到了一般，怀中的婴儿放声大哭起来。
　　看起来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吧？十代没见过太多的小婴儿，只能凭感觉猜测。他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横躺在女人胸前。
　　她们在漆黑的山道上前行。
　　这山道十代认得——才走过三次，想忘记都难——正是去那座神社的山道。虽然看不到脸，但十代没来由地想起了在鸟居前撞到他的那个女人。
　　她果然是在神社里做了什么吗？
　　女人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抱着小婴儿——十代能感受到她的用力。她没有提灯笼，磕磕绊绊地迈过石阶，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十代原本以为她会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下，但她还是缓慢地向前走着，像是在被什么催促一样。
　　婴儿的哭声在死寂的夜里变得尤为响亮。
　　女人费了半天劲，终于走到那片树林前。就快要到神社了吧，十代想。他和女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出乎他意料地，女人离开山道，朝树林深处走去。
　　她想干什么？
　　想起险些在树林中迷路的兄长，十代紧张了起来。但是他明明撞到过她——她还活着，吧。想到这里，十代放心了些。女人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看不出她的目的地。周围耸立着高大的树木，不论哪一棵看起来都差不多。再多走一会儿，就要迷失方向了吧。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棵粗大的树木，光是直径就有周围的两倍大。女人在树前停了下来。
　　“对不起……妈妈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十代猛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女人把婴儿放在树根下，开始刨地面的落叶。腐烂的落叶带着奇怪的气味被拨到一边，露出松软的深黑色泥土。女人的手指插进泥土中，没有好好修剪的指甲缝里涌入了黑泥。她将泥土一捧一捧放到旁边，直到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坑才住手。她停下来的时候，十代才注意到贴身的和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不要。十代在心底呐喊着。但是他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抱起婴儿放入坑中。泥土盖到脸上的时候，婴儿哭得更响亮了。
　　“乖，不要哭了。很快就没事了，你也是，我也是。”
　　女人轻声安慰道。她依旧不停手地把泥土往坑中填去。一点一点地，黑色的土掩盖住了婴儿的身体。
　　那哭声终于听不见了。

　　九、骸骨

　　“你说的是真的吗？!”
　　万丈目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十代。作为回应，十代用力地点了点头。
　　“会不会只是因为受刺激才做了这种梦而已……”
　　万丈目有些不太敢相信地说。
　　“在梦中能看到别人的记忆，这可是很罕见的通灵术啊。你真的确定吗？”
　　“应该是这样没有错。以前我也梦到过，确确实实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昨晚的梦感觉很强烈，和平时不一样，所以应该不会有错。”
　　万丈目想起父亲在告诉他有关十代的事情时，曾说过的“那孩子很强”这样的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是很强了。
　　“你的这个能力，父亲大人知道吗？”
　　十代摇摇头。
　　“没怎么和别人说过。兄长大人可以替我保密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如果按你所说的话，那也难怪会作祟了。毕竟是被活埋的。”
　　“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首先应该要好好安葬他吧？你应该能找到那个地方吧？”
　　十代点点头。
　　“那我去找工具。”
　　万丈目从仓库里翻出两个铲子，随后又找来一块白布。他看着白布想了想，又加上了三支香。
　　“这样应该行了吧？”
　　“感觉好像是去盗墓。”
　　十代说。
　　“本来就是去盗墓。”万丈目说，“怎么，你害怕？”
　　“倒不是，”十代说，“就是……有点紧张。这种事我从来没做过呢。”
　　“我也一样。”万丈目说，“别说了，快走吧。”
　　他们爬上山道，来到树林面前。十代停住了脚步。
　　“我记得……应该是这个方向。”
　　他朝树林深处走去。万丈目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我说……真的会有吗？”
　　“就相信我一次吧。”
　　万丈目还是头一次听十代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话。他咽了口口水，老老实实地继续跟着十代。他们走了快半个小时，十代所说的大树才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就是这棵树。”
　　十代说。他们绕着树查看了一圈，发现一处泥土松动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吧？”
　　“应该就是了。动手？”
　　两个男孩互相对视了一眼，拿起铲子你一铲我一铲地挖了开来。没过一会儿工夫，十代感到铲子尖碰到了什么硬的东西。他一用力带出一块泥土，下面露出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啊！”
　　十代惊呼了一声。万丈目也看见了那个东西，他顾不得多说，把铲子往旁边一扔，蹲下身用手刨起土来。白色的东西很快就露在两人眼前——是一具婴儿的骸骨。
　　“还真被你给说中了。”
　　万丈目直勾勾地盯着尸骨看。十代无言地站在他身边。
　　“呆在这种地方，他也很痛苦吧。我们给他换个地方好了。干脆——就选神社后面那里怎么样？”
　　“好。”
　　两个人又开始挥动铲子。婴儿的尸骨很快就被挖了出来，原本包裹在身上的布块已经腐烂了，只剩些布条缠在身上。万丈目将那些布条一一清理掉。
　　“十代，把带来的布给我。”
　　义弟依言递过白布。万丈目接过布，小心翼翼地将尸骨包裹起来。他随后站起身来。
　　“走吧。”
　　他们原路返回了山道，又再度穿过神社，来到坟地前。和之前来时依言，坟地里死寂般地沉默着。
　　“给他找个好地方吧。”
　　万丈目说。十代四下里看了看，指着边角的一处空地问：“那里行吗？能照到太阳。”
　　这个主意好。万丈目在内心默默为义弟的温柔感到高兴。不过他嘴上却只是普通地应和着。
　　“行，就那吧。”
　　他们挖开土面，又重新埋葬了那具尸骨。土填得差不多的时候，万丈目突然说。
　　“糟了，墓碑要怎么办？”
　　虽然没有名字，但一个简陋的标记还是必要的。连这个都没有的话，就谈不上是好好安葬了吧。
　　“这个我刚才想过了……你看这个行吗？”
　　义弟像变魔术一般地，从衣服里摸出个东西来。万丈目一看，是一块扁扁长长的鹅卵石，光滑的深青色表面上混着红褐色的花斑，整个石头干干净净的，看来是清洗过了。
　　“你上哪儿找来的这东西？”
　　“刚才路上捡的。”
　　想来是趁他只顾着往前走的时候去哪里找的吧。还真是有心眼。原来这家伙也蛮机灵的嘛，万丈目想。
　　“就是它了。”
　　他们把石头立在坟头上，又插上三支香。
　　“安息吧。”
　　万丈目说。

