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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成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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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九渊是在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年满十八的。贺家小少爷的成人礼,自然宾客万千隆重无比。
贺老太太早早包下南叶最大会所,沈今鹤更是天还没亮就乘车过去了,忙碌于会场布置和其余琐碎工作。
脚不沾地的这厢,贺九渊还坚持不懈打电话给她。
她跟在一位风水大师身后,从大师细碎唠叨的话中摘出需要改正的地方,暗暗记在心里,同时在得闲时拿出手机回了贺九渊一个问号。
“你在干什么?我已经被困在化妆室半个小时了,造型师还不肯放过我。”
大约知道沈今鹤必然在忙碌,他选择回复短信,不再电话骚.扰。
话语里少了点在他人面前的沉稳,每个抱怨的字都带着鲜活生气。
这也是他在沈今鹤面前一贯的模样。
抿唇微微笑开,沈今鹤抬眼,确认风水大师已经离开,才靠在微凉墙上,慢条斯理给贺九渊回消息。
“我在给你布置惊喜呀。”
镜子里的少年眉头一沉,似是不满。
出场费高达四位数一小时的某金牌造型师手不由微抖。
从进门起,这位小少爷就明显流露出不悦神色,只是忌惮于身后管家的神色安分坐到现在。
刚才那个动作,是终于要忍不住甩手离去的预兆吗。
那他还怎么敢安心拿高额报酬。
“小少爷,您看哪里不对,直接说就是,我帮您重新设计修改。”
造型师弯下腰,努力笑着询问贺九渊。
贺九渊熄了手机屏幕,眉眼又恢复成冷然平静的模样,视线和身后寸步不离的管家短暂相交后,落回镜中,和陌生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没什么,请继续吧,麻烦快一点。”
协同酒店人员以及贺家人布置完会场后,沈今鹤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
这个任务是老太太亲自嘱咐的,她看上去终于对这个孙子上心了一点。
在贺家,和明晃晃的圣旨没什么区别。
但当宾客名单确认后,沈今鹤就明白了这场成人礼不过是老太太的一场高级社交而已。
主角本人并不会受到太多祝福,但看上去也已经足够光鲜亮丽。
沈今鹤自然使出浑身解数,从一个半月前,就开始瞒着贺九渊进行安排。
即使顶着贺家名号,沈今鹤也从未独自扛过如此重任。
从磕磕绊绊到小有进度,全靠自己的私心撑着——沈今鹤希望贺九渊能拥有完美的成人礼,不含任何附加元素,只是单纯的为他造一个梦境。
能在飞往更繁华热闹的世界之前,最后回头看看这片熟悉到骨血的土地。
和熟悉的朋友。
晚上六点,开始陆续有宾客前来。
她拿着对讲器,耳机里传来各方情况,一刻也不能停歇。
第一次穿高跟鞋就遇到四处奔走的难题,让沈今鹤的双脚在短短半小时后就不安分开始抗议。
“鹤姑娘,造型师已经来了,夏管家暂时来接你的位置。老夫人叫你去好好整理下自己,换一身衣服。”
在沈今鹤靠着墙小做休憩的时候,从旁边走出一人。
是她在贺家老宅里见过的一位中年女人,在贺老太太专属的小厨房工作,平时不怎么露面。
但因跟着老太太的缘故,也没人不认识不看重。
她点头道了句谢,把耳机摘下,连着对讲器一起交给来人,而后直接走向休息室。
对于贺老太太来说,面子是最不能驳斥的东西。
所以哪怕是沈今鹤,也要打扮得像那个圈子里的人。
沈今鹤推门进去,已经有一位造型师等在那里,旁边桌上满是他的工具。
待她喝了几口茶,解了喉咙火烧般的干渴后,才开始为她整理。
因着不是主角,沈今鹤并没花多少时间。
换上红色细带礼裙,长度至膝盖,露出细白的小腿。
长发做了卷,描了眉后涂上浅淡一层口红。
二十分钟后,她重新出了门,手机就在此刻震动起来。
她低头看见来电人的名字,扬唇一笑,眉间却压下一丝疑惑。
“喂,阿九。”
“你在哪?我到会所了。”
“二楼大堂右侧那条路,第三间休息室。”
听到贺九渊匆忙挂了电话,沈今鹤有些不解,大概猜到他是要上来找她,就在旁边的长条沙发上坐下。
顺便查看了下脚后跟的情况——贴了创口贴后,受伤位置已经看不见,只有细微痛感在绵延。
她左右看了下,确定没人后,才放心瘫倒在沙发背上。
“十七。”
不远处,缓步走来一人。
她闻言回头看,有瞬间的失神。
贺九渊一身精致的高定西服,头发不像在学校时那么随意,掀起了部分碍事碎发,梳上去定了型,让他的眉眼能山水明净地显露出来。
他随意走来,那点不知觉迫人的矜贵气息就扑面而来。
“你今天有点好看呀。”
沈今鹤定了定神,打量着有些陌生的小伙伴,却仍然没有起身,懒洋洋摊成一团夸奖他。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接下她的夸奖,只注意到沈今鹤疲惫的模样,“今天很累?”
