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王GX]雪上花（万十）》狗血姬

7、章七 雾之雨

　　一、初遇

　　那是一个雾气蒙蒙的清晨，细密的雨珠清冷地沾落在衣襟上，万丈目准第一次遇见游城十代。
　　看起来就像是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这是万丈目看到义弟时的第一想法——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拉着父亲的手从车上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怜巴巴地朝他望过来，似乎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也许要征得他同意之后，这个孩子才敢跨进门来。
　　他不该这么没有自信的，明明长得很好看——万丈目想。男孩棕色的刘海顺从地贴着额头，几乎是同色的眸子水汪汪的——和他身上其他部分比起来，似乎只有这里还保留着生气。在他来之前，父亲就已经告诉过万丈目大概的情况了——和他同样是四大家族之一，但是全族都因事故死掉了，这个男孩是唯一的幸存者。万丈目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既然要成为兄弟了，就该好好地负起兄长的责任来，万丈目是这么想的。他朝那男孩迈出一步，大方地伸出手来。
　　“初次见面，我是将要成为你哥哥的万丈目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开场白，他应当说得还不错。在父亲告诉他他将要有个新弟弟之后，万丈目翻来覆去地考虑着是该哄哄对方还是该给他一个下马威。思索良久之后，决定还是最官方的开场白才能体现他身为万丈目家小少爷的善于处事。然而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男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兄、兄长大人……”
　　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还用了敬语。果真是只被遗弃的小奶狗。万丈目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男孩诧异于他的这个反应，茫然地盯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万丈目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有本少爷在，你就安心吧！”
　　不知道为什么，男孩无声地落下泪来。

　　一直到被他领进了房间，男孩才擦干了眼泪。万丈目忍不住想要笑话他。
　　“都是男孩子，你哭个什么劲儿。想妈妈啦？”
　　男孩摇了摇头。
　　“这里从今天起就是你的房间了。现在还只有床和桌子，需要什么的话说一声就是了。你自己的东西带过来了吗？”
　　“都烧掉了。”
　　“烧……”
　　万丈目一时语塞。不该问这句的，他懊恼地想。
　　“还会再有的，你别难过。”
　　他试探性地安慰道。看到男孩点了点头，万丈目松了一口气。
　　“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晚上怕得睡不着的话，可以来找我一起睡。”
　　“可以吗？”
　　“可以啊。”
　　“不会被大人骂？”
　　“应该不会吧？我们不是兄弟吗，一起睡没什么问题吧。”
　　其实万丈目并没有和父母之外的人一起睡过。他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男孩的回答。
　　“真好。”
　　男孩说。万丈目默认他是答应了。
　　“你以前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睡过吗？”
　　“没有。大人们嫌吵，不准小孩子一起睡。”
　　“说话小声点就行了嘛。真是小气。”
　　“真的不会被骂吗？”
　　男孩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二、夜谈

