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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上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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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的瞬间,如同顽童一脚踩裂了冰面,美梦随着那些龟裂的纹路蜿蜒而碎。
沈今鹤睫毛轻颤,睁开了眼。
四周还是暗的,却不再是纯粹的黑,泛着些许幽蓝,还有不知疲倦闪烁的星星在其中。
唯独目之所及的最远处,有一团亟待喷薄的光。
她侧身看见贺九渊用手遮着眼,一副听不见不想起的模样。
沈今鹤觉得有点好笑,悄悄扯走薄毯,一点点将盖住他的部分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冷意顺着裸露的小腿爬上来,贺九渊终于忍不住,一骨碌坐直了身。
“你看。”
她轻飘飘往远处一指,顺手折起薄毯扔到后排去,伸手开了车门。
临近破晓时分,晨风带着沁人的凉。
抱着手臂,沈今鹤踩到一块颇为巨大的石头上,有些着迷地望着对面。
身边脚步声细碎靠近,贺九渊也跟着踩了上来。
这块看上去不怎么平整的石头,却奇异地维持住了平衡。
“快了。”
抬手看了下时间,贺九渊说。
日出的时间仿佛很漫长,回想起来的时候却又很短暂。
撕破地平线的鲜艳颜色,浓烈地洒满一小片天空。
沈今鹤觉得自己的瞳孔亮得发痛,又被山里的晨风吹得很酸。
但是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一幕太壮美热烈,无声震撼着心脏。
等到一轮太阳完全升上天空,围绕着两人之间那股无声无息的氛围才算消散。
低下头揉了揉发干的眼,沈今鹤小声开口,“该走了。”
一直安静无话的贺九渊突然拽住她,认真看着她微红的眼,“日出很美,就像是自由。你迟早也有拥有的,十七,不要失去信心。”
被拉着转过身的沈今鹤一动不动看着贺九渊瞳孔里那抹明亮日光。
迟疑片刻,她才点了点头。
两人在熹微晨光里,一路疾驰回去。
沈今鹤被放在小侧门外,她仍然紧张得像个刚打家劫舍归来的罪人,一步三回头朝顶楼小房间跑去。
然而她忘记了这栋楼里住的多是老年人。
快到二楼走廊时,王婶正好推门而出和沈今鹤撞个正着。
嗡——
她的头就像是刚被狠狠撞过的古钟,发出铺天盖地的响动,让每一根神经都不自觉绷紧起来。
“……王婶。”
沈今鹤吞了口水,小小声开口叫人。
打量了沈今鹤一眼,王婶疑惑着看了下时间,确认了不过才早上六点半而已。
虽然沈今鹤向来懂事不需要人操心,却也有属于小女孩的狡猾。
没有任务的时候,她一般不会早起,但也不会赖床,最多八点就下来小厨房找东西吃。
“小鹤今天起这么早?”
“睡不着,下去吃了个煮蛋。”
饥寒交迫的沈今鹤这样说着,心虚低轻颤着眼睫,和王婶错身而过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倒在床上,她迅速用被子裹住自己。就像扬起了一抔土,埋掉心中那些窘迫。
过了相安无事的一周。
沈今鹤从八面玲珑的王婶那打听到,贺家仍然在观望着和陆家的合作。
寒暄和来往不过分殷切,却不曾断过,一直到陆渐丛的奶奶八十大寿之前。
这位在南叶举轻若重的老太太,将寿宴举办地点选在了踏歌岛。
邀请函沈今鹤是没机会见到的。
她只是被老夏简单通知了句,收拾好一周的行李,在第二天傍晚准备登船上岛。
沈今鹤忐忑于同行的人会是哪些。
这个谜底在第二天彻底揭晓,最后登上游轮的她见到的贺家人不过寥寥几个————除了贺九渊和老夏,还有贴身服侍贺老太太的两位中年女人。
其余面孔都很陌生,逆着光模糊一片。
沈今鹤慢慢走到边上去,海风卷起了她墨色氤氲的长发。
开船后,老夏将沈今鹤带到她的房间。
比起老宅独栋的楼顶,这里竟然还宽敞一点。或许是过大的游轮只有他们几个人的缘故。
沈今鹤垂着头,安静聆听老夏用他从未变过的平板声音说,“老太太晕船有点严重,你不用时刻到她面前去。今晚会在海上停一晚,没事的话不要出自己的房间。”
她轻声说好,送走了不苟言笑的管家。
刚关上自己的房门,贺九渊的消息就长了眼睛般抵达手机。
“十七,出来玩吗?”
她正坐在靠窗的桌旁,阳光透过玻璃直直照射下来。
沈金耳环并没着急回答,只是偏过头看着这片无垠的海。
像是湛蓝的巨大漩涡,能够吸走所有盘旋在心头的负面情绪。
吃过晚饭,沈今鹤还是被贺九渊十分胆大且无畏地拽到了三层。
她将脚步放得很轻,像只偷食的野猫。
“她和老夏都在一层,不用怕。”
似乎知道女孩的心思,贺九渊回过头,嘴角弧度惬意并且狡猾。
瞳孔的浅褐色,被灯光浓烈地凸显出来。
沈今鹤注意到他头发似乎长长了点,想伸手去摸,但又忌惮于随时可能出现一个人,只小声问,“带我去哪?”
