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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高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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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点的样子,沈今鹤终于抵达老宅。
在喷泉旁下车和一行人分开,她迈着步子朝自己房间走去。
脑海里空茫茫的,只记得下车后贺老太太对她说的那四个字。
做得不错。
长长舒出一口气,她终于能将心脏搁回正确的位置了。
满心紧张情绪褪去,这下才发现肚中空空,饿得有点难受。
沈今鹤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房换身自在的衣裳。这身礼服虽然好看,却很拘束。
老宅有一栋楼,是给他们这些能在贺老夫人面前经常露脸的人居住的。
沈今鹤来得最迟,辈分又最小,因此顶楼的那个单间自然就留给了她。
但贺家好歹是一方大家,即使是一个顶楼的单间,也足足有80平左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闲暇时候生活起居完全足够。
贺老太太一向不在这种事上吝啬,即使是对待在她眼中的下等人,表面功夫也做的十成十。
轻轻上到顶楼,沈今鹤正想从珍珠包里摸出钥匙,门却自己吱呀开启了一条缝。
她有些惊讶,随即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笑走了进去。
贺九渊果然在里面,理所当然霸占了她的小沙发,高瘦身躯完全陷入软趴趴的沙发里。
入了夏之后,他又将头发剪短了一些,颈部那里冒出绒绒的发茬。
“今天奶奶带你出去了?”
他翘着腿,抬眼看沈今鹤。
随即怔愣了几秒,她今日穿的裸色掐腰小纱裙颇为正式,也就露出了平时在他面前鲜少会有的模样。
少女娉婷娇软,因为很少出门被晒,露出的皮肤也白白嫩嫩。
沈今鹤嗯了声,瞄了眼书架,在心里默默数了下,做了道加法,“你又买漫画了?每次都藏我这儿,没出息。”
贺九渊撇撇嘴,不在这件事上和她争论。
两人都清楚,自己在贺老太太面前是没有丝毫隐私尊严存在的,不过是想借只言片语调侃彼此。
实在想立刻就换上舒适睡衣,沈今鹤开口央求,“帮我去冰箱里拿个小蛋糕和草莓牛奶行吗,我还没吃晚饭。”
贺九渊立刻起身,将刚看完的漫画按期数放入书架。
顶楼可支配的高度不多,而他已经快和门框差不多高了。因此出入时不得不委委屈屈弯下身子,黑色T恤下的背骨随着动作清晰突出来。
沈今鹤听到脚步声消失,才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换好衣服,沈今鹤扯掉发圈,随手抓了几下头发,舒舒服服躺上小沙发。
她房间里可做休憩的空间并不大。
因此推门而入的贺九渊放下迟来的晚餐后,见没了自己的位置,自觉拉来了一旁的小圆凳坐下。
插入吸管,沈今鹤一口气喝掉半瓶。
是真的饿狠了,加上紧张情绪一直作祟,现在肚子才加倍抗议。
咕噜咕噜作响。
“今天奶奶带你去干什么了?”
从他人那里听到沈今鹤第一次出老宅的消息,贺九渊对她的去向也很是好奇,更怕她出去受了什么欺负。
“白白坐了一天,最后打了圈麻将。”
拿起勺子,她慢条斯理垂着头吃小蛋糕,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睫毛的影子盖住了倍显疲惫的黑眼圈,只能看到嫣红嘴唇。
贺九渊靠在椅上,默不作声看她。
从来到贺家老宅认识沈今鹤之后,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孩子和自己的生活相差太多。
她学尽大家闺秀该学的东西,每日无暇喘息,却不是一只真正的金丝雀,除了出不了门这一点略微相似。
其余时候出入之间都要看人脸色,小小年纪却在所有人面前稳重懂事。
除了在他面前。
沈今鹤三两口解决掉一个小蛋糕,满足靠在沙发背上蜷成一团,下巴搁在怀中布绒娃娃上,轻轻蹭了蹭。
这个娃娃是贺九渊某次和左奕南出去玩的时候,在娃娃机上抓到的。
因为想带回来送给沈今鹤,他将这个粉色娃娃拎了一路,被左奕南和其他两位朋友嘲笑了许久。
但沈今鹤很喜欢,不是放在床头就是在沙发上,让它时刻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能拿起来埋一埋。
贺九渊忍不住开口,“后天……我就高考结束了。”
她闻言扭头看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这么快啊?”
“不过我也不是学生,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但是你一定要加油,好好考完最后的科目。”
她还是和以前那样,即使遇到自己不想面对的问题,仍旧语气轻快,仿佛毫无波澜。
“十七。”
“嗯?”