　　到了晚上，十代果然如约抱着枕头过来了。万丈目喜出望外，拍着身边的床铺招呼道：“快点进来。”
　　“我没带被子过来。”
　　“不用的，我这床足够了。”
　　十代把自己的枕头放到他的旁边，在万丈目身边躺下了。
　　“我还是第一次和父母以外的人一起睡。”
　　十代说。
　　“我也是。”
　　万丈目回答。仅仅小他一个月的男孩子乖巧地躺在他身边，呼吸声近在咫尺。他们肩并肩地仰躺着，胳膊靠在一起。
　　他就是我的弟弟了。万丈目想着，觉得心脏砰砰地跳。这种感觉很新奇——万丈目回想着他的有着兄弟姐妹的朋友——天上院明日香的名字跳进他的脑海中来。说起来，天上院君和兄长的感情很好的样子——不愧是同为名门的天上院家。他也得努力成为一个好哥哥才是。他侧过头去，正对上男孩棕色的眸子。万丈目咽了口口水。
　　“要聊天吗？”
　　他试探性地问道。男孩眨了眨眼睛。
　　“可以吗？”
　　“可以。我们小声点就是了，不会吵着别人的。”
　　“好。”
　　男孩说着侧过身来。他也翻了个身，两个人面对面地躺着。
　　“冷吗？”
　　“不冷。”
　　“冷的话就要说，壁橱里还有多的被子。”
　　“好。”
　　“你喜欢吃什么？”
　　“纳豆。”
　　“哈？！”
　　万丈目惊呼出声，随后立刻捂紧了嘴巴。
　　这么重口的吗？
　　“那个东西好吃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觉得挺好吃的。不过大家都不太喜欢的样子。”
　　那是当然的，万丈目想。以后有人帮我吃纳豆了，他在心里暗自高兴。
　　“兄长大人呢？”
　　“我的话，比起说是食物，更喜欢一种调料。是酱油。”
　　“酱油吗？”
　　“酱油可美味了！什么东西沾过酱油都会变得好吃起来！尤其是宜嘉的海鲜酱油！不止这一种，不同牌子不同品种的酱油，味道也不一样。”
　　“唔……”男孩似懂非懂地盯着他，“好特别的爱好。”
　　你可没资格说我，万丈目心想。
　　“改天让你也试试。学校呢？听说你要转学过来？”
　　“是的。”
　　“我们学校还不错的，老师教的好，漂亮女孩子也多。到时候给你介绍几个。”万丈目得意地说，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不过不准跟我抢。”
　　“不会的。”
　　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可要记住这句话哦。就算将来被天上院君的魅力迷住了，也不准动小心思。”
　　“天上院君？”
　　“是我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兄长大人的女朋友？”
　　万丈目微微红了脸。
　　“那倒没有……不过迟早会是的！嗯！”
　　“能被兄长大人喜欢，真好。”
　　“说什么呢，我也喜欢你呀。”
　　“我也喜欢兄长大人。”
　　男孩乖巧地回答。
　　我真走运，万丈目想，有了一个可爱的弟弟了。他看向十代，才注意到对方的眸子有如湖水一般宁静。

　　三、书房

　　万丈目走过书房门口时，突发奇想地往里面望了一眼。不同于往日的空无一人，书架前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十代？”
　　他唤道。对方一惊，“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藏到了身后。男孩怯生生地看向他。
　　“兄、兄长大人……”
　　“你在看什么？”
　　“枕草子。”
　　十代乖乖地将手中的书递过来。万丈目扫了一眼，没有接。
　　“不是什么奇怪的书嘛。”
　　“这里面有奇怪的书吗？”
　　十代睁大了眼睛。确实，在自家书房里出现那种同学偷偷带来的、被老师发现了要写检讨的小册子是不太可能，万丈目暗自懊恼自己的发言。然而他还是说。
　　“那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我没经过允许就拿了这里的书……”
　　“本来就是可以随便看的，倒不如说，父亲大人如果看见你在书房里的话，会很开心才对。”
　　“那是对兄长大人而言吧？”
　　“对你也是一样。不要忘了，你现在是这个家里的小少爷。不要那么畏畏缩缩的，好歹拿出点气势来，下人们看了会笑话的。”
　　万丈目忍不住训斥道。男孩缩了缩脖子。
　　“是……”
　　看到义弟胆怯的样子，万丈目顿时又心软了。
　　“算了……我还没带你参观过书房吧？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要吗？”
　　“要！”
　　十代一下子又来了精神，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这个书房虽然看着很普通，其实却是我们万丈目家文化修养的结晶呢，”万丈目一边回忆着父亲当年的说辞，一边有模有样地介绍着，“从三代之前，当家就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的书籍来填充这个书房。这里面很多书比我……不对，是比父亲还大呢。”
　　“有那么久吗？”
　　“有哦！厉害吧！你们游城家没有类似的这种地方吗？”
　　“我不太清楚。”十代摇了摇头，“如果说是祖传的卷轴的话，都是长老们保管着的，普通人接触不到。”
　　“这么麻烦的吗？”万丈目说，“看来我们两家的规矩不太一样。”
　　十代点点头。
　　“然后就是这个。”万丈目走到书房的一角，朝十代招手。“过来过来。”
　　十代依言过去。万丈目拉开墙边的橱柜，从里面拿出一块方形的大木板来。木板的背面还有个支架，一撑开，放到地上，就变成了一个小矮桌。
　　“读书必备神器，怎么样，厉害吧？”
　　“嗯！”
　　十代一脸认真地应着声，让万丈目产生了“这家伙说不定很好骗”的念头。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赶走，又从橱柜里摸出两个坐垫来。
　　“坐垫也是放在这里的。一个红的一个黑的，你要哪一个？”
　　“红的吧。”
　　“那我要黑的好了。这里的书都是按五十音图排列的，知道名字的话就比较好找。书架上贴着首字母的标签，看到了吗？”
　　“看到了。”
　　“书虫哪儿拿的要放回哪儿去，这样才不会乱。其他的就没什么要注意的了。按你自己喜欢的来吧。机会难得，要不要和我一起开个读书会？”
　　“要怎么做？”
　　“嗯……”万丈目想了下，决定老实承认。“其实我也没做过……据说是只要一起读书就好。顺便再交流下心得什么的。”
　　“那我就看这本《枕草子》。”
　　“我找找看……就这本好了，《十八鬼传》。”
　　两个人各自拿着书，在桌前相对而坐。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谁也没说话。万丈目时不时地抬头偷看一眼对面。十代读得很专心，完全没有分神的样子。反倒是万丈目自己，没怎么看得进去。他“啪”地一声合上书，引得十代抬起头来。
　　“兄长大人就看完了？”
　　“嗯。”他含含糊糊地答道，“不怎么好看。我还是去院子里看看吧。”
　　“那我也去。”
　　十代说着站起身来。

