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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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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是十点多,但我并没有起床。我得先想好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做,否则我是没有起床的必要的。
过年了,按习俗来说,我是应当置办些年货,即使是一个人,也应舒舒坦坦地过一个年。我身上只有五百多元,想到后天该交房租,钱已然不够。
我租的是最便宜的房型,但房租、水电和物业费加起来也有上千元。对于房租这一块,我或许可以先向朋友借,但我羞于开口。此外,我也可以先同房东商量,是否可以年后再交。
但是,对于过年这段时间生活开支上的事却实在没有商量的余地,房里的余粮只够支撑两顿。我得买米,买面,买一些青菜和一瓶老干妈。如果奢侈点,我可以买一包饺子和几根腊肠,过年开开荤,好歹有点年味。饮用水应该还够,但我还得去那间干果店买些奶油花生和瓜子,至于水果,我想了想,觉得太贵了,还是放弃。
唉!我叹了口气,开始抱怨起公司:本想着公司会在年前发工资,那么我就完全没有了这些琐屑的烦心事。
我还有一台单反相机,之前也有过把它卖掉的念头,这样我不仅能还掉朋友的钱,还能潇潇洒洒地过个年,买套新衣服或置办些大鱼大肉。但是没有了相机,我的大连摄影学习还剩下什么意义呢?索性这个念头也只得作罢!
这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中个彩票大奖该多好啊!也不说很多吧,五百万也就令我心满意足了。那么去领奖的时候,我必须得小心翼翼,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是懂得的。
或许我该喊上几个朋友,必须是要好的朋友,这样我的底气就足了,事后每人给十万,谁让我将拥有五百万呢?我不能将所有钱存在一张银行卡里,狡兔三窟的道理我是懂得的。
我有了钱,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家。房子里的这些累赘东西一概舍弃,但我得带上相机和一双母亲亲手织的棉鞋。我也不用跟房东花时间讨论退房的事宜,合同违约金几百元,谁在乎?谁让我拥有五百万呢?
我也不会选择乘坐慢条斯理的火车回家。我可以先坐飞机到长沙,再转动车,这样一天之内就可以到家。我会在离家门远处见到家人的时候就大喊:妈!爸!爷爷!奶奶!我回来啦!
家人停下各自忙碌的身影,一定会为我突然的出现而感到惊奇,但是马上就会变为惊喜。等到了年三十晚上,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我就给爷爷奶奶各一张银行卡,里面各十万元;给父母各一张银行卡,里面各一百万元;给弟弟一张银行卡,里面也有一百万元。
然后我就接着说:今后你们就不用再累着自己了!
我躺在床上,知道自己是处于幻想的状态,也知道幻想过后自己将会感到无尽的失落,但是我没有尝试停下幻想。即使是在幻想里,我能看到家人亲切的笑容,能体会到心底涌起的阵阵激动,也已心满意足。
时间已近正午,我打开空调,设定时间为一小时。等到房里的温度适宜的时候,我就慢慢地爬起来。
我拥有一个开水瓶和一个热得快,这样每天早晚我就可以烧一瓶热水,用来洗头和泡脚。有句话大抵意思说的是这样:看一个男人,就看他的头和脚,头上是否光鲜,脚上是否干净。
我认真地秉承了这种思想:每天热水洗头,洗完对着镜子一茬一茬梳,一丝不苟,做到了光鲜亮丽。每天热水泡脚,泡完脚又将鞋一轮一轮擦拭,一丝不苟,做到了干净明锃。
但是其他地方我就没有这么讲究了,内衣换洗一周一次,毛衣换洗一月一次,外套买来还没换洗过,洗澡大约也是两周一次。我细心思考过原因,有二:一为我没有换洗的衣物,二为水电费太贵。但是,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我都坚持每天一洗头,每天一泡脚,这是一个男人的基本内涵。
不管怎样,这个小镇上没人认识我,这省却了很多麻烦事儿。我不用因为衣着破旧而感到羞愧,也不用因为举止怪异而感到难安。但有一件事我却一直羞于示人。
我头上有块疤,大约在后脑勺左偏上的地方,俩大拇指肚大小,呈不规则圆形,寸发不生,大约从出生便有了。随着年龄的增大,它带给我的自卑和痛苦也逐渐沉重。
