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人,我听出其中一个人穿的是不太高的高跟鞋,另一个人听不出来,声音不急不缓,由远及近,却恰恰停在了我的门前。
对面房间的门开了,我听不见他们说着什么话。他们进入房间后,又立马把房门关上了。
我想睁开眼,房间的灯却刺得眼睛生疼。我揉了揉眼睛,想坐起来,身体却没有一丝力气,仿佛是极其疲惫,又似乎不是。
小时候听大人们闲谈说,那些拉货的马累了,只要在地上打个滚,站起来后立刻就有了力气。我想着便在床上横着打了个滚,然而并没什么用,或许因为自己不是马的缘故吧!我躺在滚到的地方,身体更没力气了。
已经来了近一个月,我却还不知道对面房间住了什么人,这实在让我心里有些不安。
其实有很多次我有机会看到对面房间的人,只要等到对面房间开门或出门回来的时候,我立刻来到门后透过猫眼或者通过掀起一脚的窗帘就可以看到他们。
只是我往往错过时机,等到我有所动作的时候,对面的门又已经关上,或者,他们又已经走远。
我已经知道我的右边住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大约三十多岁。他们经常开着房门。我打外面走过,有意无意一瞥,都能将他们小房间的情景尽收眼底。
男的不高,微胖,女的也不高,比男的胖。实在是很普通的一对中年夫妻。大约来这半个月后,我才知道男的身份。
他们将洗了未干的衣服晾在走廊靠自己房间的窗户边。我从那些衣服里看到了一套协警的制服,想来必是那男的所有。而所有工作里带有“警”字的,都能让我感到一丝敬畏和不安。
之后,我经过他们门前时,便不敢再有意地乱瞥了。
我的左边住着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有一次我从窗户往外瞥见了他们,走廊没有开灯,“安全出口”绿色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依稀可见:男的清瘦,女的清瘦。
但是,我到现在依旧未能知道他们从事什么工作。令我烦恼的是,他们会经常为了一些莫名的原因而吵起来,扰我清静。
不过更加令我烦恼的是,这个楼层住了许多带小孩的家庭。那些已经能跑能跳的孩子总是会在某些时刻到走廊上追逐打闹,有时候还会撞到我的房门上。
真是熊孩子!我想,他们家大人应该会出来制止的吧!于是,我就安静地忍着。
但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制止,我怒气上涌,决定亲自出门教训他们。每当我拉开房门时,却又听到他们家大人出来叫唤他们。
我孤身在外,惹不得那些大人,只得又悄悄地退回房间。
那些还未能下地乱跑的小孩,也有实在令我烦恼的时候。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正沉浸在某些问题的思考中,突然一声小孩的啼哭传来,瞬间,我全身紧绷,大脑空白,感觉全世界都要毁灭了。
我想到前几天看的《人体的奥秘》一书。有一章说,我们耳朵的声频对婴儿的啼哭是最敏感的。我想到猫发情时候的叫声,远远的分不清是猫叫还是婴儿在哭。尤其在寂静的深夜里,这种声音总是更加可怖,慢慢的,就将人的思绪引向一个极幽深的境地。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总是手里拿着长竹竿,四处追打着这些让人深痛恶绝的发情期怪叫的猫。猫的动作灵敏无比,往往需要几个小伙伴围追堵截。
当猫处于我们的攻击范围之内时,我们便将竹竿扔向它,就像投掷标枪一样,要是红心准确,直接打在猫的身上,猫就会痛得龇牙咧嘴,而我们就会开怀大笑,心中充满成就感。
但是到了当天夜里,到了梦里,那些被追打的猫往往也会出现,像只幽灵,并没有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只是歪着小脑袋冲着我幽怨地叫着,就像小婴儿的啼哭一样,往往令我从梦中惊醒,毛骨悚然。
我想起从公司回来那条路上时常从草丛中跳出来的野猫。有的羸瘦不堪,它们的腰身用大拇指和中指似乎都能围住;有的低着头,浑身脏乱不堪;还有的身上皮毛残缺不全,就像刚被人追打过似的。
不过在我印象里,猫似乎都是长得一个样,除了有的胖些,有的瘦些。它们似乎又总是出没在一些又脏又臭又阴暗的地方,令我总觉得它们身上沾染了无数的病菌,它们的唾液、利爪和毛发总是剧毒无比。
我不知道是不是地面上那些脏乱的环境令这些猫变得如此模样:身体总是残缺,双眼总是怨毒,叫声总是凄厉。
我想到生活在更加脏乱的地表下面譬如下水道内的那些生物,它们恐怕会更加令人可怖吧!