　　四、郊游

　　万丈目家的规矩，每年春天都要去郊游。有的时候是全家一起，有的时候父亲不在，只有母亲陪孩子们去。十代来了之后，便照例加入了这个行列。
　　“今年的春游要去哪？”
　　看着院子里挂满枝头的樱花花苞，十代问道。
　　“叶茗山半山上的水库。这次去得比较远，要呆上一晚才会回来，提前做好准备吧。”
　　“父亲大人去吗？”
　　“不，就我们和母亲大人去。”
　　这是十代进入万丈目家的第四个年头。前三次郊游都是在附近的山上，这次突然选了个这么远的地方，让十代有些意外。
　　“叶茗山的话，从这里开车都要走三个小时吧。”
　　“是的，你听说过吗？”
　　“听同学说起过。说是风景很好的地方，但是还没开发，没什么人的样子。”
　　“就是那里。在半山腰上有座水库，用来给附近城镇供应水源的。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水质一直不太好，很多人都生病了，所以想请我们去帮忙看一看。”
　　“咦？等等，不是去郊游吗？”
　　十代吃惊地看着哥哥。万丈目瞟了他一眼。
　　“当然是去郊游。这种事情只是顺便的，有我们在，这样的小问题肯定是手到擒来，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剩下的时间当然就是痛痛快快地玩啦。”
　　十代将那句到嘴边的“哪有那么容易”又给咽回了肚子里，结结巴巴地望着哥哥。
　　“哦，哦……”
　　“我说你啊，也拿出点自信来吧。明明也挺有本事的，干嘛那么悲观。”
　　兄长大人乐观过头了啦。十代腹诽着。

　　郊游的当天阳光灿烂。大概是受了天气的影响，万丈目的心情也很好。
　　“这一路上的樱花开得真不错。”
　　他望着窗外说。他们开的是自家的车，母亲在前面驾驶，两个孩子就呆在后座。
　　“海拔低的缘故吧。山上比较冷，樱花应该还没开。”
　　“说不定今天去还是花苞，明天一早起来就开了。”
　　“真能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好运啊。”
　　“说不定呢。不是有你在吗，你可是一向都挺好运的。”
　　“兄长大人又取笑我。”
　　万丈目所说的这个好运，并不是抽签啊买彩票啊会中奖这一类的运气，而是更加特殊的，比如遇到案件就会碰上关键线索的，更加玄妙的运气。靠着这份运气避过危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万丈目有时忍不住会想，这家伙搞不好有神灵护体。
　　虽然赶上花开时刻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但谁知道呢？万丈目还是有一点点期待的。在此之外，就是委托的事件了。
　　“这次就靠我们俩，这可是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十代你别偷懒啊。”
　　母亲听到了这话，在前面说。
　　“小准很期待呢。”
　　“是的！不能辜负父亲大人的期望！”
　　“也不用这么压力大啦。本来就只是想让你们锻炼锻炼。看看只是顺便，郊游才是主要的。”
　　还是母亲大人靠谱。十代看着露出不甘心表情的兄长，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叶茗山远远地出现在了视野中。

