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凡花数》辛夷花尽

8、春日宴

　　皇宫离聚德坊大约一炷香的车程，近得很，这也是为什么京官都喜欢在这一片买地置宅，上朝方便，宫里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接到，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倾城难得起这么早，一路上打了百八十个哈欠，靠在软垫上很不满意，嫌躺得不舒服：“咱家最好的马车也比不上慕白□□常坐的，早该换了。”
　　“你慕白哥哥家财万贯，恭桶都是金的。父亲两袖清风，靠俸禄养活一家老小，哪是那么容易的，你就别抱怨了。”江倾月拍了拍倾城让她坐好，“别把衣服压皱了，待会没准要面圣的。”又笑道：“想要豪华马车，行啊，等你嫁人我送你一辆，保证比沈慕白的还好，你就坐着那个风风光光出嫁。”
　　倾城猛得坐起来，抽手打了倾月手背一下，笑骂，“说什么呢你，你比我大，要嫁也是你先嫁。”说着和倾月滚做一处，嬉闹起来。
　　“好了好了，头发都乱了。”倾月捂着肚子直起身，推开在她身上挂着的倾城，掀开车帘往车外看去。天色尚早，街边只有寥寥行人和卖早点的摊贩，食物的香气是京城苏醒的前奏，而忙于生计的店家有些已经开了门在店里干活，形形色色的人构成了这大千世界，江倾月有一瞬间恍惚。
　　眼看着玄武门已近在眼前，宫门口的氛围自然不同于街市，城门下站了两排侍卫，全副武装守卫着这座古老宫殿的平静安详。宫外女眷是不能坐马车入宫的，淡云和倾城的贴身丫头芸香分别把她们搀下车来，她们来得早，城门口还没有其他马车，正当侍卫检查帖子和随身物品时，一辆气派的马车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缓缓驶了过来，车身镶着金子和玉石，车帷上用金银丝绣着精致的花纹，异常华丽。车子驶到宫门前，车夫跳下车辕，跪在地上趴了下去。一双春葱玉指掀开车帘，从车帘后露出一张俏丽的脸，是秦二小姐秦若竹。她小心翼翼地踩上了车夫的背，婢女立刻上前扶她下车。秦若竹看见宫门口的倾月和倾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啊，来得够早的。不用去清月轩给人端茶倒水吗？”
　　秦若竹是秦老狐狸的闺女，秦老狐狸虽只是刑部侍郎，官位说高不高，却因为拍得一手好马屁颇得晋德帝的青眼，秦家姑娘便也比旁人高傲三分，秦若竹看见江倾月和江倾城，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她喜欢沈慕白是京城尽人皆知的事，偏偏沈慕白对她爱答不理，整日跟江倾月厮混在一块儿，她自然对倾月有敌意。
　　江倾月没理她，接过侍卫递来的帖子就想往里走，倾城有点生气，想回头呛她两句，还没回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站住！”秦若竹走快两步上前来，声音尖利了些：“没听见本姑娘跟你们说话？怎么这么没家教呢，看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倾城听见这句话跟猫被踩了尾巴似的炸了毛，回头就想教训她，倾月一把拉住了倾城的袖子，低声说道：“这儿是宫门口，别闹起来。”说着回头给了秦若竹一个白眼：“秦小姐，你我尚且算不上朋友，自然不必打招呼，这儿是宫门口，你要撒泼也得挑对地方，万一传到宫里娘娘们的耳朵里，只怕今天谁都不好看。”秦若竹平日仗着有权有势的爹骄横惯了，极少被人当面还嘴，倾月连珠炮似地怼完，她还没反应过来，倾月倾城已经进了宫门，看着她们俩的背影，秦若竹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
　　皇宫的布局分为前朝和内廷，进了宫门，有软轿等着把各府的姑娘们接进内廷。倾月倾城坐在一架由八个太监抬起的肩舆上，倾城还是气呼呼的：“秦若竹也太过分了，每次看见我们就找茬，慕白哥哥八辈子也不会看上她的。”倾月笑笑说：“何必跟她置气，小家子气的，犯不着。”
　　两百年前，晋朝开国皇帝晋恒帝定都京城，圈了一大片土地建起了这座恢弘磅礴的皇宫，整座皇宫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宫殿，有两千多间房屋，数十个大型花园，种满了世间难寻的奇花异草。皇宫四周被十米高的围墙围绕，城墙外沿是一条护城河，城墙四角有四座精致的角楼。宫殿皆红墙黄瓦，青白石底座，一眼望去只觉不见边际。
　　宫门一入深似海啊，江倾月默默在心里感叹。
　　太监们抬着肩舆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颠得倾城直犯困，在宫里又不敢放肆，只能努力坐正身子，憋着个哈欠憋得大眼睛里全是泪。直走到一处偌大的花园里，太监们才放下肩舆，迎上来一个嬷嬷，对着倾月倾城福了一礼，笑着说道：“请姑娘们在这里略等一等，逛逛园子，娘娘们快到了，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奴婢。”倾月倾城还了一礼，谢了这位嬷嬷，自去花园里随便走走。