“先别问。”
到达紧闭的房门前,贺九渊顿了顿才打开,然后侧身让沈今鹤先进去。
原来是个家庭影院。
屏幕似乎比起寻常的更大,脚下踩着一整块透明玻璃,能看见下方一池过于清澈的水。
“不是海,是泳池。”
贺九渊锁了门,盘腿在玻璃上坐下,轻声问,“要看什么?”
屏幕启动,一行字浮起,沈今鹤额前的碎发被闪过的光照得分明。
她跟着坐下,答案没什么意外,“随你。”
贺九渊嗯了声,划着屏幕挑选影片,顺手打开了头顶的灯。
刹那间,簇簇光束垂直落入水中,漾起更亮的一抹色彩。
“你右手的柜子有吃的,打开看看想吃什么。”
沈今鹤依言照做,看见堆得满满当当的饮料和零食,还有各式各样的酒。
还真是充斥着极度的度假气息。
她给自己挑了瓶汽水,给贺九渊拿了瓶黄油啤酒,又将爆米花放在了两人之间。
将灯光调到观影模式,贺九渊刚拈起一颗放到嘴里,就听到沈今鹤啊了声,“我就知道是这部电影……”
她这个人十分好懂,或许会被评价为无趣。
贺九渊很清楚她喜欢听什么歌看什么电影和书,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重温,捡其中好玩的地方反复告诉他。
“那你还要特意说出来,不是比我更没意思?”
贺九渊伸手拿起汽水瓶,拧开后递给沈今鹤,丝缕甜味飘了起来。
面对他有些无奈的表情,沈今鹤笑得像刚吃了一颗糖果的小狐狸。
看完电影已经快十一点。
沈今鹤晃了晃空掉的瓶子,盘着腿认真看着下方的池水。
突然就生出了不想回房的任性,仗着此时此刻除了贺九渊身旁再无他人。
她很自由,在这个夜晚。
悄然看了他一眼,一罐啤酒果然已经染红了贺九渊的脖子。
他看起来眼神都朦胧了许多,正支着头看手机。
眼见达成目的,沈今鹤忍不住偷笑。
“十七。”
他转过头叫她的名字,满是洞察的无可奈何。
两人似乎借着这个恶作剧起了头,想要说点什么。
游轮一层却有隐约的声音,没费什么曲折就传到了已经停止影片播放的房间。
“有人上船了?”
她用口型无声地说。
贺九渊似乎知道什么,瞥了眼紧闭的门,“没什么,下面有人。”
“先暂时不要出去。”
“你眼角都红了……”
沈今鹤凑近了点,这次终于如愿以偿摸到了贺九渊的头发,还有热热的眼皮。
她的气息仍然压得很轻,却不再没有声音,那么轻那么软地落在贺九渊的耳朵里。
他往沙发上一靠,眯着眼笑。
第二日吃过午饭后,沈今鹤从一位女人手中拿到了一件旗袍。
对方并没说要具体做什么,只是说快靠岸了,嘱咐她快点换上。
并且要挽起头发,看起来模样庄重一些。
沈今鹤知道这个中年女人跟着贺老太太的时间并不比老夏少。
她除了说好,便不再开口。
外头日光烈烈,她脱了睡衣换上这身湖水绿的旗袍,对着镜子看了看。
仍然有点不习惯一时间露出如此多的皮肤,比起在老宅里的穿着来说。
可很快,满满涌起的少女心性战胜了那点不适。
沈今鹤利落挽起发,转了个圈。
镜中的少女瘦弱,却肤白。额前有些毛绒绒的碎发,眼中黑白分明,细碎有光。
缓慢下到一层,沈今鹤被海风吹得发丝微乱,耳朵上的翡翠吊坠也跟着摇晃起来。
在转角处,她撞上了贺九渊。
他同样换上了一身颇为正式的黑色西服,在燥热的午后看上去憋闷无比。
两人隔了几步,双双停下。
贺九渊第一次见到沈今鹤这个模样,还有这件似乎能洗去周身少女感的端庄旗袍。
他告诉自己,将目光放在她纤细的手臂,腰,还有腿上,实在太不礼貌。
可仍然忍不住,自上而下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带着难以掩藏的惊喜和欣赏。
楼梯上,贺老太太一行人正悠然走下来。
沈今鹤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垂下眼无比正经和贺九渊擦身而过。
海风却送来他轻而低沉的一句话,“十七长大了。”
她抿起唇,有些不受控地想要扬起嘴角。
却不断用牙齿咬着唇肉,提醒自己不能太将情绪外露。
迎面而来的贺老太太和身边的中年女人,同样也穿着旗袍。
一人深黑,一人翠蓝,看上去华贵无比。
沈今鹤让出了路,站在一边。
贺老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很快移开,冰冷如玉。
兀自走在前面,也没看贺九渊。
十几分钟后,游轮停下。
不只是贺家的,周围停了十几艘游轮,陆陆续续下来了些人。
踏上岛屿,沈今鹤才发现所有的女眷都穿着旗袍。和这里的海色天光一样,浑然天成的典雅模样。
周围极少有人说话,沈今鹤也就安静跟着众人走了一小段路。在见到蜿蜒道路时,被人指引坐上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Panamera。
迎接宾客的车队很长,粗略数了下大约有三十来辆。
他们一行人被夹在中间,朝着目的地缓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