　　五、水库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堤坝上。堤坝的一侧，湖水的水位线已经涨到了离堤坝仅有两米的位置。放眼望去，平静的湖水如同巨大的镜子一般倒映着山色。
　　“这水涨得真高。”万丈目说。
　　“说是前两天下过雨。”十代答道，“听说这一带阴雨天气比较多，能出太阳算是很稀罕的了。”
　　“所以就说你运气好。水库周围的樱树都还是花苞呢，再往下一点的地方却已经开了。照这个势头，搞不好明天这周围的真的也能开。”
　　虽然没有连成片，山坡上零星地长着些樱花树。已经变成粉色的树冠点缀着山体，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说是要查看，我们该怎么做？”
　　“你今天怎么了，这么积极？”
　　“兄长大人不是叫我不要偷懒……”
　　“那是随口说说的，不要当真。”
　　从刚认识时开始，义弟就很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这点万丈目还是清楚的。有的时候有点认真过头了，他想。
　　“我想想看……先在这周围走一圈吧，吃了午饭再仔细调查情况？”
　　“好。”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堤坝尽头。除了水库工作人员的屋子外，这周围再无其他建筑物。倒是靠山的湖边有几处木板搭造的栈桥，听说是为钓鱼爱好者准备的。
　　“要不下午我们也来钓鱼？”
　　万丈目看着那几座栈桥，突发奇想地说。
　　“我们没带工具。”
　　“水库的工作人员那里有。听说他们自己没事的时候也会钓的。”
　　“……还是不要吧，调查的事要怎么办？”
　　“说不定钓起来的鱼能给我们提供线索。”
　　十代睁大了眼睛。
　　“不太可能吧？”
　　“随便说说而已嘛。这样吧，如果事件解决了，明天下午回去之前就钓鱼。”
　　“好。”
　　“比一比谁钓的多。”
　　“那还是不要了。”
　　十代一秒认怂。他这副没有斗争心的模样让万丈目恨得牙痒痒的。
　　“你这样都不好玩了。”
　　“我比较没耐心，比钓鱼一定会输的。”
　　骗鬼。万丈目在心里说。然而他也不好开口揭穿义弟。
　　“那你觉得这次会是因为什么？”
　　“反正不会是因为投毒吧。这么大的湖，要用多少毒物啊。”
　　“说点靠谱的。”
　　“也许是水源被污染了？因为下雨塌方什么的混进了过多的泥沙？”
　　“那样的话地理勘测队就会发现了。有没有不那么现实的假设？你好歹也是游城家的吧？”
　　又来了。万丈目忍不住地想。作为除灵师一族的人，十代的想法实在是现实过了头。
　　“那，会不会是诅咒？失足淹死在这里的人什么的。”
　　“总算有点样子了。吃完饭我们做个结界看看吧。”
　　“好。不过，我并没有在这附近感到怨气一类的东西……”
　　十代有点犹豫地加上了后面半句。万丈目盯着他想了一会儿。
　　“也许有问题的地方不是在这里？”
　　在他往下说之前，远远地传来了母亲呼唤他们的声音。

