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小老虎不磨牙

44、第 44 章

　　好冷！这是我醒来的第一感觉。我睁开眼，看到白茫茫的天地，一片辽阔的冰原，不知宽广几何，寒风呼啸，雪花飞舞。
　　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吗？我扭头再看向背后，却发现前方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从天际一直落到地面，像是阳光普照，似乎就在前面并不远的地方。我想站起来，却又发现双腿无力，继而看向双腿，仍然完完整整，却又感觉不到腿的存在。难道被冻坏了吗？
　　忽然，从那片白茫茫的深处不断传来各种刺耳的声音，尖锐的笑声、凄厉的哭声、愤怒的骂声、悲凉的叹声。我的心底涌起无限的痛苦，两行眼泪不自觉地又要流下。刺耳的声音不断地逼近，痛苦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没多久，我看到无数雪白的生物自茫茫风雪中出现，每一只除了大小，形状完全一样，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蝌蚪，长长的尾巴像蛇一样在冰地上快速地游走，硕大的椭球状头部只有一张巨大的口，口中两排巨大的利齿，不停地上下咬合，而各种声音就从其中发出。
　　每一个巨大的头颅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却精确地传递着每一种极端的情绪。它们不断地向我逼近。在某一个瞬间，它们的声音落在我的耳朵里，竟像是在我心底响起无尽的控诉。我竟然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匍匐在地，虔诚忏悔。但是，恐惧渐渐代替了一切，彻骨的寒意传遍全身。
　　我想站起来，却仍然做不到，只能双手撑地，把身体转过来，然后拖着下半身奋力地朝前方阳光普照的地方爬去。
　　身体下仍是寒冷坚硬的冰原，背后仍旧传来胆颤心惊的声音，阳光普照的地方还在前方，而我的双手已经渐渐无力，渐渐失去知觉，每爬动一次，都会从手掌传来极端的刺痛。
　　我已经开始用手肘爬行，渐渐的，连胸腹也贴在冰面，只剩脑袋还微微仰着，目光看着前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我不断前进，我的脑海里早已闪过无数次放弃的念头。似乎做什么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了，我能做的只有不断感受着痛苦和绝望。
　　不知爬行了多久，也不知爬行了多远，阳光已照在我的身上，天空没有了雪花飞舞，身下的冰原变成了湿地，身后传来的声音也变得弱小了许多。温暖的感觉从尚未损坏的神经传入大脑，痛苦在一瞬间变成喜悦。
　　我停了下来，想休息一会儿，然而当我回头一望，那些蝌蚪状的白色怪物仍在龇牙咧嘴地追赶过来，虽然它们刺耳的声音被阳光削弱，速度被阳光迟缓，但凶神恶煞的模样仍令我望而生畏。我已经坠入绝望的深渊，但身体却依然不听使唤地向前爬去。
　　忽然，前面不远处竖起一座大山，大山上没有一草一木，连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倒像是一堆土，虽然并不高，但却宽广无边，两边一眼望不到尽头。越靠近大山，感觉越温暖，而山顶，似乎对我这具身体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到了山脚就开始往上爬，即使现在，身后的怪物已经不见了。
　　大山虽然不高，但对于残废的我来说，却也无异于登天。当我的手掌接触到山体的时候，却又发现了怪异的事情。整个山体仿佛是用烂泥堆成，又湿又软，我的身体每向上挪动一次，总又要滑下一大半的距离。
　　此时，我的身体已经全部沾满了泥土，爬行的过程中，整个身体贴着山体，仿佛要和大山融为一体。虽然没有刺痛的感觉，但我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开始缓慢地合上眼睛，只剩双手还在不停地一伸一缩，身躯还在湿软的泥土中不断蠕动，像一条正在赎罪的可怜爬虫。
　　眼前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我的右手按照山体的角度伸出的时候抓空，继而落在平坦的地方，坚硬又温暖。已经到山顶了！这样一个意识传遍我全身的细胞。我想先睡一觉，实在太累了！此时，耳边却响起巨大的欢呼声，声音的巨浪一潮高过一潮，冲刷着我的身体。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金色的光芒占据了整个视野。在短暂的目盲后，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没有太阳，有的只是无数耀眼的聚光灯，而灯光之外则是无尽的黑夜。前面不远，坐着一排一排的人，每个人都举着手臂，每个人都看着我，每个人都在欢呼。
　　我感到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里。身体一爬动，我竟感觉到双腿已有了知觉。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要朝一边离开。这时，坐席上最前面的一些人向我走来。近了，我竟发现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和朋友。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走到我的面前。
　　最前面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脸上浓密的褶子像春天的梨花绽放。奶奶一把握着我的手说：“宝贝孙呀！菩萨保佑，你终于渡过了劫难。以后呀一定要信奉神灵，只要有神灵保佑，你这一生呀就再没有大灾大难！一定要记住奶奶的话，奶奶的话是最灵验的！”
　　说完未等我回答，就拉着在一旁只顾着笑嘻嘻的爷爷让在一旁。接着是爸爸妈妈走过来，妈妈的眼睛里还泛着晶莹的泪花。妈妈从手里递过来一个红色袋子，我接过一看，是一双棉鞋。妈妈笑着说：“灿呀！你没让我们失望。你成功了！也算了却了我们的一桩心愿。接下来，你也要赶紧找个女朋友，抓紧时间结婚。我和你爸爸是去一年老一年，再过几年都没精力帮你们带孩子了。这是我织的棉鞋，上海那边冬天冷，穿这个暖和！”
