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洛初一

20、游乐

　　从地铁站出口到北城大学的礼堂，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沈今鹤已经睡饱了，就靠着窗看着外面的景色发愣。
　　北城和南叶似乎没什么区别，同样充斥着高楼大厦，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但空气里却没有了那股湿润的味道。
　　下了车后，又有一群工作人员围了上来。
　　沈今鹤脚步慢，等她下去之后，贺九渊面前已经多了好几个学姐，以及被学姐硬拉来的学长。
　　问长问短，热情无比。
　　他有礼貌地应和着，在余光里看到沈今鹤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靠近时，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边，“我手里有地图，资料也在来的路上查好了。现在手里还有一点事，就先走了。谢谢各位学姐和学长们的热情。”
　　沈今鹤被他懵懂地拉着朝西门走，问他，“不去宿舍吗？”
　　“我的东西已经寄到了公寓里，要先去公寓简单收拾一下。”
　　早就听王婶说，贺老太太在学校外给贺九渊买了套房子。沈今鹤此刻终于回想起来，她哦了声，打量着陌生而宽阔的校园。

　　贺九渊即将入住的公寓离学校不过十分钟，穿过东门外的美食街就到了。
　　当初贺九渊挑来挑去，才在贺老太太提供的选项里找了个最小的平层。
　　到达12楼。
　　他摸出钥匙打开门，示意沈今鹤先进去。顺手将两人的行李箱放在玄关，换上早准备好的拖鞋。
　　沈今鹤的拖鞋是紫色的，带着兔子耳朵装饰。
　　她在不大的公寓里晃了圈。
　　在贺九渊来之前，房子明显被人收拾过，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每个房间都装饰得精致美观，细节处也不失完美。
　　客厅门口堆了两个银灰色大行李箱，刚托运过来，上面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撕掉。
　　沈今鹤蹲下去，一点点把上面多余的东西撕了下来。
　　等她起身时，贺九渊拎着两瓶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橙汁走了过来。
　　两人在长条沙发上坐下，沈今鹤的目光在周围逡巡许久，才舍得落到手中的瓶子上，“这个地方真好啊，虽然比起老宅来说，是小了点……但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已经足够了。”
　　她艳羡的目光，就像是她每次望向窗外时，被映在玻璃上的点点光辉。
　　贺九渊喝了两口冰凉的橙汁，才让自己从那种被灼烧一样的感觉中及时抽身。
　　他没有办法给出虚无的安慰，身为一个比她幸运太多太多的人。
　　“再休息一会，我们就去吃饭吧，北城有好几道名菜，你肯定都听说过，今天我们就去尝尝最地道的味道。”
　　还好，人除了一颗复杂的心脏，还有容易填饱的五脏六腑。
　　能用来安抚对方的，除了努力讲出设身处地的话语，还有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

　　贺九渊在北城又有了新的代步工具，不过考虑到只是作为学生的出行使用，贺老太太并没有给他购置过于昂贵的车。
　　他输入了目的地，观察着周围的路况。沈今鹤就在副驾上，伸手摆弄着悬挂的平安符。
　　位于一环的清晖居是北城最有名的中餐馆，即使贺九渊在来之前就预定过，两人还是在休息室等了半小时，才被服务生带到了小包间去。
　　点完单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沈今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尝到梅子的清甜和茶叶的清香，相得益彰在舌尖交织着。
　　“下午想去哪里玩？”
　　贺九渊拿出手机，用单手划着屏幕，似乎在浏览信息。细长手指在纯黑手机壳的衬托下，更加好看。
　　沈今鹤忍不住盯着看，有点失神，“都可以吧，你想带我去哪里？不是说这里名胜古迹很多吗？那，随便选一个也行……”
　　低着头的贺九渊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唇角牵起，把屏幕翻转到她的面前，“你看，冰雪天地今天五折。”
　　可……那是游乐园啊……
　　不太适合她这个已经十几岁的大儿童。
　　沈今鹤欲言又止，却还是很诚实地接过他的手机，细细看起了简介。
　　几分钟后，她终于划到底。犹豫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耳尖绯红，“我想去玩……”
　　声音也轻得像和茶水一起随时会被她吞下去那样。
　　贺九渊似乎早就猜到她的选择，很快说了个好字，再自然不过的模样，“那你把票买了吧，扫二维码就可以跳转到购票页面，然后……支付密码是我的生日。”
　　沈今鹤拿着他的手机，像是小孩子终于得到心爱的玩具，一双眼盛满了光，比窗外漏进的丝缕日光还要亮。
　　惦记着下午的行程，沈今鹤破天荒辜负了贺九渊的一番好意。
　　这桌昂贵的菜，她只尝出了美味，并没尝到其中的心意。填饱了肚子之后，沈今鹤就急不可耐催促着贺九渊出发去游乐园。

　　从餐馆到游乐园，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兴致勃勃的沈今鹤坐上车不过十分钟，吃饱喝足的本能让她立刻被夏末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但她害怕自己睡过去了，就没人和独自开车的贺九渊说着闲话，他也会顺理成章被瞌睡虫打败。
　　就撑着头，一顿一顿地和他努力说话，声音轻飘飘的。
　　直到遇到某个长达100秒的红灯，贺九渊停下车，替她把座椅往后调，开口劝她，“睡吧，我不困。”
　　沈今鹤顺从地半躺着，整个人舒服极了，眼睛懒懒地眯起问他真的没问题吗。
　　贺九渊点了点头，抽出一瓶矿泉水扭开喝了一大口。凉水滚过喉咙，他被那股温度刺激得微微皱起眉。
　　沈今鹤伸出左手，碰了下瓶身。
　　果然很冰。
　　然后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准备开始睡觉。
　　从她闭上眼起，车速就缓慢降低了不少。沈今鹤用抱枕遮住了脸，渐渐的真正沉入深深睡眠中。