　　六、溪水

　　吃过午饭后，两人合力围着人工湖做了一个结界。正如十代所说的那样，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说不定就像你说的那样，是水源被污染了。我们去源头看看吧？”
　　“好。”
　　十代抬起头望向山上。这个水库的水来自于一条山溪——虽然水量十分充沛，但是没有到平地上，称为河似乎有点别扭。
　　“我们要爬上去了吗。”
　　“沿着溪流有一条山道，很好走的，不用担心。”
　　“兄长大人都调查过了啊？”
　　“饭后问了一下水库的工作人员。因为你说水库没问题，我就想着问问看。有备无患嘛。”
　　“兄长大人太细心了。”
　　“是你心太大。要是没我看着，哪一天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啦。”
　　十代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们沿着山道的石阶前行。溪水顺着山间的大石倾泻而下，溅起层层水雾。万丈目朝着山溪伸出手去。
　　“这水雾还挺凉的。”
　　“衣服要打湿了。”
　　“打湿就打湿，回去换一件就好了。等下说不定还要进到水里呢。”
　　“诶？要做到这一步吗？”
　　“……你好像挺期待的样子？”
　　十代“唰”地红了脸。
　　“是、是有一点啦。”
　　“这还差不多。想玩水就老实承认。”万丈目转头看向溪水，“我也想玩。”
　　“真的不会被骂嘛？”
　　十代一边这么说，一边带着一脸的跃跃欲试。他的样子让万丈目不禁笑了出来。
　　“这么怕挨骂，你是乖孩子吗？”
　　“兄长大人不是吗？”
　　十代吃惊地反问道。万丈目想了一下。
　　“大概不算是那种乖宝宝的类型。”
　　“是这样吗？”义弟不怎么买账地吐槽道，“我倒觉得兄长大人挺上道的。”
　　“‘上道’是什么意思？”
　　“诶嘿嘿嘿……”
　　十代吐了下舌头，转移了话题。
　　“从这里能下去吗？”
　　“你小心点。”
　　他们脱下鞋袜，卷起裤管，依次下到溪水里。初春的溪水还是冰凉的。
　　“哇……好冷。”
　　十代吐着舌头，垫着脚在溪水里跳来跳去。
　　“后悔下来了吧？”
　　万丈目调戏他道。
　　“那倒没有……你说，这水里会不会有鱼啊。”
　　“肯定有的吧。躲在岩石缝里什么的。”
　　他低头四下查看。
　　“快别跳了，鱼都要被你吓跑了……等下，我看见一条。”
　　“在哪在哪？”
　　十代也轻手轻脚地凑了过来。万丈目指给他看。在一块巨石边的浅滩上有一个小水窝，缓缓流动着的溪水里浮着一条半个食指那么长的小鱼。
　　“好小。”
　　“溪水里的鱼，你以为能多大？”
　　“能抓住吗？”
　　“试试看。你左我右。”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对小鱼形成合围之势。然而，就在万丈目弯下腰靠近它的时候，仿佛感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一般，小鱼一甩尾巴，钻进石缝里没了踪影。

　　七、瀑布

　　两个人在溪水里又玩了好一阵子才上来，战果当然是零。不过这并没有减低两个人的兴致。十代从溪水里爬上来，把袜子揣进口袋里，光着脚套上鞋。
　　“不穿袜子嘛？”
　　“穿了袜子感觉湿湿的，有点难受。”
　　万丈目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太舒服，他想。不知怎地，心底突然地生出了一点不甘。要不干脆就玩个爽吧？
　　“等下到了上面再玩一次。”
　　“还要下到水里吗？”
　　十代问。万丈目故意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不是要查看水源吗？不下水怎么行……”
　　他们又往山上走去。随着地势变得陡峭，溪流的声音也越发响亮起来，连对话都变得有点费劲了。
　　“刚才那样的小鱼，捉上两条回去吃就好了。”
　　十代念念不忘地说。
　　“你说什么？”
　　万丈目回过头来问道，脚步却没有停下。
　　“我说能捉到鱼就好了。”
　　十代把声音放大了一些，想要盖过哗哗的水声。
　　“别吧，那么小的鱼，塞牙缝都不够。捉起来还费事儿……啊，你看！”
　　他们绕过一块大石。一面水帘忽地闯进了视野。大约有十米高的瀑布从山体上倾泻而下，在底部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潭，又泛着白沫往山下奔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源头。”
　　万丈目说。
　　“这个瀑布是源头吗？不是从上面流下来的嘛？”
　　“听他们说是从石缝中涌出来的瀑布……你看，是这样吧？”
　　定睛一看，瀑布的顶端往上还露着一截山石。半空中涌出的瀑布，也算是新奇了。
　　“走吧，下去看看。”
　　万丈目带头跳下水潭。大概是靠近源头的关系，水量虽不大，水流却很急。
　　“这水看不出什么问题嘛。”
　　万丈目望着水潭说。溪水很清澈，潭底的石头看得一清二楚。
　　“我尝尝看。”
　　“等等，别……”
　　万丈目还来不及阻止，十代就捧起一捧溪水喝了下去。喝完以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万丈目，眨了眨眼。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嘛……”
　　“就算有问题也不会立刻发作吧？又不是毒药！想什么呢你！还有不要随便喝凉水！拉肚子了怎么办！”
　　兄长连珠炮似的训斥让十代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对、对不起……”
　　他一副可怜的小动物的模样让万丈目骂不下去了。他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别处。就在这时，一个异物闯进他的视野。
　　“十代，你看那是什么？”
　　他指给十代看。似乎是一个圆圆的石头，但看着又不像。再说了，这里哪来圆圆的石头？
　　“我去看看。”
　　少年站起身，淌着溪水靠近那块圆石。万丈目不得不承认义弟确实长得很好看——少年赤裸的双足浸在溪水里，似乎因为低温而冻得有些发红，看起来纯真又无防备——就连他接近圆石时的表情都显得那么无辜。万丈目有时真的无法想象他曾经遭遇过灭门之灾。
　　少年在圆石前俯下身去，把它捡了起来，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啊！”
　　“怎么了？”
　　“这是……菩萨的头。”
　　十代把那圆石拿给万丈目看。原来之前看不到的那一面雕刻着五官。
　　“这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会不会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两个人一齐朝瀑布上方望去。在这个位置上，能看到的只有突兀的山石。
　　“说不定是看守水源的地藏的头。我们去看看吧。”
　　两个人爬上了山壁。正如万丈目所猜想的那样，瀑布上方有着一个没有头的石地藏。
　　“这还真是不得了……”
　　十代感叹说。
　　“说不定这就是问题所在。告诉水库的人，让他们重新请一尊吧。”
　　“嗯。”
　　十代一面应声，一面将手中的石头拼回石像上。

