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洛初一

21、拉扯

　　三五分钟过后，沈今鹤听到有类似跑车的轰鸣声在靠近。她有点茫然地朝着不远处亮起刺眼灯光的方向看去。
　　她记得这一段靠近枫叶公园的路是禁止车辆通行的，刚才路过的时候还看见了警示牌，怎么会有人开车到了这里。
　　来不及等沈今鹤想出个所以然，一辆磨砂黑的跑车正加速轰鸣而来，嚣张而刺目地开着远光灯，似乎马上就能碾到她面前来。
　　转瞬之间那道刺目白光就遮蔽了她的全部视线，眼前一片白茫茫，沈今鹤耳中听到极其近的刹车声，难听地刮着耳膜。
　　她才恍然被震醒，飞快起身，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眼睛被刺得发疼。下意识往后退的时候被长凳绊住，摔倒在地，脚踝被刮得生疼。
　　“靠！”
　　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车灯终于熄灭。
　　她缓慢抬手，用力摁住了双眼，眼皮上似乎还蒙着那层刺目的光。
　　等眼前视线恢复正常时，沈今鹤眯着眼看见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十分嚣张跋扈地揣着兜睨她，“你丫没事坐这挡路？”
　　一口气不偏不倚冲上心头，沈今鹤咬牙撑着地起身，忽视了脚踝钻心的痛，“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禁止车辆出入的公园门口。”
　　“那又怎么样？”
　　年轻男人嗤之以鼻，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你在干什么？”
　　沈今鹤身后传来一声沉沉怒喝，贺九渊拎着两瓶水大步走到她身边，先观察了下沈今鹤的神色，才扭头看向陌生男人。
　　“哼……”
　　眼看形势变成一对二，年轻男人失去口舌争论的兴趣，摊摊手转身回到车上。只是路过两人身边时，故意将车别过去了一点，看起来又要朝站在外侧的沈今鹤碾去。
　　还没下意识做出什么闪避动作，沈今鹤就被贺九渊迅速单手搂住往后拎了几步。她毫无准备，脚步有些踉跄，被他用另一只手稳稳扶住。
　　跑车拐回直线，在刹那间已经飙远，带着扰人的巨大轰鸣声。
　　“没事吧？”
　　他微微低头问，神色很冷，隐忍着怒气对上沈今鹤有点懵的眼神。

　　“我没事……”
　　沈今鹤摇摇头，觉得不能和凭空冒出的疯子计较。
　　她被吓得丝毫不撑了，接过贺九渊买来的饮料，拧开咕咚喝下近半瓶，狂跳的心脏终于缓慢走回正轨。
　　两人都完全失去散步的兴趣，尤其是沈今鹤已然变成一瘸一拐的伤患，只能被贺九渊扶着走回停车场。
　　贺九渊说公寓还有两间客房，让沈今鹤随便挑一间。
　　她在受了一场惊吓后，反而不争气地困了起来，只想早点休息。
　　花了四十多分钟回到公寓，沈今鹤在客房的浴室洗漱完毕，看见床头柜上摆了杯温热的牛奶。
　　她舔了下嘴唇，橙子味牙膏的气息还残留在舌尖。
　　可是……
　　沈今鹤坐在床边，还是大义凛然拿起了那杯甜牛奶。
　　嗯，喝完了再去刷一次牙吧。
　　这可是贺九渊的一番心意。

　　半杯牛奶下去，沈今鹤觉得自己有点逞强了。她摸了下肚子，觉得似乎又饱胀起来。
　　盯着杯子上的花纹看了半晌，她终于决定在房子里来回晃几圈，消消食。
　　轻轻推开门，发出细小声响，走廊上却漆黑一片。
　　沈今鹤摸到拐角处的楼梯扶手，朝下看去。只有露台里亮着壁灯，长条桌前坐了一个人，正垂着头看不清脸孔。
　　她有些诧异，慢慢走了过去，看清了贺九渊手边的两三个酒瓶。酒杯里也被斟满，滚动着白沫。
　　“阿九，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喝酒啊……”
　　牛奶杯被轻轻搁到桌上，沈今鹤试图从贺九渊脸上找出什么端倪来。
　　贺九渊端起小酒杯，徐徐喝光，任沈今鹤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来回逡巡，“没什么事，就是想喝一点。”

　　这是一点吗？沈今鹤疑惑着，又听到贺九渊反问她，“你要来一杯吗？”
　　沈今鹤眉毛扬得更高。
　　她从没沾过酒，而贺九渊向来关照她，更没有提出过这样奇怪的要求。
　　所以今天的贺九渊，真的很奇怪。
　　沈今鹤眼观鼻鼻观心，无声摇头。几秒后，忍不住转过头看他。
　　少年的手修长好看，搭在杯壁上轻敲着。
　　贺九渊明显若有所思，唇角抿起，微微蹙着眉，一双漆黑的眼正注视着对面高楼。
　　贺九渊有心事。沈今鹤几乎可以断定，但她觉得没有办法开口去问。
　　她喝了口牛奶，用自己印着小熊的瓷杯去碰他的透明玻璃杯，人也倾身接近，“虽然我不喝酒，还是可以和你碰一下的，祝你终于迈出了自由的第一步。”
　　鼻端嗅到了啤酒的味道，还有沐浴露的香气，夹杂着少年身上的独特气息搅缠在一起。
　　沈今鹤皱了皱鼻子，很豪气地一口喝完了剩余的牛奶。
　　贺九渊喉结微动，端起酒杯和沈今鹤象征性碰了下，徐徐又喝下一杯。
　　沈今鹤吞了口水，担忧托着脸看他，“你别喝醉了……”
　　“不会的。”
　　他伸出手拍了拍沈今鹤的手背，小指免不了蹭到她的兔子手串，停留了几秒后才收回去。
　　“后天下午陪我去一趟寝室吧？然后我就送你去机场……”
　　“哦，好……”

