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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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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整,生日会正式开始。
在交响乐队的背景声中,沈今鹤四处游走,重新戴上耳机和接收器,分不出一点精力去找寻觅贺九渊的身影。
她很是机智地提前垫了面包在肚子里,因此也不觉得过分的饿,只是嘴唇因为缺水而微微发干。
舔了下唇瓣,沈今鹤再次打起精神,注视着面前衣香鬓影的众人。
她并没有闲心欣赏华贵景象,只提防着一切意外的发生。
半小时后,沈今鹤在耳机里听到老夏的声音,让她到休息室去拿礼盒送去给一位客人。
闻言匆匆赶去,沈今鹤心里略微惊讶。
虽然贺九渊的生日会她是名义上的负责人,却没听过这环节。
但发话的又是老夏,这位贺老太太得力的左臂右膀。
沈今鹤也不得不在意,加快了速度走到休息室。
轻轻推门进去,沈今鹤却没见到老夏。桌上堆了个粉紫色礼盒,旁边站了个中年女人———也是看着眼熟、能确认是贺家的人,却没说过几句话的交情。
收敛起心中的猜测,她挂了个笑,“夏叔刚才叫我来,是要把这个盒子拿给哪位客人吗?”
“对,现在应该在一楼的‘荷韵’里休息,是老夫人邀请来的客人。”
“这份礼物是女宾都有吗?”
为了确保自己的工作没有出错,沈今鹤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面对的不是惯来黑面严厉的老夏和贺老太太,她自然胆大许多。
“是的。”
中年女人囫囵点点头,指了下桌上盒子,“我先走了,记得送过去啊。”
“那……我要怎么称呼那位客人呢?”
“沈宜令。”
她点点头,心想,还和自己是一个姓。
一楼左侧通道,荷韵包间。
沈宜令捏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出几行字,“一直听哥哥说贺家,今天倒是终于有了接触。怪不得奶奶始终不让我们和这家人来往,和我们家根本不属于一个层次。”
“估计就算来了,人家也不见得搭理我们。”
那头是她的好友梁清竹,和沈宜令相同———出生于一个不过分夸张却也能在南叶市排上名号的家庭。
只是两人看似热络聊着天,沈宜令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贺家小少爷今天生日宴阵仗倒是大,我爷爷和爸爸也去了,可惜我现在人在瑞士,没办法亲眼和你一起见识见识。”
“明天估计你就能从那些好友的口中听到了,也不差这一刻。”
“啊!还是想来亲眼看看,据说长得很好看呢。”
“确实。”
想到刚才在台上举着香槟的男孩子,沈宜令神色终于有了松动。
直到她听到有人轻轻敲了三下门。
“请进。”
扣上手机,沈宜令稍稍坐直了身体,唇角的笑自发提了起来,看上去是独属少女的娇憨。
进来的却是个同样姿容出色的女孩子,怀中抱了个方盒,清凌凌一双眼看向沈宜令,“您好,这是老夫人为您准备的礼物。”
刚才和梁清竹才讨论过贺家阔绰做派,现在就真切感同身受。
沈宜令有点怔神,眼睁睁看沈今鹤将盒子双手递到自己眼前。
看清盒子上的logo后,沈宜令脑中的线不由轻轻动了,手伸了出去,不由自主把东西接到怀中。
她也不过刚上高中,被家里人看得紧,零花钱远没有自己哥哥多。
面对这潘多拉的魔法盒,自然难以拒绝。
沈今鹤手中空空,完成任务后对面前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您了。”
沈宜令像是被盒子定在原地,只嗯了声,复杂地看着沈今鹤离开。
刚才面前的女孩说话时一口一个您,这让沈宜令心中很是舒坦,那点爱比较的小心思得到满足。
对方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下人而已。
但她又没有看漏,少女身上的裙子和鞋子都价值不菲。加上一身不知从何养成的气质,和她温软谦卑的话丝毫不符。
让向来爱攀比的沈宜令心中不快。
但眼见门合上,人也走远。沈宜令懒得去想那么多,口是心非地立刻拆开礼盒。
一对耳环、一个手镯、一瓶香水、一个包,全都来自某家顶级奢侈品的当季新品。
沈宜令拍照给梁清竹看,对方也大呼小叫起来,并再三强调早知道自己也来了。
沈宜令这才放下那些复杂情绪,顺从地将这些东西瞬间据为己有,并从中生出一种虚无的满足感。
临近晚上十点,沈今鹤终于喝上了第二杯水。
几乎加了小半杯冰块,很是解渴。
但她喝得有点急,被呛得满脸通红,正拍着胸口缓解时,电话铃声又不依不饶响了。
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沈今鹤摸出手机,却发现不是任何一个在这会所里和她一样时刻待命的工作人员来电。
是贺家的园丁老方。
“喂,咳咳……方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鹤感冒啦?”
