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核》Swallowedfish

3、杀意

　　700年的前的世界大战，几乎将整个地球夷为平地。核武器的大规模使用，使得战后人口锐减，大片的城市和乡村成为人间地狱。仅剩的不到9000万的人口蜗居在人类在核战中建立起来的三个大型基地：亚洲共和基地、南美联邦基地、欧洲联盟基地。

　　在这三大基地，居住着肤色迥异、文化不同的各类人种。为了防止核污染的进一步扩散，他们在地下构筑坚实的堡垒，将在战争中幸存的人们迁移到地下生活。不过当时的人并没有放弃重返地面的希望。他们同样费尽心思、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在地下城市的上面勉强保留住一片自然保护区。耗时10年的人工穹顶工程为这片自然保护区盖上了一层保护膜。

　　时过境迁，斗转星移。原先的三大基地逐渐成为三个庞大的联合国家。生态学、仿生机械学和新材料学的快速发展使得地下城市不再是不见天光的避难所，阳光、雨水、空气、有机物，这一切人类宜居所必需的元素都因为人类科技的飞跃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地下避难所，成了阳光城。

　　脑子里的拼图在这一瞬间完成。白溯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生活在700年前旧世界的异类。如果不是个人特殊的体质，或许他很早就是这光怪陆离的人群中的一员，享受普通人一生的人伦之乐。

　　但是，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那就是逃！逃离任何禁锢他自由的地方！

　　无论是他哥白慕林，或是林姨，这些人或许出于不同的目的，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想控制他。白溯不愿追问这些目的，他只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这铁锁的牢笼。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对于地下城的新奇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林医生已经发现人群中盯上他们的便衣警察，当机立断，拉着白溯跳上面前经过的新春花车上。在喧闹的除夕夜表演车队里，双方在灯火璀璨，人群熙攘的间隙中互射冷枪。

　　人群的欢声笑语与白溯这边的生死搏命形成鲜明对比。

　　随着一声闷哼，林医生的左臂像脱臼一般瞬间砸在躯干一侧，白溯想上前查看，却被林医生一脚踹回角落。

　　“给我好好呆着别动！”林医生厉声骂道，随即用右臂夹着枪校准目标，一枪下去，对方一名便衣应声倒地。

　　白溯听话地缩回角落。但他的脑子却一刻也停不下来。眼见着这场激战愈演愈烈，他需要冷静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便衣警察明显是老哥派来的，以他的打算，不会伤及自己和林医生的性命。

　　第二，他需要林医生带他去见“老师”，那么秘密通道在哪里？

　　第三，异能的真实情况不能被林医生发现，所以绝不能在不相信的人面前使用异能。

　　综上所述，扮猪吃老虎。

　　白溯强挤出几滴眼泪，抬腿将一只膝盖磕在花车坚硬的雕塑上。清脆响亮的声音伴着一声惨叫，果不其然引起林医生的注意。她回头看了看白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将枪別在腰间，蹲在白溯旁边检查膝盖上的淤伤。

　　“能走吗？”林医生担心道。

　　白溯睁着他那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再加上之前被风割伤的脸颊和呈大片淤青的波灵盖儿，一副惨像着实打动了林医生那颗猛虎般的心。

　　他小声嘟囔道：“应该还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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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医生虽然有点受不了白溯这突如其来的羸弱，但还是没忍心放他不管。她反身打出几枪，暂时压制住了远处便衣的进一步靠近。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发射器，表情凝重，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种发射器会发出特殊的信号，让组织明确他们的位置，并提早来接应。但也会暴露彼此的行踪，之后的路途会比现在更艰辛。可是……现在不做的话，她担心白溯这棵稚嫩的小苗会因此受到的摧折。

　　去TM的！白慕林这个叛徒，认贼做父的瞎子！她绝不能让白溯也走上这条错路。

　　下定决心，林医生一抬手，一道金光从手腕处射向高处。随着一声高昂的啼鸣，一只巨大的金乌瞬间在高空铺开丰满的羽翼。那是一只有着三只脚的乌鸦印记，周身包裹着数道金光。白溯在书里看到过，那应该是太阳的图腾。

