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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镇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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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其实不叫陈砚,他叫周砚,是环宇集团总裁周泊楠的私生子。很多年前他还是南方的一个小镇少年,和妈妈生活在云市的一个小镇上,唯一的生活来源是靠她给别人洗衣服换来的钱,母子二人的日子平静而安宁。然而在周砚六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一个男人的到访打破了这种平静,他和小镇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穿着黑色的皮夹克,神情肃杀,领肩处落满霜雪。他递给妈妈一封信,她看完之后沉默了一会,蹲下来摸摸周砚的头,打着手语问他愿不愿意去找爸爸。
在此之前,妈妈从来不告诉他关于爸爸的事情,自他记事起,家里从来没有过父亲的存在,小镇上的人对此议论纷纷,议论这个漂亮却不会说话的女人,和周砚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妈妈从来不说,周砚也从来不问,他是个早慧的孩子,知道不能让妈妈伤心。今天突然告诉他要去找父亲,周砚有些意外,但还是乖顺的点点头。
他们是坐火车到帝京的,十三个小时的车程让他吐了好几次,当小汽车把他们送到周家大门口的时候,周砚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几个女人站在和门口,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拦着他们不让进门,吵吵嚷嚷的声音最后惊动了周家的老太太。
“都在闹些什么。”老人家一头白发,威仪有余而慈爱不足,然后就看到了台阶下的周砚,祖孙两个人对视了一会,老太太喃喃道:"男生女相,怕是不详."但还是点点头发话道:"你进来吧。"
大门洞开,女仆们顺从地站在两旁,迎他们进去,周砚的瞳孔突然放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华丽的房子,庭院里盛开着漂亮的山茶花和小苍兰,天使手捧石瓶站在喷泉上,瓶子里流出细细的泉水。白色大理石铸造的别墅坐落在庭院中央,庭栏雕阁,像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直到晚饭的时候他的父亲周泊楠才从外面回来,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打着领带,风尘仆仆地带着凛冬的寒意。周砚瑟缩在妈妈身后面,好奇地打量这个叫父亲的男人。周家的女主人林秀云,领着一个玉琢般的男孩子从楼梯上走下来,“用晚饭了吗?”她的语气平淡而疏离,并没有妻子看见远行丈夫归来时的热络。
周泊楠点点头 ,将大衣丢给门口的女佣,步履不停的向楼上走去,一边吩咐助理:“把那个孩子带上来。”,全程没有停顿一下。紧接着助理便走过来拽住周砚的手,他挣扎了几下,惊讶地发现妈妈并没有护住他的意思,他被抓得踉踉跄跄地回头,看见妈妈的眼里噙满泪水。
助理打开二楼书房的门,将他推了进去。周泊楠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相框,“你过来。”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命令式的说话方式。陈砚怯怯地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周泊楠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他这个血缘意义上的孩子,不,应该说是在审视他,像是独狼对羔羊的打量。很久之后,他才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孩子的声音讷若蚊蝇,“是爸爸,”想了想又道,“是妈妈说的。”
“妈妈?”男人的声音如同寒夜,“你认为我会和一个哑巴zuo爱?这个才是你母亲。”男人将相框转过来。
相框里的女人挎着一把伞,伞面上绘红色的樱花和充满积雪的富士山,她穿着日本的花嫁和服白无垢,衣服素白她的脸也素白,唯有眼角是淡淡的绯红色。周砚终于知道自己的那种像女孩子一样的面孔是从哪来的了,都来自于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五官太淡了,柔和得就像炭笔画上去的一样。
“她人呢?”这是周砚到周家来的第一次提问,面前的这个女人那么熟悉那么美好,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死了。”语气冷冰冰的,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周泊楠将相册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扣在桌面上,又拿出一摞钱放在他面前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拿来这些钱和你的哑母回梦溪镇去,但是你将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死亡的真相。要么和我做笔交易,我给你调查你妈妈死因的机会,你做我的助手。”周泊楠才刚刚掌权不久,整个周家内忧外患不断,商界的对手虎视眈眈,妻子的家族似乎也有过来掺和一脚的迹象,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心腹,一个可以给家里和公司递消息的孩子,一把自己锻造的刀。