　　被贺九渊叫起来的时候，沈今鹤已经睡懵了。车内冷气温度十分合适，她在密闭空间里一滴汗都没出。
　　连梦都没做一个。
　　降下车窗，贺九渊示意她去看门口那个巨大的冰雕招牌，提醒沈今鹤已经到达目的地。
　　她探出头，看见了那个反季节又栩栩如生的冰雪女王，脑中也彻底清醒了，拉开车门就奔了过去，“阿九，你快点！我先去排队啦！”
　　等贺九渊停好车回来，她已经站在一群小朋友中间乖巧地排起了队，怀中还抱着爆米花和可乐。
　　他恍然有种自己也带了个小朋友来的错觉，这实在是难得的体验。沈今鹤并不是那种依赖他人的人，相反的，察言观色和进退有度是她生存的根本。
　　不过是离开贺家来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而已，她却宛如新生。
　　“十七。”贺九渊叫出她的名字，恍若无事走到沈今鹤身边，和她一起陷入小朋友的包围中，顺便分担了她手中那盒巨大的爆米花。
　　“我们先去看个5D电影吧，哦不对，进去应该先租羽绒服……里面太冷了。”
　　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
　　贺九渊很慈爱地点了点头，拈起一颗爆米花送到嘴里。
　　果然，包裹了一层巧克力糖浆的爆米花，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不过此时此刻，也算能咽得下去。

　　终于轮到两人检票进去，存好随身物品后，到工作人员那里租了羽绒服，裹成两个厚厚的黑色粽子，才算能真正去一窥冰雪天地的真容。
　　进了大门，就是两排分列左右的冰雕。
　　沈今鹤忍不住用手去摸，贴合的瞬间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南方土包子，即使指尖都已经泛着沁人冰冷，感觉不到存在了，也坚持每个冰雕都要触碰一下，雨露均沾。
　　这让贺九渊看着有点费解，只是抱着爆米花，安静跟在她身后。
　　走过冰雕大道之后，就是沈今鹤心心念念的冰雪电影院。
　　这个并不正规的小小电影院排队的人并不多，两人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进了场，里面也不出意料塞满了小朋友。
　　这个以雪人历险为主题的电影其实并不长，只是中途模拟下雪和冰雹的冷风和道具，让她鼻尖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贺九渊用极大耐心陪兴致勃勃的沈今鹤看完了这场幼稚的动画片，结束后立即猫着腰把沈今鹤揪了出去。
　　然后丢掉了那杯可乐，给她买了杯穿着圣诞老人玩偶的工作人员售卖的高价热可可。
　　听到价格的沈今鹤喝得很肉疼，但一杯下肚后，她很快就恢复了精神，说要去冰做的滑梯上玩一玩。
　　这件事贺九渊下定决心无法奉陪，他替沈今鹤拿着没吃完的爆米花，看她在一群小朋友之间安静排队，在终于坐上滑梯口时，朝他笑着挥挥手。
　　贺九渊拿出手机，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略显傻气的画面。
　　滑梯之后又是小型滑雪场。
　　沈今鹤坐上了小小而不太正经的雪橇，被拉着朝前而去。她抓着两侧把手，看见围栏外等待的贺九渊，有点迷糊又开心地想，普通人家的哥哥大约就是这样了。
　　温柔而有耐心。
　　两人在冰天雪地里疯玩到傍晚，沈今鹤才依依不舍脱了羽绒服，交还到出租点。
　　贺九渊看她失落不已，转身努力用瞳孔记录下身后梦一般的童话世界。他安慰地开口，“没关系，马上就带你去吃大餐了……北城烤鸭，想吃吗？再来个牛肉火锅？”
　　今天立志彻底要做个废物小孩的沈今鹤立刻欢喜点头，拽住贺九渊的衣角，跟着他回到车上。
　　然后出发去下一个令人期待的地方。

　　这顿大餐吃了近一个小时，推门而出时，沈今鹤被强烈饱腹感包围，甚至有点压迫到心脏，胸口发闷。
　　她对贺九渊说去散散步吧，实在是太撑了。
　　很久没看到沈今鹤这样任性，贺九渊也觉得好笑，带着她往另一条人少的道路缓慢步行而去。
　　两人安静地并肩走着，直到身前身后的人都逐渐变少。
　　走了快半个小时，沈今鹤舔了舔唇，觉得有点口渴，低声喃喃开口，“想喝水……”
　　“嗯？”
　　贺九渊轻声反问，没听清沈今鹤在嘟囔什么，凑近了问她说什么。
　　“我想喝水……”
　　沈今鹤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总觉得今天自己的要求太多了些。
　　看到她略带孩子气的动作，贺九渊眼睛微弯，看到不远处有张长椅，示意她过去等着，“我记得刚才拐角过来的时候，路边有一个很小的自动售货机，你在这坐一会吧。”
　　肚子里的食物还没被消化干净，连大脑都在帮忙。
　　沈今鹤就晕晕乎乎地听话走了几步过去，乖巧坐下，朝贺九渊点点头。
　　他才转身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