　　在北城呆了两天，沈今鹤觉得自己似乎胖了两三斤，下巴上有了点绵软的肉。
　　整个人除了玩就是吃，乐不思蜀到极点。
　　最后一天结束午睡后，贺九渊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和沈今鹤一起出了门。
　　“很重吗？”
　　从地下停车场的1号口出来，沈今鹤看到贺九渊老是比自己慢一两步，不禁发问。
　　“还好，因为里面塞满了给室友带的见面礼，是我在毕业旅行的时候特意买的。”
　　贺九渊的细心常常藏在这样的细枝末节里，偏偏沈今鹤每次都能精准发现。
　　她嗯了声，忍不住笑，“你给我的礼物，我已经在用啦……”
　　偏头看了她一眼，贺九渊看上去很满意于她的“物尽其用”，轻轻点了点头。
　　绕过大半个校园，避开热情迎接的学姐学长若干，终于到达清晖园。
　　男生宿舍的名字如此文雅，让沈今鹤不由产生一种里面都是谦谦君子的错觉。
　　当她乖巧跟着贺九渊登记完毕迈入大门时，听到二楼走廊一声清晰无比的脏话，然后就是夸张的打闹声。
　　贺九渊的宿舍在三楼，在进去之前他敲了敲门，委婉询问了众人是否都在，顺便提到自己带了位异性亲人，希望衣着和行为太夸张的可以在开门前收敛一下。
　　几分钟后，终于有人来开门。

　　贺九渊最后一个到达宿舍，他的位置在进门的下铺。
　　扫了眼还算宽敞的宿舍，贺九渊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床铺前，和其余三人一一打过招呼。
　　沈今鹤就站在他身边，接受剩余三个男孩的打量。
　　见过许多达官显贵，却还不及此刻一半羞窘。这间宿舍的异性气息太浓厚，让她有种贸然闯进别人领域的不适。
　　俯下身打开箱子，贺九渊把不菲的见面礼分发了，这显然比突然冒出来的沈今鹤更值得探究。
　　其余三人瞬间觉得贺九渊是个值得打交道的同学，都不客气地收下了定制火机，又将自己带来的家乡特产塞给了贺九渊。
　　“那我先送她走了，等会回来再聊。”
　　贺九渊收好特产，起身拉开门。沈今鹤转身和他的舍友说了再见，得到了三张有些热情过度的笑脸。
　　有些窘迫地等贺九渊带上门，沈今鹤没有和近乎同龄的其他男生相处过，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走吧。”贺九渊拍了拍她的肩。

　　到达机场，还有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两人选择在咖啡店里消磨殆尽。
　　贺九渊目送沈今鹤消失在登机口，才转身大步离开。
　　晴空万里，白软云朵之间，沈今鹤正塞着耳机蒙着眼罩补觉。
　　在贺九渊的宿舍里，一群恢复了本来面貌的少年正在进行严刑逼供———四个人各拉了把椅子到阳台上，烟雾腾腾。
　　贺九渊送的打火机立刻派上了用场，他被围着，指尖捏着点燃的烟，眼神有些恍然。
　　“她吗？”
　　三位舍友紧盯着他，表示苍天有眼胡言乱语必遭雷劈。
　　贺九渊低头轻轻笑了下，修长手指抖落了烟灰，刹那间多了几分难得的懒散，“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算是，青梅竹马吧。”
　　“喔————”
　　“真牛逼啊！”
　　迟来的起哄回响在夏末的烈日下，有些吵闹，但是并不令人讨厌。

　　回到南叶之后，沈今鹤发现自己见到陆渐丛的次数越来越多。
　　无论是两家私下的宴请还是他不请自来拎着她去牌局杀杀敌人的锐气。
　　而这一切仿佛都被贺老太太默许了，只要是对贺家有益。
　　沈今鹤曾经在一个鏖战到凌晨的牌局上有气无力问他，高二不忙的吗怎么每天都这么闲。
　　她那个时候已经很困了，眼睛眯着，用手撑着脑袋强打精神，说话也嘟嘟囔囔。
　　有些细声细气。
　　陆渐丛左手正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听到这句话，夹着烟的右手将火星掐灭，戳了戳她的眉心。
　　清醒了片刻，沈今鹤摸了张牌，丢出去。
　　他凑近了点，果酒香气吐露在她耳侧，“我能有地方去读书就行，至于国内还是国外，反正肯定有个别人削尖了脑袋都去不了的地方等着我……”
　　如果沈今鹤不是个文盲，就要跳起来打他了。
　　见沈今鹤和陆渐丛四目相对说着小话，被打趴的输家们将麻将一推，表示不玩了。

　　陆渐丛顺理成章把困成狗的沈今鹤拎起来，说要送她回家。
　　亲眼目睹他喝了好几杯果酒和红酒，沈今鹤十分怕死。在到停车场之前，温和却唠叨地反复劝他不要醉驾。
　　陆渐丛只当做耳边风过，解锁后将她塞进副驾，又俯下身替她系上了安全带。
　　彼此距离骤然拉近，沈今鹤下意识往后一躲，却躲不开。
　　整个人死死黏在椅背上动弹不得，眼巴巴看着陆渐丛扭过头越来越近。
　　她的眼睛很亮，就像外面路灯洒下的光。
　　陆渐丛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左手撑在她的座椅上，右手拨弄着薄薄的安全带。
　　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似乎在打量，又像在思考。
　　有点严肃，却不减暧昧。

作者有话说

　　@贺九渊：请注意，你的未来老婆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