我双手撑起身体,想起来上个厕所,之前刚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膀胱似乎要胀裂了。但是,我的上半身起到一半,又软软地趴了下去。
厕所就在我身后,我却实在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被窝。另外,我觉得膀胱的潜力还可以继续发掘。
有时候,我能憋一晚上。但是奶奶说过:尿是不能憋的,时间久了会得尿毒。这好比“大禹治水”,只能疏,不能堵。我不知道大禹有没有得到奶奶的教育,如果没有,大禹就真是个天才。
我把身体稍稍睡正了点,把头往枕头上挪了挪。这样,我就正对着那扇永远闭着的窗户了。
窗户当然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开启的,但是当一扇窗户没有了任何开启的理由和意义,那就只有永远的关闭着。
这扇窗户的存在对于我惟一的用处只是可以偶尔瞥一瞥走廊上路过的人,以至于我不会感觉到完全跟外面的世界隔绝。
此外,窗户边就是我的小木桌,如果窗户开着,心怀不轨的人伸手就能够着,这总是令我烦恼的。
窗户内悬挂着整块窗帘,没有任何花纹,通体呈暗红色,跟整个房间白色的墙壁格格不入,开了灯,就像是一面墙壁沾满了凝固的血液。
原本整个房间就已经使人沉闷,这块暗红色的血疙瘩就更加容易使人精神混乱、想入非非了。
这块窗帘也是永远遮住窗户的,既然窗户没有打开的意义,窗帘也就没有了打开的意义。不仅如此,我反而找到了它永远关闭的意义:关上窗帘,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看到我,我便可以随心所欲。
这似乎正是窗帘存在的理由吧!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这便是自由。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不把窗户钉死,把窗帘钉死,或者干脆造一堵厚实的墙壁?如果说我们看到、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才算自由,那又何必造一栋房子,再开一扇窗户?
或许我们追求的只是一种可以选择的自由,我们可以选择打开,也可以选择关上,但是,这种自由有意义吗?
不管怎样,这块暗红色的窗帘实在怪异,使我心绪不宁。更加令我困惑不已的是,这张床的床垫也是暗红色的,每次我都仿佛躺在一池凝固的血液上面,尽管我放了一张色白花青的床单覆在上面,这种感觉却依然存在。
暗红色的事物总是让我感觉睡觉都不会踏实!
我不明白为何现在的人总是会造一些水泄不通的小小房间,然后总会有人住进去。就像我这般,感觉不到阳光,感觉不到雨水,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时间。
有时候,这房间就像是慢慢地在涨水,慢慢地漫过我的身躯,又漫过我的头颅,直至充满整个房间,而我就像是生活在这池水底,有时候呼吸困难,心胸郁闷,却又不能从这里逃脱。我始终会被这里禁锢着!
此时,我却忽然有了一个奇怪却很危险的念头——我要伤害这个房间。
似乎所有我身上不好的感觉都是由于这个房间引起,而只要伤害了这个房间,我就能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尽管这个房间似乎很坚硬,又仿佛带着无数双邪恶的眼睛注视着我,可它毕竟是死物,不可能突然活过来,然后对我攻击。所以,只要我展开行动,我就能得到解脱。
首先我想到的便是“水淹”。
这个房间本身就像一个密封的水池,充斥着无形之水。这些无形之水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我的所有感官,我便化无形为有形,让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有形之水浸没。
当然,我得先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把房门和门框间的缝隙用纸塞好,把厕所所有通往下水道的水路也统统关闭,然后我便把厕所的水笼头打开,开到最大,让水一直流。
我想象着被水淹没后房间里的一切景象:慢慢地,四周的墙壁开始发青发黑,暗红色的窗帘开始腐烂,暗红色的床垫也吸满了水,慢慢变得臃肿,慢慢腐烂,小木桌黄白的颜色也开始变得黄黑,桌上的纸巾、收据单、传单等也都被水泡得死气沉沉;慢慢地,水里面就会诞生一些不知名的微生物,它们不需要阳光,不需要氧气,也不会被水淹死。
它们将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帮助我加快毁灭这个房间的步伐,直至最后它们占领了整个房间,而这个房间将再无任何用处。这就是我的目的,然而......
然而当整个房间灌满水的时候,甚至只要灌了一半水的时候,我就必须从这个房间退出。不!只要我开始放水的时候,我就必须从这个房间退出!
那么,我虽然能预料到之后这个房间的一切变化,却不能亲眼见证,这将是一大憾事。并且,到那时,我就没有了住的地方。这样想来,这个想法也只能在脑海里先储存着。
我又想到了“火烧”、“荼毒”、“刀劈”、“咆哮”等方法。但是,“火烧”最后的结果和“水淹”一样,我都无法再住在里面。
“荼毒”是可行的,但是在四周涂满了毒液以后,我自己也必须小心防范,不然伤人伤己,两败俱伤。
“刀劈”也是发泄的好方法,但是万一我兴起,提着大刀乱砍一通,不仅毁坏了房间,也毁坏了我心爱的一些东西,也是得不偿失。
“咆哮”或许是最合适的,反正房间本身不会言语,所以无论我怎么辱骂、怎么诅咒、怎么嘶吼,这个房间也只能默默承受,无法顶嘴,并且这只是对房间精神上的伤害,而我既得到了胜利,又还能继续住在这里,一举两得。
我忽然想到《三国》,最喜欢看的场景就是大军兵临城下之时,总会先派出一大嗓门出阵叫骂,直教城墙上的一干士兵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却又不能以相同的方式骂回去,真是过瘾!
我正欲开口先吼一两嗓子时,却又忽然意识到,这大晚上,估计会惊到隔壁的那些人,左边的那对小情侣倒还无所谓,因为那个男的清瘦,打不过我,而住在右边的那个中年男的却带了个“警”字,并且体格比我大,要是他跑过来,我估计就会被揍一顿。
想到这里,我不能大声地咆哮,小声点又不够快意,无可奈何,心中不禁又怏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