周砚看着桌上的钱,思绪一下子飘的很远,心想“这么多钱,能买多少杨婆婆的萝卜糕呢?”小镇上的每一个小孩子都喜欢吃萝卜糕,周砚也喜欢,但是他从不表现出来,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来支付这些零嘴,他吃了萝卜糕,妈妈就要饿肚子,他一向很懂事。“我能问一下妈妈吗?”周砚小心翼翼地询问。
“男孩子必须要自己做决定。”男人的声音低沉,像一位君主,并不迁就他的孩子。
周砚默默垂下了头,想了一会儿,又默默将手搭在相框上。虽然他想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做出了决定。很多年后,周砚常常会想起那个瞬间,想起那个决定,那个决定将他拖入了万丈的深渊,他所有的爱恨,所有的不幸,也源自于那个时候。
周泊楠偏了偏头,助手极有眼色地将窗帘拉开,又推开阳台上的落地窗,雨水夹着寒风呼啸而入。周砚发现花园的小池塘里跪着三个人影,及膝深的池水刚好淹到他们的下巴颌,探照灯打在他们头顶上,脸色苍白嘴唇黑紫,正在低声抽泣。
“是她们吗?”周泊楠蹲下来,胳膊轻轻环住陈砚的肩膀,亲昵的就像一对寻常父子,“是她们拦着不让你进屋的吗?”直到此刻,他才流露出一点点正常人的情感,愉悦而兴奋。“没关系,所有障碍都应当被扫掉,犯错的人都需要受惩罚。”他在他耳边低语,手掌向上一扬,守在花园里的男人提起棒球棍就对着其中的一个人敲了下去,“哐哐哐”三声,手起棍落,花园里女人的嚎哭声戛然而止,立刻有几个人冲上来将昏死过去的女仆拖了下去。
“看到了吗,孩子,这就是权力。”陈砚一言不发,惊惧的发抖,她们倒下去的时候就像是石头掉进了水里,发出沉重的声响。周泊楠看着他失去血色的小脸,鄙夷一闪而过,“我现在有点后悔把你留下来了,恐惧是人类最应该抛弃的情感,没关系,好孩子,我会帮你把恐惧从身体里剔出去。”他直起身体,吩咐助手,“把她带上来。”
书房右边的玻璃墙前的幕布被人拉开,玻璃墙后面,此时本应在楼下的妈妈双眼被人蒙住,捆在椅子上,一个黑衣男人正拿着匕首缓缓地划过她的脸。“这个人是安定医院最臭名昭著的精神病患者,他吃过两个成年人的心脏和一个孩子的右脑,还把一名护士的肝脏混着青豆一起吃了。你说,他会从哑巴的哪个地方开始下口?”
话音未落,妈妈的脸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她开始挣扎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嘴巴张张合合,周砚知道,妈妈那是在呼唤他。眼泪极大地刺激到了那个精神病患者,他丢开了匕首,俯下身体,开始撕咬女人的鼻子。
“妈妈!”周砚扑打着玻璃,绝望地哭喊。
“想过去救她吗?”周泊楠递给他一根球棍,“接着。”这正是那个惩罚过奴仆们的棒球棍,上面还沾满了雨水和几滴黏腻的血迹。周砚抽泣得几乎站不住,犹豫着不敢拿,男人像打沙包一样的把那些女人打晕在地的情景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真是软弱啊,再不去,她可就要被活活吃掉了。”周泊楠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周砚伸手握住棍子,冰凉的手感激的他一抖,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转头向玻璃墙砸过去,墙体爆裂,碎掉的玻璃落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妈妈已经被那个男人扑到在地上,男人跪在地上,发出兴奋的嚎叫,而哭泣的声音得却越来越微弱。周砚目眦欲裂,在心里咆哮:不!不!不!妈妈就要被这个疯子咬死了!他的身体里生出了滔天的怒火,他扬起手里的球棍,挥下去的瞬间仿佛是握着一把长刀,要把那个男人的头劈碎。
周泊楠站在原地,看着男孩踩着一地晶莹,举起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棍子狠狠砸下去,瘦小的身体里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杀意,“扑,扑,扑”,直到那个男人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把他拉开。”周泊楠的心情格外地愉悦,心想虽然是一张软弱的脸,可是有着一颗不怕死的心呐。 “把地下室收拾出一间给他。”然后走过去把相框递给周砚,“你表现的非常好,这是你的奖励。”又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跪在血泊中,细瘦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他整个人仿佛都虚脱了,沉默着说不出话来,手里却紧紧地握着棒球棍。周泊楠对他的失礼没有一丝不满:“那你以后就叫周砚吧,砚台的砚。”
砚,黑色的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