　　八、清晨

　　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漆黑。万丈目花了点时间才回忆起自己身在何方——这里是水库的员工宿舍。因为没有窗户，并不像在家里那样可以凭借天色来判断时间——这里面一天到头都是黑漆漆的。万丈目抬手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五分。差不多要天亮了。
　　他翻身下床，推了推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十代。义弟在被子里发出一串咕哝声，扭了扭身子便又没了动静，显然还没清醒。
　　“十代，起来了，天要亮了。”
　　“再……再五分钟……”
　　少年在睡梦里答道。万丈目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那我穿好衣服再叫你。”
　　他悠闲地穿上衣物，整理好被褥，洗漱完毕后，才又来到十代床前。应该够五分钟了吧，万丈目想。
　　“十代，起来了，五分钟过了。”
　　“好……好……”
　　少年抱着被子翻了两次身，又缩着不动了。万丈目不想再等下去，伸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我先去堤上走走。你快点起来。”
　　“嗯……”
　　少年迷迷糊糊地应着。万丈目不再理他，转身出了门。

　　山上笼罩着浓浓的雾气。天色刚亮，别说远处的风景，就连眼前的路面也只能看到二三米远。雾水沾在衣角上，湿润得有些微凉。不知怎地，让他回忆起初见十代的那个早晨。
　　那只被人遗弃的小奶狗，现在找到家了吗？
　　万丈目不能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这家伙时常会露出肚皮给自己看，但十代一向乖巧懂事，就算不是自愿的，他也会顺从他人去做一些事。再怎么说他也是养子，究竟是感情好还是懂得为人处世就不太好说了。万丈目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和义弟隔着一层膜——对方似乎有心事，但却不肯和自己说——这多多少少让他有点自尊心受挫。他难道不该是和十代最亲密的那个人嘛？
　　然而他也没有别的兄弟——义弟说不定只是到了反抗期而已，过了就好了。万丈目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好奇心还在作祟，他真的很想问问十代——
　　“兄长大人。”
　　义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停下脚步，让对方赶上他。
　　“你起来了啊？”
　　“嗯。”
　　万丈目侧头看着他。少年比起刚来的时候成熟了很多，五官也长开了，从小孩子的可爱渐渐往俊俏的方向转去。这家伙也该有上一两个女朋友了，万丈目忍不住想。
　　“十代。”
　　“嗯？”
　　“还记得你刚来的那天早上吗？也是一个有雾的早晨。”
　　“嗯。”
　　“你刚看到我的时候，还哭脸了呢。”
　　“兄长大人别老提些让人害臊的事。”
　　“好好。哪，十代，”他顿了一下，“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呀。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有心事的话，要找我商量啊。”
　　“我会的。兄长大人也是一样。不过，现在并没有什么心事。”
　　“没有吗？那个……比如说，喜欢的女孩之类的。”
　　“我喜欢的是兄长大人您呀。您就是我的一切。”
　　万丈目猛地停下脚步。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十代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不是十代。你是谁？”
　　“兄长大人在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弟弟啊。”
　　“不要骗我。十代是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
　　“是吗？”少年笑了起来。“那么，我是谁呢……”
　　雾气涌了上来，吞没了少年的身影。万丈目一惊，后退了两步，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堤坝的边缘。再往前走的话，就要掉进水里去了吧。
　　糟了，得提醒十代。这个念头猛然闯入万丈目的脑海中，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他赶紧转身朝宿舍走去。快要走到堤坝尽头的时候，一个身影闯入视野中。
　　“兄、兄长大人！”
　　十代气喘吁吁地说。万丈目一把将他搂了过来，扯住他的双颊就是一拉。
　　“十代！是你吧？”
　　“痛痛痛！当、当安素鹅啦！肿么啦？”
　　万丈目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
　　“我刚才，遇到变成你的样子的鬼怪了。在想它有没有变成我的样子来欺骗你……”
　　“什么？！鬼怪吗？！在什么地方？！”
　　十代吓了一大跳。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万丈目反倒害怕不起来了。
　　“说回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刚才吗？就……就……跑来找你……”
　　十代支支吾吾地说。万丈目顿时明白了。
　　“你这家伙！不会一直睡到现在吧？我出门之前不是叫了你吗？！”
　　“对、对不起……”
　　十代双手捂住了额头。挑着指缝中的空档，万丈目还是赏了他一个爆栗。
　　雾气也随着散去了。