　　十、悼念

　　“十代，那失踪的四个孩子都找到了。”
　　十代抬起头来，看着兴致勃勃的兄长。
　　“太好了，”他说，“在哪里找到的？”
　　“你猜？”
　　“……猜不到。还是在那座山上吗？”
　　“还记得当时在神社里那间我们没能进去的柴房吗？就是在那里哦。四个人都还活着，真是命大啊。”
　　“竟然就在那里……怎么发现的？”
　　“几个登山的人路过那里时听到了他们的哭声。”
　　“真奇怪……我们当时可什么也没听见。”
　　“是鬼做了什么吧。”
　　“也只能这么想了。知道是怎么被绑走的吗？”
　　“说是所有人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记得倒也是好事。”
　　“也是。”
　　十代赞同道。
　　“这次事件能解决，全是多亏了你。”
　　万丈目指的是十代的那个梦。
　　“决定要去解决事件的是兄长大人。如果不是正好碰到那个女人的话，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说到那个女人，之后再也没碰到过了呢。”
　　“兄长大人希望见到她吗？”
　　“是的。毕竟是她的孩子，在哪里也希望能告知她一下。说不定哪天她会想去看望他的。”
　　两个人商议过后，决定不把发生的事告诉其他人就当做是二人的秘密隐藏下来。
　　“什么时候再去给那孩子扫个墓吧。”
　　“好啊。等哪天天气好就去。”
　　那样的日子很快就来临了。在这次对话结束之后的第一个周六的上午，太阳懒洋洋地将暖和的光线洒满了院子。万丈目站在树下叫着十代。
　　“今天有什么事吗？”
　　“今天还空着。”
　　“要不要陪我上山去？”
　　“好。”
　　他们这次的准备比较充分，除了香之外，还有几个梅干饭团，和两个大红的苹果。十代还从厨房里摸了一壶酒出来。
　　“小孩子不能喝酒。”
　　“这是给坟头上其他人的。没人来扫墓，他们也很寂寞吧。想想怪可怜的。”
　　也行，万丈目想。

　　他们来到坟头上时，阳光正透过山石照在小小的石碑上。他们把贡品放在坟头，拜祭了一下。
　　“我小的时候，相信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毕竟所谓‘虎毒不食子’嘛。看到这家伙的尸骨的那一刻，我才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时候心里忍不住地想，原来还是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啊。”
　　“那个人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吧。”
　　“就算如此我也无法原谅她……你说话真老成。”
　　“是吗？”
　　“是啊。”
　　十代把带来的酒在坟场里洒了个遍。做完之后，两个人便往山下走去。路经神社正殿的时候，十代停住了脚步。
　　“还许愿吗？”
　　“我没带钱。”
　　“呐。”
　　义弟照旧将一个五十元硬币放在他手心。
　　“你还真是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啊。”
　　“以防万一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点用场也不一定。”
　　两个人都许了愿，顺利地扔进了硬币。
　　“你许了什么愿？”
　　万丈目问。
　　“希望那孩子来世投身在好人家。兄长大人呢？”
　　“希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