“还行。”
贺九渊也在看面前的少女。
她极少穿明艳的颜色,却和这些浓烈的色彩最为相衬。
乌黑长发裹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唇红齿白,眉眼间的些许慵懒又让她看上去像个小孩。
他微微俯身,朝着沈今鹤伸出了手。
“怎么?”
她略一扬眉,盯着眼前的手。
修长而好看,手腕处系着红绳,下面坠了个白瓷小猴,表情灵动可爱。
沈今鹤慢吞吞将自己的手放进去,下一瞬,就被贺九渊拉了起来。
有些不设防的沈今鹤径直磕到他的胸口,温软的唇吻上西服。
“啊——”
她懊恼站直身,低头仔细打量,在贺九渊的胸口四处寻找口红印记。
双手负在背后,贺九渊看着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在自己面前窜来窜去,却没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只是轻声说,“十七,别找了,应该没留印。”
“不行,你等会要被带去见许多人的,被看见多不好。”
固执地找了许久,甚至用上了手机电筒,沈今鹤也没见黑色面料上的一抹红。
她关掉电筒的光,舒了口气,“还好。”
贺九渊见她退后一步,视线自然而然落到沈今鹤的唇上,“你的口红花了。”
“没事,等会去补就是了。对了,你上来找我干什么呀?”
沈今鹤不在意地摆摆手,询问贺九渊的来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还有半小时即将开始生日会,主角却直直伫在自己面前算怎么回事。
“没什么,来看看你。”
他兀自说着瞎话,耳中响起的却是刚才偷听到的琐碎话语,“等会沈家的人也要来,不过我估计他们也认不出十五年前自己送出手的婴儿现在长什么样了。也许沈今鹤会和他们碰见,彼此却一无所知,想想都觉得是上天戏弄啊。”
他常常因为藏着一个秘密,面对沈今鹤时总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总觉得隐瞒下来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沈今鹤自小认知的无父无母,和被亲人抛弃送到仇家做只笼中鸟比起来,至少看上去更体面一点。
如果都是伤口的话,触及表里,总比深入心脏来得好。
“我挺好的,你先下去吧,老太太等会该找你了。”
她活动了下脚腕,劝着贺九渊,准备去后场看下情况。
事关重大,沈今鹤的一颗心始终不能好好落下来。
猝不及防,贺九渊却拽住她柔滑的手腕。
“十七。”
他又叫她一声,声音更低了点,无端有点低落。
“怎么了呀?你看起来有点奇怪噢……”
她很自然地反问,口吻柔软天真。
眼前光线忽然变得朦胧,一具熟悉的身躯贴合上来,鼻端在刹那间嗅到浅淡香气。
沈今鹤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耳边扑来的呼吸温热,让她半边身体都失去力气,只能软趴趴任由贺九渊将自己搂在怀中。
“说一句话。”
“说……什么?”
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沈今鹤试图摸清眼前的情况。
“说……祝我生日快乐。”
“……”
她侧头,看见贺九渊清亮的一双眼,不携任何其他的情绪。
像个讨赏的小孩,口吻中却微带撒娇意味。
僵硬握成团的手,试图拍了拍少年清瘦有力的背,她唔了声,“好吧,那就祝我们阿九生日快乐。”
“愿你余生,日日平安;愿你所得,皆是所愿。”
女孩子的声音温软,像在心里降了一场大雨,每颗雨滴都带着清甜的味道,让贫瘠的土壤重获新生。
贺九渊如愿以偿,松开沈今鹤,“那我可以放松心态去面对等会的一切了。”
那些不切实际的觥筹交错,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攀谈。
都没有眼前人的一句祝福来得真实。
“好了,快去吧。”
朝贺九渊挥挥手,沈今鹤笑眯眯指向楼下,兀自转身朝休息室走去,“我去补个口红,你别傻站在这了。”
贺九渊右手掌着护栏,左手摸着红绳上的小猴子。冰冷的白瓷被他摩挲得温热,他只是看着逐渐走远的少女。
红裙黑发,蹬着银色高跟鞋,还不太熟练,有些笨拙的可爱。
半晌,他收回视线,兀自一笑。
摸了摸眉尾,慢条斯理地沿着通道走向来时的楼梯。
大堂里已汇集了不少熙攘人群,皆在等待主角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