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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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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立刻将我从欢乐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我一细听,原来是隔壁那男的炒完菜回来了,只听见他说:
“菜放哪里?”
“就放墙边那张矮桌上吧!”
“那你快收拾一下啊!上面堆了不少东西。”
“等下!正精彩着呢!马上就好!”
“......”
......
“好了!快把菜放下吧!你不会又要说我吧?”
“怎么会?我说过你吗?”
“嘿嘿!还没有,算你识相!哼!”
“要不要把门关上?”
“算了,就开着吧!把房间里的味道散散!赶紧吃饭吧,吃完包饺子。”
“不用这么急吧!”
“早弄完早了事嘛!”
我听着这些没有营养的话,竟感觉很入心。在这种时候,我竟想一直听下去,但一会儿我就听不到他们的说话了,大概是正吃着饭,或是说话声音变小了,被电视剧的声音所覆盖。
我从他们那边收回心神,又想起刚才回忆的画面,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想家了,想弟弟,想父亲母亲,想爷爷奶奶,想那个小山村。为什么不进入幻想世界呢?这个念头一产生,我竟感到一阵幸福,就好像立刻就可以回到家了!
我用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好,拉过被子把全身蒙上,防止被外界声音干扰。
当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一切如旧。我思考:该用怎么样的方式回去呢?瞬移?做不到!飞行?没创意!开车?太慢!出去再想吧,否则我永远走不出这个房间!
我起身穿好衣服,裤子是牛仔裤,上衣选择英伦风,鞋子还是那双黑色高帮皮鞋,再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把乱糟糟的头发顺了顺,囫囵洗了把脸,再带上房门卡,出门。一出门又看到对面紧闭的房门,我心想:要是她也在这里就好了,一起回去多么美好!我犹豫着还是敲了敲房门,果然没人开门。我也没有再敲,沿着幽长的走廊默默离开了。
走出公寓,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各种店铺都已经关上了门,大铁链锁死。虽是阴天,但空气还算明朗,能见度很高,路上的风很大,把地上的一些废弃纸屑、塑料袋卷上空中,有的打在路旁停的大卡车屁股上,像贴上了一块狗皮膏药。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河旁,但我没有上桥,而是直接来到了河边。河水清澈,光滑如镜,清晰地倒影着两岸的树木和房子。我忽然想到——新桥——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名字呀!似乎每一个拥有美丽名字的村庄都会有一条美丽的小河流过,例如这里,例如生我的村庄。生我的村庄也叫做新桥,打村子中穿过的那条小河也有其清奇俊秀的美。
我不禁又疑惑:难道我只身流浪千万里之遥,结果从一个叫做新桥的地方又去到另一个叫做新桥的地方,仅仅只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呢?我似乎明悟,一切豁然开朗!
我纵身跃入河水之中。河水并不是寒冷的,反而是暖暖的、滑滑的。我在河水下面也没有窒息的感觉,反而呼吸顺畅,像鱼儿一样。河水之中明亮而安静,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河底平坦,铺着一层洁白的卵石,一些碧绿的水草扎根其中,像一片新生的森林。我不知道要在水里停留多久,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感觉一到,我就可以浮出水面,就可以见到家乡。
不知在水底沉浸了多久,我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根水草,随着河水地律动而轻轻摇摆着身体,似乎要忘记自己的今生,似乎要在这水底度过平凡的生命。直到我又渐渐捕捉到了心底的一个声音:醒醒、醒醒、醒醒......我一瞬间睁开眼,想起刚才的状态,仿佛大梦了一场,使得一切朦朦胧胧。
我游出水面,看到头上方有一座大木桥,左岸是一片延绵的农田,右岸是参差错落的人家,熟悉的景象让我确定自己确实是回到了家乡。这座木桥是这条河流上最大最古老的木桥,名为“人山桥”,上有瓦片覆盖。桥身有隔开的简易小房间,都是为一些流浪汉和四处卖艺的人落脚之用。
平时,赶远房亲戚的人和赶集的累了也常常在上面歇会儿脚,拉拉家常,吹吹凉风,偶尔磕睡一会儿,非常惬意。
我上了岸,衣服却没有湿。我此时看着河水,冬季里寒冷刺骨的感觉又真真切切。我开始往家走,看到路边的田野里还有着形单影只的黄牛和三五成群的大鹅在悠闲地四处张望,而一些田野上却竖起了新房子,还有人在忙忙碌碌地干着砖瓦活。
路上碰到一些大叔大妈、爷爷奶奶,我只是简短地打个招呼。他们有的一瞬间还没认出我,有的认出了,便惊讶地大声回着:“哟!这不是灿嘛!怎么今天才回来?带女朋友回来了吗?”我听到却没有回答,因为我打完招呼就已经走远了。
我知道父母都已经搬到了新房子里,所以我决定还是先去新房子,晚点再回老房子看看。
我走到家门口,家里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几只呆头呆脑的母鸡在院子里“咯咯”地叫着,给家里带来点生气。虽然这一切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但却是我内心最真实的画面,无法用幻想的美好画面将之遮掩,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我意识最深处最想见到的画面,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看着四面青山已经隐约有暮色弥漫,我想在以往这个时候,家里都已经开始准备敬神了吧!
