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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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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沈今鹤在大得可怕的建筑群前看到了陆渐丛。
他就站在大门口,穿着和车身同色的西服,一丝不苟和来往的世家众人打招呼。
贺老太太走了过去,贺九渊站在她旁边,身后的人都陆续跟上。
沈今鹤自然落在最后,听见陆渐丛用和那晚飙车时迥异的声音和老太太问好,唇角的笑也充满恰到好处的热络和礼貌。
十几秒后,她从陆渐丛面前走过。
“嗯?”
他的声调高高扬起,坦诚而放浪地由上而下打量着沈今鹤,后给出了肯定的结论,“今天你……很好看啊。”
声音虽然微带轻佻,却压得很低。
沈今鹤侧过头和他视线对个正着,见陆渐丛挑了下眉,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做了个优雅至极的“请”。
垂了眼,沈今鹤继续默不作声朝前走。
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人,被侍应生带去了各自的别院里。
身处园林中,沈今鹤几乎快忘记周围环着湛蓝的海。
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熨帖的绿,花草被打点得鲜活而有活力。
贺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欢那些过于精致的陪衬,进了屋没多久就让人找到沈今鹤,让她去找主人家要一点香来。
初来乍到的地方,面积又过于庞大。
沈今鹤应下后,低头轻轻蹙起了眉。
出了院门,她挑了看起来顺眼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
脚下是曲折石子路,她身着湖水绿的旗袍,恍然有一种梦回百年前的错觉。
不由感叹于陆渐丛奶奶的固执而古旧的审美。
绕来绕去,沈今鹤都没见着陆家的人,反而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周夫人。
对方穿着看上去就比自己身上那件精致百倍的旗袍,耳朵上坠了两颗圆润的珍珠。
沈今鹤低低问了声好。
周夫人闻言乍然停在她身边,浅淡香气触及鼻端,让人不经意间觉得很是舒适。
“鹤姑娘也来了?我看看,果然年轻的小女孩啊,稍微打扮下就很好看了。”
“这件衣服颜色很衬你,你皮肤白。”
意外的,这位贵妇人居然能在每日和各路牛鬼蛇神的周旋里,记住她并不重要的名字,并且柔和叫出口。
还说了句和她儿子口中差不多意思的话。
让沈今鹤分不清这是真意还是客套,不得不对上那双笑吟吟的眼,“谢谢您,您今日的装扮也十分好看。”
“我记得你们的院子好像不在这边,刚才看你走过来的样子倒像是迷路了一样。”
周夫人不仅亲和,还轻易洞察出她的不安。
说明来意后,沈今鹤就看到周夫人叫来个中年女人,向她简短交代了几句,而后示意沈今鹤跟着对方走。
沈今鹤只能再次道谢,很快离开了这条蜿蜒道路。
整个下午,沈今鹤都在和其他人一起整理暂属贺家的院子。
即使只居住短短一周,贺老太太仍然提出了许多需要改变的地方,才肯安心入住。
固执强硬可见一斑。
院子里来了两个陆家的厨子负责这期间的用餐,沈今鹤又带他们去安顿好。
在别院吃过晚饭后,老太太收拾了一番和老夏出了院子,去完成一些该有的寒暄和来往。
从窗户目送两人离开,沈今鹤放松地趴在自己房间的木桌上,扣在一旁的手机缓慢放着古旧海神戏,咿咿呀呀,缠绵温软。
这时逮着机会的贺九渊正推门而入,听见这道声音不由站了会,皱了下眉,“你又在听什么奇怪的东西?”
“海神戏啊,这是踏歌岛上的古老剧种,估计后天会表演。”她直起身子,仍旧穿着丝质旗袍,只是今日是柔和的浅蓝色。
因为没有出门的缘故,沈今鹤只是随意扎了个马尾,有不听话的小碎发绒绒地覆在额角。
俯身摸着桌上的小花束,指尖触到冰冷水珠,贺九渊不在意地抹去,问沈今鹤,“要出去玩吗?”
“没……关系吗?”