　　在众人的惊诧的眼神中，“金乌”持续了不到十几秒便渐渐隐去。街上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一无所知的民众以为这只是新春表演的一部分。

　　但一切别有用心的人都知道，这预示着好戏要开场了。

　　林医生虽然只有一米七几的个子，但她执意背起高她十几公分的白溯，一跃从花车上跳下，架起白溯，穿过人群，躲在人烟稀少的巷子中。

　　林医生将发射器摘下，系在白溯的手腕上。她道：“应该很快，‘金乌’会来接你。一旦到了核废区，记住，有任何危险，发射这个信号。”

　　“金乌是谁？”白溯隐约觉得这个符号有些熟悉。

　　林医生白了他一眼，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老师。”

　　哦对了，当时老师的背面确实印着一只金色的三足乌鸦。

　　“那你怎么办？”

　　“好小子，终于想起我了。”林医生微笑道，一掌落在白溯额头上，“我自有我的安排。”

　　话音刚落，援兵已到。

　　很明显那不是老师。白溯略带失望地看着那个人形的机械体。它正弓着身请白溯上车。

　　“这是Y03，它会带你去见老师，并且一路护送你。”林医生将白溯推上车，关上车门，示意Y03即刻出发。

　　“再见了，阿溯。”

　　她趴在车窗上，对里面坐着的白溯笑道。眼角纤毫的纹路，在这一刻白溯的眼里仿佛成了河川。林医生如同释怀了一般，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小巷，隐没在五彩缤纷的人群中，再也没回头。

　　望着林姨远去的背影，白溯第一次感受到了触动，那是20年来他哥都没给过他的触动。

　　……我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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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3不愧是“金乌”精挑细选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机器人，它完全无视白溯的靠近乎行为以及一系列不配合动作，二话不说将防护服套到白溯身上，并开始朗读防护服的说明书：

　　“3.0版本核辐射防护服，对从低到中等能量的γ辐射、X线、高和低能β粒子和α粒提供屏蔽，适用于辐射事故抢险救援、核爆炸环境响应等多种核辐射环境下的人体防护。”

　　突然停顿，Y03抬眼与白溯对视三秒，又低头朗读起来：

　　“注意保持防护服完好，切勿因不当使用导致死褶损伤、龟裂、拉伸变薄等。如发现裂纹，不得使用。”

　　两眼无神的玻璃珠和棒读般的语气，让白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三秒钟的对视，是在警告他善待这件衣服。

　　“金乌”无论人还是非人都流行“霸道总裁式”的人设吗？

　　“白溯先生，Y03检查到您的心跳指数保持在75上下，十分平稳，体质各项指标也正常，可以注射15ml的安眠剂，请您选择‘同意’或‘不同意’。”

　　“什么？”

　　我为什么要注射安眠剂？

　　“好的，您已选择‘同意’。”

　　在昏迷之前，白溯口中蹦出的最后一句话是：“……MD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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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3载着昏睡中的白溯，一路在核废区的白色沙漠上疾驰。引擎造成的强大气流将车后方的积雪悉数卷起，仿佛下了一场小区域的暴雪。

　　这里确实是常年暴雪，严重的核污染将天空都染成了血红色。极度寒冷的气温使得降落到地面的雪花越积越厚，几百年下来，地球的绝大部分区域都成了冰雪覆盖的死域。

　　在如此片草不生的地方，按理说遇上一个活的物体都算是中头彩了。不幸的是，Y03就碰上了除白溯以外的第二个活物。

　　活物很生气。他们用炮弹一瞬间贯穿Y03的载具。

　　Y03被炮弹中炸裂出来的液体几乎腐蚀掉了大半个机身。万幸的是，它在最后一刻将白溯甩出了载具。白溯沿着一个标准的抛物线落在离爆照现场大约20米的地面。

　　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白溯彻底清醒，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站稳，他就看到Y03被一锤子敲碎了脑袋。

　　敲脑袋的那个“东西”应该跟Y03是同类。颜色与Y03差不多，均呈现出乳白色的光泽，但庞大的机身却比Y03大了不止五倍。Y03是正常人体大小，那白溯面前的这位可能有4、5层楼高。

