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核》Swallowedfish

2、坠落

　　白溯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原本是来给他做定期检查。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那个人没有带任何体检的工具，而是沉甸甸的木箱。

　　“林医生。”白溯在那人进门的一刻就迫不及待地喊出她的名字。

　　这位“林医生”是个高挑而美丽的女性，年龄大概35岁上下。她穿着最为普通的白大褂，脚底却蹬着一双很突兀的马丁靴。上挑的眼睛配合着不苟言笑的神情，宛若从森林里走出的冰雪美人。拒人千里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林医生打开手中的木箱，拿出一套黑色的紧身衣递给白溯。

　　“让我穿？”

　　白溯疑惑道。

　　“赶紧，时间不多了。”林医生抓起紧身衣就往白溯身上套。白溯心想这林姨还真是急性子，连忙接过衣服转身换起来。

　　摸到衣服的一瞬间，白溯才觉察出来这东西不一般。它不同于平常的自然材质衣服也不像是地下居民穿的新材料衣服。光滑的表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反光。冰凉得感觉像是刚从冷冻室拿出来一样。手摸久了还有一丝像胶状物般的粘稠感。

　　来不及细想，穿上紧身衣的白溯就被林医生提溜着脑袋，一把拖到门口。

　　力气可真够大的。

　　一旁的林医生已经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同样材质的紧身衣，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她把手腕一抬，一辆银色的摩托车闪过一道亮光，瞬间停在了两人的脚下。

　　“还有这种操作？”白溯一脸不可置信。

　　林医生轻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还多着呢。不多说了，上车！”

　　天上的乌云慢慢堆积。云层见隐约传来低沉的雷声，仿佛将要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变。从桃花林出发的摩托车立刻将棕红色的房屋和一亩桃园甩在身后，如游龙般穿过半米高的草丛，在夜幕笼罩的大地上串起一道银线。呼啸而过的风声几乎要震裂白溯的耳膜。尽管说话都成困难，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心里藏了两年的话：

　　“林姨，老师他还好吗？”

　　声音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透过头盔和疾风传到前面林姨的耳朵。呼哧作响的头盔应着他的心跳声越发躁动。

　　从记事起到现在，快20年了，他都只能透过那个该死的全息投影看到老师的背影。一次又一次，他试图靠近，一睹天人面目，留给他却永远是一张被抹去的正脸。无数次他试图在梦里还原那张脸，描摹了种种可能，丑陋、俊秀、刚硬、柔和、冰冷、温暖，无一例外都被他厌弃地扔进记忆的废纸箱。

　　“我想见老师！”白溯摘下头盔，不顾耳旁冷冽的疾风在他两颊割出一道又一道血痕。林医生闻声看了一眼后视镜，吓得立马停下高速移动中的摩托车，大吼道：

　　“你不要命了！”说着便将头盔重重地扣在白溯的脑袋上，“你这条小命留着不是为了这点儿妾意郎情。你难道忘了老师交给你的使命吗？”

　　白溯落寞地低下头。不认命地又问道：“林姨，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带我逃出这个鬼地方，我就会一心一意跟随老师三年。老师……他知道吗？”

　　“我的傻阿溯”，带着慈母般的微笑，林医生替白溯清理脸上的伤口。这个她呵护了二十载的男孩仿佛永远长不大似的，一双眼睛好像还跟小时候一样，呆呆的眼珠子盯着她，委屈得不得了。

　　林医生拍拍对方的肩膀，试图安抚白溯：“老师怎么会不知道和阿溯的约定。他一直都期待着和你见面。”

　　白溯望着高空。他想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看这片看了20年的天。

　　高速飞驰的摩托车掠过大地。行驶了不到十分钟，白溯似乎看到远处地面凹陷下去一个黑色的大洞。随着他们离那个大洞越来越近，洞的尺寸也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可以说是难以想象的大。