　　园子很大，园子中央是一个碧清的水池，清澈见底，池子里养着不少锦鲤，池边垒着错落有致的青石，围着一圈垂杨柳。正是百花争艳的季节，蔷薇，栀子和月季在园子里开得热烈，空气里飘着怡人的花香。踩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穿过曲径通幽处，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上爬满了葡萄藤，尽头是一扇月门，早有宫女告诉过不能出月门，再往那边就是宜妃娘娘住的长乐宫了。花园里摆着条案盛满了瓜果和点心，果香味混合着花香，令江倾月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陆续有世家小姐到场，平时江倾月不太和她们社交，只跟几个面熟的打了招呼见了礼，江倾城的人缘倒不错，不停有人过来和她寒暄。秦若竹也进来了，一看见两姐妹就给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江倾月懒得跟她计较，这种场合少出风头为妙。
　　整整过了一个多时辰，花园里的人越来越多，到处是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真真叫个环肥燕瘦，连枝头争春的花儿也比不上这些争奇斗妍的姑娘们，各家小姐显然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江倾月先还怕自己穿得惹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倒是放下了心。
　　“宸嘉贵妃到！舒妃娘娘到！宜妃娘娘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前方走过来一大群人，为首的三位美人由太监和宫女搀扶着，想必就是三位娘娘了。倾月随着人群一起跪下，偷偷躲在后面抬眼望，走在最前头的应该是宸嘉贵妃，她是晋国百年不遇的才女，生父是当朝太傅，十六岁便进了宫，当时晋德帝还是位皇子。如今晋德帝登基近二十年，后位仍空悬，凤印便由宸嘉代管，她御下有方宽严相济，是宫内外人人称赞的贤妃。宸嘉后面跟着宜妃和舒妃，宜妃楚腰卫鬓，一张脸十分艳丽，加之天下人皆知她喜好奢华，故而江倾月一看她的穿戴便立刻把她和舒妃区分了开来。舒妃因为大病初愈，脸色微有些苍白，扶着她的宫女看上去小心翼翼，她本就是素淡清新的长相，一双剪瞳秋水看上去楚楚可怜，再带上些病态，让人都不敢对着她用力呵气怕把她吹倒了。
　　三位娘娘在上头坐定，宸嘉贵妃一摆手“平身吧。”底下的小姐夫人们便都起了身。宜妃靠在软垫上，慵懒地笑道：“春日宴本就是个开心的日子，各位不必拘束，只管吃喝谈笑便是。”宸嘉贵妃叫过身边的太监，吩咐摆席，又说：“宜妃妹妹说得对，你们自去聊天赏园便是，待会传了膳再过来用些吧，听说你们之中很有几个厨艺不错的，待会来尝尝我这宫里的御膳，可比不比得你们的手艺。”人群中响起一阵轻笑，气氛松快了不少，有些熟识的姑娘便手拉着手聚作一团，到旁边自去聊天去了。
　　倾月正坐在锦鲤池边百无聊赖，倾城和刘大人家的千金关系不错被叫走了，她只能一个人在池边赏鱼。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刚刚的嬷嬷过来笑眯眯地唤她：“姑娘，贵妃娘娘有请。”江倾月愣了一下，没想明白宸嘉贵妃为什么独独叫她过去，但是又不能耽搁，只能茫然地随着嬷嬷去了。
　　宫里可能是各种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无论哪个角落有一点风吹草动，不出三分钟各宫就能接到消息，每个宫里都有别人安插的探子，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江倾月和秦若竹早上在宫门口那一出，早传进了宸嘉贵妃的耳朵里，只是倾月还不知道罢了。
　　“请贵妃娘娘安，舒妃娘娘安，宜妃娘娘安。”江倾月老老实实地行了全礼。宸嘉贵妃虚扶了一把，笑着说：“起来吧，不必多礼。”又问道，“你府上令尊是谁？”
　　江倾月答：“父亲姓江名誉字志之，现任太尉一职。”
　　“原来是江太尉，你父亲可为晋国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啊。”宸嘉贵妃点点头，又问她年龄几何，可有婚约，平时喜欢做什么吃什么。江倾月虽心下奇怪，也一一答了。
　　宸嘉贵妃听后显得很满意的样子，拉着倾月的手，说：“你是个好的，我倒挺喜欢你。”
　　倾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尴尬地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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