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凡花数》辛夷花尽

23、嫁娶不须啼

　　入冬，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城里整个儿成了白色，银装素裹，一年里京城只有这会最安静最祥和。大街上的行人稀少，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缩头缩脑的样子，低着头快步走过。店铺生意都不怎么好，有些店干脆关了门，早早歇了年，预备年后再开张。清月轩的生意虽不如往常，倒也算没被大雪拖累太多，年节上京城人民都闲下来，愿意来喝杯热茶听听曲子，大堂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的，茶客们坐下来了就懒得再出清月轩的门。

　　江倾月坐在江齐氏屋里的软榻上烤火，她一到冬天就畏冷。

　　江奕明日大婚，她提前住回了江府，帮着江齐氏料理些杂务，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她插手的，江齐氏早把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此时她手里捧着个刚添了炭火的手炉，腿上盖着一张狐狸皮做的毛毯，陪着江齐氏查看明日婚礼的各项流程。

　　倾城坐在一旁吃点心，边吃边抱怨：“天太冷了，干嘛非得挑这样的日子，而且娘都把流程检查很多遍了，还查啊。”

　　江齐氏手里托着个本子，头也不抬：“明儿是大日子，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江倾月拿着铜火箸儿拨了拨手炉中烧红的炭火，低头不知道在对谁说：“毕竟是左相的千金，怠慢不得。”

　　这话不知让江齐氏想到了什么，她眉头一皱，放下本子，叹气道：“也幸亏你大哥看上的是左相的千金，换了谁来，今天这门亲事恐怕都成不了。”

　　江倾城听了这话十分好奇，只是嘴巴里塞满了吃的，开不得口，只能拼命眨巴眼睛展示自己的疑惑。

　　江倾月倒知道江齐氏是什么意思，如今这京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里头的水深着呢，朝堂上斗得风起云涌，江老爷子虽说现在不带兵了，是个闲官，但也没法独善其身。晋德帝没有立后，太子是宸嘉贵妃的头胎，如今年纪尚轻，既非长也非嫡，多有不服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憋着劲想再在皇位上努把力，朝中大臣纷纷站队，皆盼着自己跟的主子有朝一日真能飞龙在天。在这种局势下，跟谁结亲都不合适。江老爷子一生耿直，不愿意参与党争，而左相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中立派老臣，为人清廉一心为民，江家和左家结亲，既全了江老爷子和左相的心思，又能让两府在朝堂不明的局势中相互依靠，不至于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而江奕又与左柔两情相悦，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江倾月思量着，心里有点钝钝的疼痛，这疼痛来得并不汹涌，像一只拳头轻轻攥住了她的心脏，她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出得江齐氏的屋子，外面的冷空气扑了她一脸，让她立刻打了个寒颤，淡云过来给她披上大氅，系上衣带。

　　昨夜下了一夜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目之所及皆是白色，淡云扶着她，主仆二人在雪地慢慢走着。花园里的荷花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荷花开败了剩了些残叶，瞧着颇有几分落拓的感觉，江倾月住了脚，在池边站了一会。

　　有个小厮低着头走过，倾月叫住他，吩咐道：“叫人来把这枯叶都拔了吧，明儿府里有喜事，瞧着不好看。”

　　小厮答应着去了，她看一眼荷花池，叹息一声，转身继续朝院子里走。淡云偷偷看她的脸色，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想着找点什么话题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主子，你好长时间没回玄参阁了，要不要趁着年底回去瞧瞧大家。”淡云笑着说。

　　倾月没应声，鞋子把雪踩得嘎吱嘎吱响，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宫里......”淡云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等明日办完喜事，该送初霁进宫了，布在宫里的暗桩名单还在玄参阁。”

　　江倾月沉吟着开了口，嘴巴被毛皮围巾挡着，声音闷闷地：“是该回去。后日一早就出发，你准备准备。”

　　两人回了院子，冬日天黑得早，屋子里暗沉沉的，淡云给屋子里烧起了地龙，又在床榻上藏了一个汤婆子，服侍着怕冷的倾月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倾月被屋外刺耳的鞭炮声吵醒，她揉揉眼睛从暖烘烘的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袍，打开门一瞧，只见经过一夜雪化了些，太阳刚刚升起，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得人身心舒畅，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金光，今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小丫头打了热水来给倾月洗漱，淡云给倾月上妆，今日她是主人家，要陪着江齐氏接待女眷，淡云给她画了个端庄典雅的妆面，正待给她插上一支金丝穿宝石珠子的发钗时，手被倾月握住了。