我走进家里,新房子里的一切陈设都非常陌生,似乎我就是一个局外人。我站在大厅里喊了一声“爸——妈——”,没有听到回应,但是我却听到有人下楼。
一会儿,弟弟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弟弟看上去比上次见到消瘦了许多,眼睛有些红肿,不知是哭过还是熬夜了。但是一见到我,弟弟的精神似乎立即就振奋起来,惊喜地大喊了一声:“哥!”然后跑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
弟弟的力气着实不小,身板也结实,这一抱甚至让我后退了几步。等弟弟松开,我立即问:“家里人呢?”
“爷爷和奶奶在老屋里。爸爸去集市买爆竹了。”
“那妈呢?她现在在哪里?”
“妈在楼上。”弟弟语气还算平静。我听到母亲在家里,提着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些。
“妈现在情况怎么样?好了吗?”
“好多了!但是走不了路......”
“走不了路?”我非常惊讶,“为什么?”
“扶着倒也能走,只是妈说身体使不上力气,其它倒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使不上力气呢?她不是只被吓到了吗?清醒过来应该就好了呀!”
“医生说估计是平时太劳累了,再加上妈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是很好,都是以前“搞双抢”落下的病根。”
“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好?”
“他们哪里知道!乡里的医院条件也就那样,医生的水平能有多高?何况妈的这种情况也不是具体的病情,他们拿捏不准,见到妈醒了后,大家都一致同意带妈回到家里,估计静养一段时间差不多就好了。”
“唉!乡里的医生水平确实有限,希望妈能尽快完全好起来吧!对了,袁辅怎么样了?他家怎么说?”
“袁辅倒没事了。妈回来之后,他妈送了些东西过来,跟妈说了些话,反正都是那一套,最后她自己还把袁辅和他爸说了一通,说他们给我们带来这么大麻烦,过意不去之类的。哼!能有什么用呢?妈住院的钱都是我们自己出的,住院的时候他们一次也没来看过,都在他们那边陪着袁辅,说是走不开。哼!要不是妈劝着,我、爷爷和老爸都要上他家去了。他们就算不出钱,至少也多过来看几次啊!”
弟弟说着说着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眼睛似乎也更加红肿了几分。我从来不会安慰人,但此时我也没必要安慰弟弟,因为他比我更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叹了口气,又说:“我上去看看妈吧!”
弟弟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走在前面为我带路。这个家对于我来说毕竟是陌生之地。
二楼客厅里的门开着,我一上来就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母亲,手里正织着棉鞋,墨绿色的毛球团在一侧。我口中那一句“妈”还没喊出口,眼睛已经先红了起来,鼻子一酸,竟然差点落下眼泪。我这一犹豫,母亲却先惊喜地开了口:“灿啊!怎么今天回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我好让你弟弟去接接你......”