“后天……想不想和我一起玩。”
“我带你去南叶吃好吃的,到处逛逛,看看夜景。”
她吞了口口水,显然被引诱了。
贺九渊是并不可怖的巫婆,但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毒苹果的清香,勾得沈今鹤神情茫茫。
“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
沈今鹤怀揣着美好的希冀睡下了,第二日起床后,不经意得到一个恰逢时机的好消息。
贺老太太即将出发去北城,大约一周后回来。
她似乎不记得自己孙子高考的日子,或者是认为这两天根本不重要,什么也没交代就离开了。
听主厨婶婶说完的瞬间,沈今鹤还有些怔愣。
她不敢相信这种前一天晚上虔诚许愿,第二天就梦想成真的感觉。
比昨晚的小蛋糕还甜。
显然不只是她,老宅里所有出入走动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厨房的饭都无端好吃了几分。
沈今鹤更是得闲肆意睡了个懒觉,再慢悠悠晃到花房去浇水修剪。
考完试的当晚,贺九渊被家里另一位司机从学校接了回来,连带着高中三年的书本。
他拒绝了司机的帮忙,自顾自把书搬到二楼杂物室放好,才捏着手机给沈今鹤发消息。
“我现在已经到家了,第一天终于考完了。”
“那你好好休息啊。”
他靠着沙发背,想了想,询问沈今鹤的位置,“在哪?”
“花房。”
“老太太走之前说卧室里的插花看腻了,让我换一下,颜色不要那么浓。”
“……”
贺九渊扔下手机,起身去一楼厨房倒了杯冰凉的鲜榨果汁。
贺老太太这次去北城大约是为了公事,带走了老夏和一干心腹。
老宅看上去空荡了不少,但贺九渊乐得自在。
他一口饮尽,又进厨房将杯子洗净,另给沈今鹤也倒了壶,合上盖子拎在手中往花房去了。
在最南的角落找到沈今鹤时,她正拈着一枝他叫不出名字的花,用花剪仔细除去上面的刺。
贺九渊咳了声。
沈今鹤仰头,对他弯了弯眼睛,指向不远处的凳子,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
她在花房里总是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素净同色。
用手比量了下长度,沈今鹤将剑山挪到眼前,仔细将修剪后的花插上,又去处理下一枝。
“喝点东西?”
没去那边坐下,贺九渊径直蹲在她身边,将壶递到沈今鹤手边。
用没被弄脏的手背碰了碰,壶身冰凉的水珠让沈今鹤愉快眯起了眼,她歪头看贺九渊,“这一枝弄好再说。”
他点点头,看沈今鹤继续手中的动作。
她却不是个话少的人,嘴里在轻轻念着,“阿九,明天就要彻底结束考试了,紧张吗?”
“不。”
“准备考去哪里?”
剑山部分处理好,她将整体搁入月牙形的花器里,从盒子里抓了把小石子,往水里浸了几秒,扔到上头来固定。
“我想去北城大学。”
“哦。”
那里离南叶确实很远很远,相隔千里,会是一只笼中鸟该有的期望。
沈今鹤从没有过这样的期望,连想一想的念头都没有。
所以她在心里不过为贺九渊祝贺了几秒,随即就跌入失落的深渊。
若是贺九渊走了,这么大的贺家,就再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沈今鹤是什么样子了。
也没人和她一起在小黑屋里分享山楂糕,没人听她讲那些破旧故事,没人和她发短信絮絮叨叨一些琐事,没人和她一起躲在自己房间里看漫画时大笑出声。
沈今鹤起身,去角落洗净了手,才从贺九渊手中抽走壶,扭开徐徐喝了几口。
垂下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
贺九渊逐渐走近,影子也靠近了那道瘦削的黑影。
“十七,明天考完了,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
她垂着头,盯着脚下零碎的插花器具,上去满是无助的模样,“我……”
“休息一天而已,这不犯法,也没有妨碍到谁。”
沈今鹤抬眼看他,少年的眼神和话语都是如此笃定,她头脑又昏沉起来,于是迷迷糊糊点了个头。
不知道贺九渊给主厨婶婶说了些什么,沈今鹤得了个采购的名义,暗自开心地收拾了一番出了门。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老宅,徒步了近四十分钟才看到山脚的公交站。尽管已经是下午四点过,盛夏仍然张牙舞爪,携着阳光气势嚣张。
沈今鹤擦去额头细密汗珠,看见自远处岔路口驶来的一辆绿色公交车。
218路,就是这个了。
老宅所在位置是南叶最城郊,房屋矗立绵延山头,很是偏远,因此这趟公交算上司机不过四五个人。
投了硬币,沈今鹤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只要稍稍侧过头,就能遥遥看到波光粼粼的海。窗口半开着,不算凉爽的风扑面拂过。
这种舒适自由的情绪让她无端感到幸福,即便只是一个人。
花了近五十分钟,沈今鹤才抵达贺九渊参加考试的市一中。
学校周围人群熙攘,大部分都是面色焦灼的家长,不惧直射的烈阳和包裹全身的热意,固执守在学校门口,望着一个小小的校门缝隙。
沈今鹤从没有过这种体验——无论是在里面奋笔疾书,还是在外面全心守候。
她视线逡巡了一圈,走到撑起帐篷的奶茶店门口,感受到丝丝冷气流泻而出。
眼看大约还有五分钟就结束考试,沈今鹤干脆买了两杯冰橙汁拎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