　　倾月轻轻隔开她的手，小心翼翼从梳妆台的夹层里取出那支单独存放的刻着木兰花的白玉簪，插到了发髻里。

　　今日的江府热闹非凡，用人声鼎沸来形容也不为过，江倾月带着淡云来到正厅，客人已陆续到达了，小厮丫鬟们忙得脚不沾地，门口有人朗声报某位老爷公子携礼前来道贺。

　　淡云拉住个手里拎着茶壶的丫鬟，问道：“大少爷呢？”

　　“大少爷去左府接亲了。”

　　江老爷子和江齐氏都忙着招呼客人，与人寒暄，鞭炮声与人声交织在一起，前厅里熙熙攘攘，一不小心就会踩了谁的脚去。

　　“沈老爷沈公子携黄金千两，古董掐丝珐琅缠枝宝瓶一对，前来贺喜，祝两位新人永结同心，早生贵子。”门口小厮唱喏道。

　　“哟，真不愧是沈家父子，出手真大方嘿。”

　　“可不是么，明年江府和沈府也要结亲了，江府大小姐真是好命哦。”

　　门口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

　　沈老爷子和沈慕白进得府门，小厮把礼箱抬到一旁，两人与江老爷子寒暄几句便被让到前厅喝茶。

　　江倾月正在和各府的小姐夫人叙话，冷不防左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往左边一看没人，又往右面一看，还是没人。

　　对面的夫人看见了，捂着嘴笑，说：“你们两聊，我去和江夫人说话。”

　　“沈慕白，你幼稚死了。”江倾月嫌弃地看他。

　　“忙不忙？是不是一大早就起来了？”沈慕白笑呵呵地问她。他今日也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儿，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

　　“你说呢？”江倾月用眼神示意他看看府里有多少客人，又问他：“我听见你和老爷子送了什么古董宝瓶？你也太不讲究了，有这种好东西不拿给我看看。”

　　“有人在我家当铺当了的，说是传家宝，到期了没赎，我瞧着成色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拿来送礼正好。”沈慕白朝她眨眨眼睛，“我有什么好的，都拿来给你做聘礼了。”

　　江倾月面上一红，正想说点什么噎他，门口突然吵嚷起来，小厮叫道：“少爷少奶奶回来了。”

　　客人都往门口涌去看热闹了，江倾月也忙往门口走。只见江奕骑在一匹系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上，身上穿着红色的喜服，那红色太艳，衬得他白皙得近乎苍白的面色此刻也泛着隐隐的红，江倾月抬头看着他想，他现在一定很高兴。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如何不高兴。

　　他高兴就好。

　　江奕下了马，候在门口的小厮递上一把弓，他拉弓搭弦，屏息凝神，连射三箭，皆中轿门。围观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喜娘把盖着盖头的左柔搀下轿来，扶着她到了江府大门口，门槛上放着一盆火盆，左柔小心翼翼迈步跨了过去。

　　江奕脸上带着笑，喜娘把红绸花绳的一端塞到左柔手里，另一头递给了江奕，他牵着她进正厅拜堂。

　　正厅里挤满了来观礼的客人，左柔低着头小心迈着步子，她从盖头下面看到了江奕红色的袍角和黑色的靴子，羞涩地笑了。

　　江老爷子和江齐氏端坐在堂上，脸上皆是满意的笑，倾月倾城站在江齐氏身边。倾城很兴奋的样子。

　　待到夫妻对拜过后，左柔被喜娘扶着送进了新房，客人散开被带去院子里吃喜酒，又是一顿吵吵嚷嚷。

　　江倾月忙了一早上没有坐下过，此时觉得身上疲累。倾城非要拉她去看新娘子，她没办法，答应了。

　　两人往新房的方向走，离席的时候，倾月看见江奕被按在桌边灌酒，他一脸的无奈却又不好推辞。想了想，她招手叫过淡云：“悄悄地给大少爷送含香丸去，别让他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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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咕咕咕。
我是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