　　说完未等我回答，就拉着在一旁只顾笑嘻嘻的爸爸让在另一旁。弟弟走了过来，两手从裤兜里抽出，给了我一个大拥抱：“哥！我知道你走到现在不容易。不用担心家里，有我呢！现在你跨过了这一步，以后等你挣了大钱，我就跟你混了！”
　　说完未等我回答，就让到爷爷奶奶一旁。接着，一些朋友走了过来，儿时的伙伴、初中的同学、高中的同学、大学的同学，还有工作后认识的朋友，虽然时至今日彼此之间只剩脸熟，但他们都带着没有丝毫掩饰的笑容，为我鼓掌，为我排出一条路。下意识的，我就顺着这条路走了过去。
　　他们跟在我的后面，依旧带着笑容，视线一刻不落地落在我的身上。我慢悠悠地走了百米远，上了一座桥，桥下面有一条宁静的七彩河流，但是他们都在桥边停了下来。我站在桥上，回过头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但大家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神中都充满了鼓舞和期待，而我的眼神中却满是疑问和困惑。
　　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桥下美丽的七彩河，心想：他们不会是让我跳下去吧！
　　我于是大声问他们：“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弟弟走出来说：“哥！你看看你身上，太脏了，下去洗洗吧！”
　　我低头看看自己，全身沾满了泥，确实很脏。我再看着河水，七彩的河水虽然非常梦幻，非常美丽，但是却给我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更何况，世上怎么会有七彩的河水呢？
　　“老弟！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这水是七彩的颜色，好吗？”
　　弟弟震惊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众人。大家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致对着弟弟点了点头。
　　于是，弟弟再转过头看着我，说：“哥，我们也不瞒你！其实我们也是为你好。奶奶说，这条河流的水是能够驱毒的。但在我们眼里，河水却是清澈的。只有在一个人体内的毒已经根深蒂固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河水才会呈现出七彩的颜色。这时候，七彩河水也已是剧毒之物。因为你体内的毒已经无法驱尽，只有以毒攻毒，才能将你体内的毒中和。
　　我们虽然出现在这里，但却并不知道你中毒已如此之深。之前你所历经的痛苦，一方面是为了锻炼你的意志力，另一方面是为了让你的身体处于疲惫状态，当你下到水里的时候，才能坚持到将体内的毒排尽而不至于太过痛苦。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你进入河水之后承受的痛苦可能还会远远大于之前的痛苦。哥！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但是，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中毒了？”
　　“哥！我们都是你记忆中最重要的人，在我们进入你记忆中的时候，就会陪着你走下去。因此对于你的所做所想，我们都知道。只不过平时我们不会一起出现，出现的时候也只在你梦里。这次我们一起出现，是因为时机到了，或者是危机到了。但我们都没有料到，甚至是你也没有想到，也可以说是因为你没有想到，所以我们才不知道。
　　之前，你已经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有哪些，但是却忽略了一样，却至关重要的，那便是你的□□。还记得那片宽广无边的冰原吗？其实那里也是你的精神世界，只不过却被冰冻了。那些恐怖的蝌蚪状怪物正是你射出的精子，它们带走了你大量的生命力。你只意识到了这样做对身体的危害，却没有意识到这才是你体内最剧毒的东西，并且你根本无法抑制这种事情的发生。直到刚才，你说出‘七彩河’的时候，我们也才明白。
　　精子也属于生命的存在，它们出现在你的视野，就意味着它们会变成跟我们一样的存在。在你的精神世界中，它们没有天敌，并且拥有巨大的灾难性。本来你的精神世界中是没有冰原的，但是它们的大量、无休止地出现，使得许许多多原本存在于你记忆中的人或事都开始消失，被冰冻、被毁灭。正因为如此，你的记忆力、思维能力都开始退化。如果我们再不出现，再不抑制，你也会很快走向毁灭的终点。”
　　我听完弟弟的话，觉得实在是属于天方夜谭，虽然有些道理，但是以毒攻毒这种方法实在是既玄乎又危险，让我难以接受。碍于大家的面子，我又不好直接反驳弟弟的话，毕竟他们也是为了我好。在这个性命攸关的选择面前，我又一次决定选择逃避。不过在我自己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我甚至开始嘲笑自己。
　　犹豫了许久，我抬起头看着他们，想要把我的选择委婉地告诉他们，对亲密的人说谎是我的专长。在我的目光落在他们脸上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表情已经由期待变成了愤怒，每一个人都对我怒目而视。我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这种目光，却听到他们一致地大喊：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
　　声音像一把利刃迅猛地插入我的胸口。他们一边喊着，一边又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我靠近。我又一次感到恐惧，但这种恐惧之中却带着愧疚与自责，使得我更加坚定了逃避的念头。
　　“跳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
　　......
　　我捂着耳朵转身往桥另一边跑去，却看到他们也出现在另一边，并且一边喊着一边朝我靠近，速度越来越快。我又转过身，却发现他们又出现在这边，急得我焦头烂额，感到无助与绝望。
　　最后，当他们来到我的面前，我只能歇斯底里地喊：“你们不是我的亲人吗？你们不要逼我啊！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