“只是呛到了,您说吧。”
对面的老人笑呵呵的,“这样啊,喝水小心点。”
她脸这次实打实红了。
在贺家生活,沈今鹤一直少年老成,做任何事都掂量着后果,很少被人这样当小孩般说过。
意外的,心里腾起一抹暖意。
“是这样的,小九和他爷爷的情况,你多少了解一点。今天眼看是亲孙的成人礼,老贺就到南叶来了,老夫人不知道这件事。”
“这两人要是碰到,又是一通好吵,肯定会坏了小九的成年礼。”
“人估计没有邀请函是进不去了,老贺也是个倔强性子,不肯去找以前的人。我就叫了人带他到后院那里等着。你看,找个合适时机把小九叫过去,让他们俩说十几分钟的话也行。”
沈今鹤放下水杯,正色说好。
她一直知道在贺九渊的心里,爷爷是多么温暖的两个字。
想到在这人群熙攘而不真实的华贵会所外,还等了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而他的愿望仅仅只是想见自己的孙子一眼。
沈今鹤的胸口就被不知何处生出的共情心理泛滥得柔软和糊涂。
她旁敲侧击问到贺老太太正和几位关系过密的官太太在闲聊,暂时松了一口气,还吊在胸口不上不下。
等和交接的工作人员交待清楚善后工作结束后要去休息一会,这颗心才算真的落了地。
出了监控室立刻打电话给贺九渊,在嘟嘟嘟的声响里,沈今鹤撑着墙弯腰脱下高跟鞋,换上自己的白色板鞋。
“喂,十七?”
他的声音有点模糊,尾音是上扬的。
沈今鹤将老方的话如数转达给贺九渊,片刻沉默后,她听到呼呼而过的风声,拿着电话的人似乎在大步疾走,“你先去找爷爷,把他带到屋里吹不到风的地方,我马上就来。”
沈今鹤依言走到后院,用黑色薄外套裹住自己,一路上绕开了不少眼熟的人。
会所后院仿的是江南园林,更偏古典风格一点,叠石理水,花木众多。
她在绕过一条曲折长廊后,见到了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贺爷爷,您好,我是沈今鹤,阿九叫我先接您到休息室去等他。”
眼前的女孩子话语轻细,带着甜笑。
“好,十七是吗?我常听阿九提到你。”
没想到老人突然亲切叫出了她的昵称,沈今鹤抿了抿唇,丝毫不觉得突兀和无礼,只觉得耳垂在瞬间烧得慌。
贺九渊是在他爷爷面前经常提起自己么。
真的是……
她低着头为老人领路,不到三分钟,走到了后院最偏远的那间休息室。
等老人坐下后,沈今鹤端了杯热茶到桌上,便等在一边。
热气在暖黄灯光下升腾,老人笑眯眯朝沈今鹤招手,“十七,来坐下,不用站在旁边。”
沈今鹤第一反应是拒绝,摇了摇头,“这样……不太好吧?”
这又是谁给她养成的习惯,不言而喻。
老人的神色一瞬间怔愣起来,有些微怒,片刻后便掩在细密皱纹下。
“爷爷叫你坐就坐,乖。阿九拿你当好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好孙女了,坐吧。”
沈今鹤有些脸热,终于讷讷坐下了。
正在沈今鹤因为找话说而发愁的当口,贺九渊终于到了。
推开门后,就看到一老一少对立而坐。仿古宫灯的灯罩昏黄,漏出的光也带着暖意。
他喉咙微动,关上了门。
“阿九,你来了啊。”
她转过头,眼中很亮,散落着零碎的笑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小九,来,坐。”
他一边单手解开衬衫最上的纽扣———这就像道符咒,将他封印在只会点头和微笑的壳子里,眼中看见的和耳中听到的人和事都一闪而过。
此刻却骤然松开,壳子里的血肉又露出来,呼吸着真实的一切。
坐下后,贺九渊细长的眼往桌上一扫,发现没有自己的那杯茶。
他慢条斯理伸手到沈今鹤面前,不客气地拿起她的杯子往唇边送,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让沈今鹤想到了刚熟起来的时候,那时贺九渊还在掉牙,连她咬了半口的山楂糕都敢直接往嘴里送。
让她忍不住骂他是癞皮狗。
长大了之后,两人不是也没分过零食,但仅限于你一口我一口,这直勾勾的接触还是让沈今鹤不禁耳垂起火。
老人看在眼里,摇头无奈一笑。
“小九,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蛋糕肯定在里头都吃过了。爷爷来,就只是想送给你一份崭新的成人礼。”
“喏。”
“祝我们小九生日快乐,活得自在快乐。”
沈今鹤也看过去。
又是一条红绳,和贺九渊右手腕上那条几乎相同。
她还记得旧的那条贺九渊戴了许多年,小猴子的尾巴都快被磨没了。
这次的红绳上不再是贺九渊的生肖,而是一片流云,中间镂空,看上去质地温润似玉。
可是并非如此,却是拿白瓷烧制而成。
贺九渊伸手接过,“谢谢爷爷。”
很巧合的,这两人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祝福语,都希望他能自由,不再受到束缚。
这也是贺九渊最想要的。
“还有十七的,来,孩子,给你。”
猝不及防的,沈今鹤被告知也有自己的份,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傻愣愣望着老人。
直到贺九渊看不过去,在她脑门上轻敲一下,“伸手啊,爷爷要给你礼物。”
像个牵线木偶,她木木伸出手,任由那串红绳落到掌心里。
触感是冰冷的,可又藏着说不出来的灼热。
她吸了吸鼻子,听到老人亲切话语,“小九叫你十七,又说你喜欢兔子,我就给你做了十七个陶瓷小兔,每一只的模样和颜色都不同。小女孩应该都喜欢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