　　它的伙伴陆续从雪地里冒头。白溯知道大事不妙，转身欲往反方向逃跑。但厚重的防护服导致他根本难以在雪地里快速奔跑。

　　没跑几步，白溯就感到背后大山一般的压力。他被这几个机械体一把按在雪地里。白溯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苦笑。防护服的坚韧程度对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身体被压得死死的，但他的头却被一股外力强行抬了起来。

　　没有任何接触，白溯的头却不受自己的控制。

　　难道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异能人？！

　　全身的肌肉开始鼓胀起来，白溯知道，这是他开始兴奋的标志。

　　那是一个15岁左右的男孩，站着不远处的雪堆，干瘪的身材外面仅仅裹着一层简陋的灰色布料。飘忽不定的眼神暗示着这个男孩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他咯咯地笑着，好像完全不在意暴露在核废区的辐射中。

　　白溯本想从这男孩口中套出些有价值的信息来，却没料到对方想让他死的意图竟如此明确。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直接越过友好的寒暄，男孩手中的力道突然加重，他想把白溯的脖子直接向后折断。

　　痛感和窒息感丝毫没有影响到白溯的冷静。他斜眼看了一下Y03——已经报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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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K”

　　……

　　那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男孩并没有看清白溯的动作，或者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动。

　　巨大的外力让原本压在白溯身上的几个庞然大物瞬间腾空，它们停滞在最高处，仿佛时间停止般定格在那里，随后这些金属造的机械体的周身开始消解，不过眨眼功夫，便如同一副画一般被轻易抹去，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一个过程宛如上帝无形的雷鞭，将它们顷刻抽离这个世界。一切都被消解，重归源头。

　　白溯拍拍身上的雪花，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下一秒就掐住了男孩细嫩的脖颈。

　　这时，男孩才发现并不是白溯瞬间移动到他这里，而是他被移动了！就如同之前那几个消失的机械体。

　　一时间，潮水般涌来的恐惧感，让男孩开始不断颤抖。他的精神已经被这股无法企及的力量完全击溃。

　　泪水和汗珠随着抖动的身体滑落，年轻的花朵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要被无情抹杀。

　　他向白溯求饶：“不，不要……我想活……”

　　“那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啊……啊……”任凭男孩如何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白溯明白，这应该是被录入了“思想禁印”，一切跟幕后黑手有关的信息，都不可能被透露出来。

　　白溯对着男孩假笑了一下，他似乎有些生气，温柔地贴着男孩的额头道：

　　“你知道‘金乌’的基地在哪吗？愿意带我去吗？”

　　男孩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愿意！”

　　“可惜”，白溯冷笑道：“我不愿意。”

　　如风一般，男孩短暂的生命还是消散在白溯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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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俱静。这是白溯非常熟悉的死寂。以前在桃园里，他还能用琴声聊以慰藉。

　　如今在这无边无间的白色沙漠，何处有琴，何处有尊师。

　　他躺在Y03的残骸上，掏出林医生给他的发射器。

　　金光像一把巨斧劈开了整个天空。一只展翅的金乌，印在朱红色的天空上，真是美丽极了。

　　看到此景，白溯不禁想老师会不会如同这只金乌一般美丽，带着灼人的光芒从天而降，迎接他卑微而丑陋的灵魂。

　　看来上天是怜悯他的。

　　一股柔和的力道慢慢托起他的身躯。白溯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裹进一种透明的气泡里。他侧身望去，一道纤长的人影逐渐向他靠近。这样的身形他再熟悉不过了。

　　“……老师。”

　　那人穿着一身金丝滚边的漆黑薄纱，只在腰部用金线编成的绳带稍作收束，舒展而飘逸。长身玉立般的身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那张白溯描摹了十几年的脸，在此刻却来得如此平静而自然。

　　这是一副柔和的五官，银色的长发倾泻如瀑，却不失金相玉质。白皙的肤色称得眉眼舒朗而端方。一双桃花眼喜时勾人，怒时威严，让白溯刹那间便失了神。

　　他轻柔地抱起白溯，缓缓道：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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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受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