为此,我羞于理发,一怕理发师耻笑,二怕路人耻笑。所以我总是长发飘飘,这倒带给我一种无与伦比的艺术气质,常让人误认为我是一名艺术家,我一概笑而不语。但是头发长了,总是要剪的。
如果要在某个地方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我必定会细细考察周边的每个理发店。我会不经意地站到某间理发店门口,首先看人流是否旺盛,看理发师是否和善,再看价格是否合适,服务态度是否良好。至于理发师的手艺如何,我是不太在意的。因为我进店之后,只会说三句话:“剪个头发”、“剪大约三分之一”、“多少钱”。
选定一间后,我理发便只会来这里,忠心不二。即便如此,每次进店还是会有上断头台的感觉,心里极不情愿,但却无法抗拒。剪完头发,我会时时不经意地用手去抚弄一下后脑勺左偏上处的头发,感觉到头发将疤块完全地覆盖住了,心底就轻松起来。
因为这个原因,我常常憎恨大风的天气。每次大风肆无忌惮狂乱着我的头发,就仿佛一群禽兽在侵略我的身子,痛苦不堪,欲哭无泪。
这时候,我脑海里就突然冒出一句我最喜爱的歌词:我站在北方的天空下,任狂风吹乱我头发。但我再也感受不到半分诗意和长发飞舞的艺术气质,只剩下一颗憔悴的心脏,在风中灰飞烟灭。但是,在无数孤独寒冷的夜晚,我能在回忆里笑到流泪的却大多有着这块疤的身影。突然间我意识到,一直以来直至未来,这块疤也如同我的亲人,始终伴随着我,永远不离不弃,默默不语!或许越是带给我们苦痛的,越是我们想竭力逃避的,越是能在我们的记忆中扎稳脚跟,刻骨铭心!
洗完头发,向后梳顺,镜子里的自己顿时精神百倍,容光焕发!
出门之前,我还得先计划好买东西的先后顺序和买东西地点的先后顺序,以防多走空路。不过这并花不了我多少时间,因为我要买的东西就只在两个地方。
我先去干果店买些奶油花生瓜子,再折回公交站台旁边的超市买米和面。或许我可以先去超市对面的饭店吃顿饭,但在饭店吃就得花钱,可回来自己做就得亲自动手,还得洗碗刷锅。
我想了会儿,决定还是抛硬币。我顺手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银色的牡丹花油光发亮。我在心底做出明判:字朝上,则在饭店吃;花朝上,则自己做,三局两胜制。
我将硬币置于右手食指末端一侧,大拇指盖轻轻一拨,硬币迅速向上翻转,掉下来时顺势用手接住,握紧。手掌摊开,是花面朝上,心里略有不愉,隐隐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再扔一次,过程中,心里有些模糊地祈祷,摊开手掌,却又是花面朝上。我虽然不喜欢这个结果,但是却不能出尔反尔。
这种古老简化版的占卜方式凝结了无数先辈的智慧,我可不能任意将其玩弄于股掌。我站起身来,心里却一直在说服自己的理智:再扔一次吧,五局三胜制似乎更公平。于是乎,我又扔了一次,结果还是花面朝上。我一心烦就将这枚硬币扔在了柜子角落,让它永不见天日。
我突然又想到:以前扔硬币扔出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动身做事的时候却又倒霉连连。既然这样,那我这次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还会有好运加身。于是心底又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又检查了一遍随身要带的东西:房卡放左边裤前兜,手机放右边裤前兜,钱包也放左边裤前兜,纸巾放右边衣兜。又从桌上拿出几枚一角钱的硬币放右边裤后兜,但觉得太硬梆,又分出几枚匀往左边裤后兜。放置妥当,我又用手探进各个兜里摸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可我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于是又把东西一一掏出来核对了一遍,卡确实是房卡,钱包里的东西确实没有遗漏,手机确实已经锁屏,纸巾和硬币也确实没有异样,然后再一一放进兜里。拍拍口袋,东西都在,我的心底蓦然间踏踏实实。
关上灯,拉开房门,我对自己的头上又不放心起来,于是又奔回厕所,对着镜子再捯饬捯饬头发,又扒拉着眼皮检查眼角是否还有眼屎,半仰头检查鼻毛是否露出,鼻孔内是否有鼻屎,张开嘴巴检查齿间是否洁净。检查完毕,我终于心满意足,嫣然一笑,最后顺手将裤链拉了拉,确定裤链没有张开,再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