　　在离洞口大约30米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如果呆在房子里，想象30米的距离，应该不是一个能说近的距离，但在这个“大洞”面前，米这一计量单位似乎已经不太实用，30米窄到他们仿佛就站在洞口最边缘处，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那是一个庞大的用金属构筑的圆形洞，直插入地面，像一根硕大的钢柱扎进地球的心脏。漆黑的洞口宛若远古巨兽嘶裂的血口。四周的河流被人为汇聚到此处，先是平静地淌过地表，然后在洞口边缘处一瞬间跌落至地下深渊，形成一个奇异的向内喷流的圆形瀑布。

　　不消片刻，蒸腾的雾气便迫使白溯摘下头盔。黑暗的洞口像是有股神奇的魔力吸引他一般，他冷静地向前，想一探究竟。林医生立刻拉住白溯：

　　“不用着急，我这就带你下去。”说话间已将绳索扣在白溯的腰间。

　　白溯定睛一看，这条绳索细如发丝，一端被系在自己身上，一端被敲进地面。露出来的部分，加上盘在盒子里的长度应该不下千米。这么长的绳子，难道至少要从地面跳下几百米？

　　林医生仿佛猜到了白溯心里所想。戏谑道：“还从没见你怕过什么。不会是恐高吧？”

　　“我——”白溯装腔作势更往前走一步，“我当然不怕——”

　　林医生一脚把白溯踹了下去。

　　坠落发生的那一刻，白溯的耳朵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强烈的滞空感让他只能感知到时间在缓慢流逝。刚开始时他还能估算下坠的高度，脸也被冰冷的流水打得生疼，但很快他就发现知觉消失了。他分不清到底降落了多少米，也不知道手和脚都放在了何处。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白慕林的脸……

　　他正襟危坐于茶案前，对白溯说：“最近有几股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我希望你这次潜伏，能帮我探查清楚核废区的基本情况。可能的话，找到破解你异能进阶瓶颈的方法。”

　　“哥，我虽然一直和那个组织联络了十几年，这你也清楚。但这次派我做卧底，是不是太高我的能力了。我目前知道‘老师’可能是那个组织的首领。不过他历来只教我如何使用异能，其他的信息并不会轻易透露出来。”

　　“不准叫那种东西‘老师’，它是怪物。”

　　“好吧。”白溯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他道：“林医生已经计划除夕夜带我走。”

　　“终于还是等不及了。”白慕林将手中的一块芯片递给白溯。他凝视着自己的弟弟，仿佛下了极大的勇气，开口道：“你……会站在哪一边？”

　　白溯收下芯片，像一个无知无畏的孩童一般笑道：“你猜。”

　　……

　　耳边隐隐传来尖锐的呼喊声，那是林医生的声音。白溯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像只黑色的蜘蛛挂在半空中，上面是一望无际的天井，下面是深不可测的黑域。看来最后降落的速度减慢了，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平稳地停在这个位置。林医生还在不断地向他呼喊，也许是巨大的下坠让他出现了暂时性的耳鸣。他只能努力辨识出对方的口型——

　　“按住后颈的开 关”

　　只听到背后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一瞬间白溯便被强大的气流径直推向洞壁。眼看就要撞上，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用双手护住头部。奇怪的是，在一道亮光后，白溯竟毫发无伤地跌坐在一个十分平坦的地面上。

　　抬眼一看，他愣住了。

　　那是死寂般城市，声音几乎不存在，白色的人和物穿梭在灰色的街道和高楼之间，如同雪国的子民，又好似游荡着的魂魄。白溯感到眼睛一阵刺痛，这时林医生已经赶过来，她将白溯的眼皮撑开，填进一片薄薄的透明圆片，又在双耳后方同时贴上两块极小的“圆饼”。

　　适应了一会后，白溯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仿佛如魔术般变幻了起来。

　　流光溢彩的街道。光鲜亮丽的行人。宽阔的广场上伫立着巨大的喷泉，引来无数的人来嬉戏玩闹。四周巍峨的建筑闪耀着晶莹的色彩，飘扬的旗帜挂满了每一家的窗台。一个小女孩正好从他的面前经过，白溯居然能看到对方布满羽毛的翅膀。女孩的笑语，悠扬的音乐，沁人的花香，一切都像童话里说的那般人间仙境。

　　“欢迎来到新世界。”

　　林医生张开手臂，指向远处如同天上街市般的地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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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溯是小攻，小受在下章出现。