她仰起头半期待半小心地问,却被贺九渊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当然了,去换身简单的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十分钟后,沈今鹤穿着T恤短裤跟着贺九渊朝门口走去。
每个别院的停车场都停了两三辆车,以便客人随启随用。贺九渊挑了辆黑色的,载着她大大方方出了院子,朝海边大道疾驰奔去。
开了车窗任海风拂面,沈今鹤正出神看着外面的景色,突然从旁晃来一辆骚包的跑车,逐渐靠近至并行。
很快,旁边跑车驾驶座上车窗降下,探出一张脸,“阿九,你也要去沙滩玩?”
少年面孔有些熟悉,沈今鹤低头想了很久,终于记起这位是贺家某姻亲家的人。
也就在思考中错过了那位陌生人看她的有些戏谑和打量的眼神。
“左奕南,看路……”
贺九渊皱着眉,对他不怕死的行为很是不满。
他却靠得更近,单手把着方向盘,继续叽叽喳喳,“我正好也要去,一起如何?”
还能如何。
几分钟后,沈今鹤坐在沙滩上的长椅上。
左奕南不客气地坐在她面前沙地上,沙滩裤上图案花花绿绿,明明已经早早不见夕阳,还骚包带着太阳镜。
贺九渊去拿椰汁了,只留这两人面面相觑。
“你……”
“我叫沈今鹤。”
左奕南嗤地笑了,撑着膝盖打量沈今鹤,“你和阿九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加上他因为满含八卦而拔高的声音,像一根刺猛然扎进沈今鹤的耳中。
“……我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
沈今鹤答非所问,移开视线去看和海面俨然连成一线的夜色,显得有些心虚。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想问的是……你和阿九的关系。”
左奕南终于摘下眼镜,却丝毫不想放过她,继续逼问。
“就是……”
“他如果看到你坐在我面前这么近的地方,一定会把你踢走的关系。”沈今鹤的余光里瞥到一道逐渐靠近的身影,突然歪头盯着左奕南,看起来很是认真地说。
左奕南不解地皱了下眉,见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就被贺九渊一脚快准狠地踢开。
“……”
贺九渊将汽水瓶递给沈今鹤,极为自然地坐在她身边,嫌弃看着左奕南,“后面有椅子,跪地上干什么。”
“……”
揉了揉屁股,左奕南无言接过一罐啤酒,有种被横刀夺爱的感觉。然而沈今鹤的眼神又极为温和,看上去人畜无害。
他只能打开啤酒,兀自喝了一大口。
低头看了下腕表,贺九渊低声对沈今鹤说,“还有十分钟……”
“什么?”她仰头看了下墨色的夜空,瞬间猜测到是什么,“烟花?”
“这可是陆家特地找了烟花设计师为老太太做的八十大寿版本,等着看吧。”
看着交头接耳很是亲密的两人,左奕南忍不住伸出腿,以牙还牙踢了贺九渊小腿一下,“你们俩叽叽咕咕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个?”