我没等母亲说完,先走了过去,强忍着并不平静的心绪轻声地回答:“想家了,就回来了!没带什么东西,不用接我。妈,你现在好些了吗?”
“别担心,休息几天就好了!反正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你弟弟也在家,完全可以代替我了!还省得我麻烦,到处去拜年。”母亲脸上从我进来一直挂着温暖的笑容,似乎这次生病只是一件小事。母亲又接着问我,“这一次打算在家住几天啊?”
“七、八天吧,票早就买好了!”我又习惯性地撒了谎。
“哦,那时间也挺短的!对了,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让你弟弟先去弄晚饭。你爸去买爆竹差不多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让他去把你爷爷奶奶喊出来,一起吃晚饭!”
我忙说:“我倒不累!我陪弟弟一起去弄饭吧!我也学学怎么做菜。”
母亲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休息几天应该会好的!我这样想着,心里便踏实了许多。此时,弟弟的情绪又平静了下来,笑着对母亲说:“妈!你就多休息一会儿,织棉鞋也会累的。晚饭就交给我们,我也让哥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行!你们下去吧!也不用一直担心我,要是我连这么点事情都不能做了,那才是真的坏事了!你们快下去吧!”
虽然搬到新房子里了,但厨房里依然砌了灶炉,烧着柴火。饭用电饭煲煮,这个我会,但是菜这方面我就完全无从着手了,甚至连何时搭把手都不知道。我就跟着弟弟,看他切猪肉、鸡肉、鸭肉、鱼肉,洗白菜、辣椒、生姜、大蒜,烧两个灶炉的火,顶着两个锅,一个炖,一个炒,炒了一会儿,炖的锅中水烧开了,这边先盖上锅盖闷一会儿,赶紧把一部分肉倒入炖的锅里,又一会儿弯腰添柴火,一会儿加盐加配料,一会儿又从橱柜里搬出几个盘子,一会儿跟我说这里该注意什么,一会儿跟我说那里该注意什么,嘴上虽然说着,但眼睛却根本来不及看我。我在旁边转来转去,什么事没做,不禁又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了!
忙活了一会儿,我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知道是父亲回来了,赶紧迎了出去。虽然前几天弟弟打电话跟我说了父亲的事,让我很气愤,但此时我回到了家,却完全没有气愤的感觉,也只想着见上父亲一面,聊聊天。我冲出去,大喊了一声:“爸!”
父亲戴着大棉帽,穿着我上大学时候穿过的一件衣服(因为我的身高、体型跟父亲差不多,所以我那些穿过不用了的外衣基本让母亲拿来给父亲再穿,父亲也没有丝毫介意),突然见到我出来,车都还没停下来,就扭头看向我,忙着回应:“诶!灿回来了!几点到了家的?”
我看着父亲一张粗糙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却一副着急的模样,心里头不禁还是有些疼,也赶忙回答:“刚到家不久!你先把车停好再说。”
父亲在院里停好车。我立马走过去帮着父亲一起把捆在车尾的爆竹和其它一些东西搬下来,再分作两轮搬到大厅里。父亲取下帽子,又把外衣揭开,露出一件黑色的粗线毛衣,一眼就看出是母亲织的。
父亲来到厨房,找个椅子坐下来,翘上二郎腿,立马把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问我:“这次又要回来多久?”
我站在厨房里,也没坐下:“也就一个星期左右,没几天!”
“哦!”父亲的话显然不多,停了一会儿,又问,“回去的火车票买了吗?”
“买了!跟回来的火车票一起买的。”
“哦!”
父亲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但我从那双充满关切和笑意的眼睛中分明看到父亲此刻还有许多话想说出口!父亲很快吸完一根烟,又接上一根,看着忙忙碌碌地弟弟,没有惊讶,显然是因为这几天都是弟弟在做着这些事情,继而又看向我说:“这次回来也要跟你弟弟学学做菜才行,你弟弟炒的菜大家都说不错!”
“行!我知道了!刚才我妈也这样说了,我正在学着呢!”
“哦——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妈,过几天就会好的!”
“嗯!我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