　　九、孤坟

　　“是这个方向吧？”
　　“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那就是了。真是的，说什么‘反正是埋在了坡下，你们找找看’，有这么对待别人的尸体的吗？好歹是死了人啊！”
　　万丈目愤愤地说。
　　雾散之后，他们向员工打听起昨天的事，才知道前些时候有人从水源处的瀑布上摔下来死了。地藏也是在那个时候弄坏的。因为发现得太晚，尸体已经腐烂了，连身份都查不清。水库的员工们商议了一番之后，就随便地把他埋葬了，也没有向上面报告过。就连坟的具体位置，他们也说不上来。面对如此草率的处理方式，万丈目的愤怒也是可以想见的。
　　“不管怎么说，能查到问题真是太好了。”
　　十代安慰说。兄长早晨的遭遇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胡来的行为才引起这次的问题的。你想想，被随便地往荒山野岭里一埋了事，换我我也作祟。”
　　十代望着一脸认真的兄长，不禁哑然。他想了想，说。
　　“兄长大人不会遇到这种事的。”
　　“那可说不一定。要是我在哪个鬼地方出了意外……”
　　“我会把兄长大人找回来的。”
　　十代认真地说。万丈目看着他，突然想起了早上的事。他凑到十代耳边。
　　“哪，十代，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嗯？兄长大人请放心，我不会和你抢明日香的。”
　　“我知道……不对，我不是说这个！”
　　好吧，这个回答倒确实挺游城十代的。万丈目在气恼的同时，又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懂他的心情，十代指着一处说。“你看，会不会是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棵樱树下有着一个小小的土包，上面还插着一根棍子。棍子经了些日晒雨淋，表面已经开始腐朽了。万丈目摸了一下，沾了一指头树皮碎屑。
　　“应该就是这里了。你的感觉呢？”
　　“是这儿没错。”
　　“动手吧。”
　　两个人拉开阵势，做了个简单的净化仪式。完成之后，万丈目看着坟头说。
　　“这也只能将就一下。把这家伙的身份查明，好好埋葬他才是正事。”
　　“回去和水库的人说一下吧。”
　　“光靠那群家伙不行。也得要告诉父亲大人才好。”
　　“兄长大人不相信他们呢。”
　　“那是当然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敷衍了事。要是再出问题，不知道的搞不好还会以为是我们没用。”
　　“那可有点麻烦。”
　　十代笑了一下。他移开目光往四周看了看。
　　“不过，真像兄长大人说的那样，这周围的樱花今天开了呢。”
　　昨天还是一枝头的花苞，兄长却已经都张开了笑脸。万丈目也抬头看向花枝。
　　“樱花真漂亮。果然春天就一定要看樱花。”
　　“我时不时会想，时间就这么停住就好了……”
　　十代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嗯？十代，你说什么？”
　　“没有说什么。”
　　义弟转过脸去，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