贺九渊眼中明明白白写着走开两个字,沈今鹤低头忍不住笑,觉得对面的左奕南从骚包神经病到直白二百五只需要一瞬间。
安静等了一会,突然有咻的几声,在一瞬间有绚烂的光如箭矢般窜入夜空中,撕扯开那沉闷的颜色,洒下惑人的亮光。
又是紧接的十几发同时冲上天空,瞬间炸开,光影和声音不由引得所有人同时抬头去看。
金线勾勒出莲花的形状,花瓣饱满,形状流畅,花蕊是纯净的白。
“陆老太太信佛,这莲花形状的烟花共有一百零八发,然后是九百九十九尊佛像,最后重复佛教净土宗的六字洪名……”
“真讲究。”
沈今鹤安静地说,眼中是一大朵一大朵的金色莲花。把漆的夜空照得像一座桥,盛开又消逝后,似乎踏过去就是极乐世界。
在陆老太太生日宴开始的前两天,沈今鹤非常轻松,她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到贺老太太面前去候着,这种场合一直都是老夏全程陪同。
反而是贺九渊,常常带着新鲜的椰子来找她。
两人在种满茉莉的小院里,惬意吹着冷气一起联机打游戏。
挑选的是贺九渊最近很热爱的冒险类游戏,主角是两只傻气的兔子。
他常常被沈今鹤拖累,以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死去。但贺九渊毫不介意,眯着眼看沈今鹤这个菜鸡笑得得意洋洋。
而陆老太太的生日当天,晴空万里,天气好得出奇。
沈今鹤换上了来时那身旗袍,对着镜子一丝不苟盘起了发,只剩额角那些绒绒碎发无法束住,只能任它偶尔被风吹起,才显出几分稚嫩。
老夏带着她和几人去堂前送礼。
陆老太太的八十大寿来往宾客极多,陆家特意辟出一间院子来收放礼物。
陆渐丛就在院子前迎来送往,穿着毫无皱褶的西服,头发被梳理上去,看起来正经极了。
这份刻意维持的好皮相在沈今鹤走过去时,被全数打破。
他瞥了眼拿出礼物的老夏,和他手中那个木盒。低头笑了笑,却凑到沈今鹤耳边开口,“你们送来的礼物,我奶奶应该会很喜欢。”
声音低沉,刻意撩拨着少女脆弱耳蜗。
沈今鹤下意识地身体微颤,觉得左耳十分酥痒,不由抬眼看陆渐丛。
他对她笑得很狡黠,少年人漂亮的瞳孔近在咫尺。
“陆少爷觉得喜欢,想必陆老太太也会很欣赏,那就最好不过。”
沈今鹤点点头,选择无视那奇怪的感觉,拿正经的话搪塞陆渐丛。
心里却暗自觉得他好好收拾自己的时候,就不再像贪玩恶劣的野猫,或者是周夫人口中的小混蛋。
而是极其漂亮的,想让人抱在怀中的小东西。
陆渐丛伸手,在沈今鹤肩上轻拍了下,带着点亲近的意味。然后目送她款款走进屋中,肤白纤细,像骤然闯进去的一道光。
他不由舔了下唇角。
寿宴当晚,所有受邀的宾客聚集到岛中最大的那栋建筑。宴会厅到点合上门,将衣香鬓影的神秘世界关在眼前。
沈今鹤自然没有资格进去,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叫厨子做了一碗面匆匆吃掉。
回了自己房间,又取了柜子里的茶具为自己泡起了茶。
茶是好茶,她被喂得极其满足。
约莫两个小时后,宴席结束了,海神戏正式开演。
有人匆匆来叫走沈今鹤,说老太太已经移步包厢和贵妇们打牌去了,让她准备好去包厢里候着。
沈今鹤朝着门外的人应声,擦掉嘴边的糕点碎屑,补上被吃掉的口红,才提着小包乘车过去。
海神戏正在大堂热闹上演,木质楼梯向上蜿蜒,张牙舞爪刻着游龙飞凤的浮雕。二楼是十八个小包厢,被木质屏风隔开,却又影影绰绰能看到人影走动。
沈今鹤刚被带到走廊,那人就被叫走了,她只能摸索着自行去找贺老太太在的那一间包厢。
头顶挂着红纱宫灯,投下的光朦胧无比。
不远处有一个突出的小露台,摆了张红木桌和几张椅,能直接看到楼下的海神戏。贺九渊和左奕南就站在那里,身边是几个中年男人,说笑着什么,指尖都夹着烟,缭绕腾腾。
在沈今鹤看过去的瞬间,有感应一般,贺九渊也抬眼,看到她孤零零站在游廊中间,像个找不到窝的小兔子。
他摘了嘴里叼着的烟,转手掐灭了。收起刚才一瞬的纨绔表情,和左奕南低声说了句什么,朝沈今鹤一步步走去。
“你怎么上来了,她叫人找你了?”
走近了,沈今鹤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包裹住贺九渊瘦削身躯,却没有隐于那一身漆黑的西服中。
“对,老太太现在人在哪里呢?”
她轻声问,眼神停留在他的衬衣纽扣上,觉得这个色泽和他的瞳孔颜色有点像。
“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